62 到來

和去年他們來的時候幾乎是一個時節, 但是此刻陽州碼頭的場景卻是大為不同, 去年的荒涼頹敗,變成了熱鬧繁華。

岸邊停滿了一排排漁船, 帶着草帽的漁夫拉網捉魚,還有那從宣州而來的客人們的竊竊私語聲, 來往船家要喝聲,将碼頭渲染的熱鬧非凡, 碼頭還沒修建完全, 還有些工人兵将在一旁修路建房制作大船。

順着河岸一路看去, 可以看到一條寬闊的繩網結成的江邊養魚場, 還有幾棟從岸邊延伸懸浮着的木頭房子,房子随着江水晃動, 澄澈的江水中時不時有活躍的黑魚向上跳動。

“新鮮的魚嘞新鮮的魚,買兩條送一條!”

“賣魚湯喽,一文錢喝一碗, 走過路過不喝一碗暖暖身子嗎?”

……

碼頭再過去一點就是魚市,買魚的, 賣魚的都集結在那邊,還有些會做生意的,做起了來往客商的買賣,在路邊叫賣魚湯,魚肉粉絲, 再過上一會兒, 還有人在這賣烤魚。

原本的泥巴路也修成了水泥路, 平整的土地,幹淨不沾泥,蕭玉和站在木欄前,眺望着江水,看着逐漸駛向而來的大船,是了,就是那條船了,他手心情不自禁揪着段樞白的衣服,有些緊張。

段樞白給他重新圍好披風,握着他的手,無聲的安撫他。

大船靠岸,在衆人的簇擁下,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從船上走了下來,那個夫人看起來三四十歲模樣大小,面容和蕭玉和有兩三分相像,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玉盤一樣的臉蛋帶着一股天生的喜氣,看起來和善又大方。

她穿一身暗紅色帶深紋的衣裙,梳着一絲不茍嚴謹的發髻,表面落落大方,雍容華貴,蕭玉和見了人下來,激動地走過來,在婦人身邊親切地叫喚道:“娘親。”

段樞白也跟着叫了一聲:“岳母大人。”

他略微打量了一下岳母,段樞白記憶中曾經遠遠的見過蕭玉和的母親一次,似乎和現在的模樣不同,以前是個珠光寶氣的華貴大夫人,現在似乎低調了許多?

“娘的乖玉和。”馬淑琴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兒子,分別一年之久的母子二人抱在一起激動了一會兒。

馬淑琴看着他碩大的肚子,皺眉道:“這般重的身子,如何能在這江岸邊吹風。”

她雖然皺着眉頭,嘴邊的笑意卻是不減,仔仔細細打量過她的玉和,養的豐腴白潤,這模樣,比起當初在侯府上也是不差,甚至要比少年時還要玉潤好看,想來在這陽州也沒吃過什麽苦頭。

當初,蕭玉和跟着那段樞白将軍前往陽州,馬淑琴在家擔驚受怕了許久,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外面過的不好,後來收到蕭玉和的信,她才安心不少。

蕭玉和拉着母親的手,撒嬌道:“娘來了,孩兒自然要來親自迎接。”

“你這孩子,都是要做爹爹的人了,還這般任性小孩子氣。”

馬淑琴又轉頭看向段樞白,半是試探半是埋怨道:“你也不看着點你家夫郎。”

段樞白摟住蕭玉和的腰肢,大方一笑,“岳母大人您千裏迢迢而來,我和玉和自是要來親自迎接。”說完後,他又調笑道:“就算兒婿真想攔,又哪裏攔的住。”

蕭玉和拍開他的手,到底還是半靠在段樞白身上,馬淑琴見兒子和兒婿在她這個老人家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你侬我侬的模樣,心下更是放心了。

看她家孩子出嫁之前那不情不願的樣子,馬淑琴生怕這兩人成了一對貌合神離的怨偶。

而今兩人之間的默契渾然天成,這樣的如膠似漆是演不出來的。

馬淑琴從前非常憂心她家玉和,蕭玉和脾氣看着淡然,實際上被她們嬌寵得厲害,脾氣拗,性子直,他自個兒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說話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從來拉不下臉來說一些阿谀奉承的讨好話。

她的娘家是商戶家庭,兄弟們個個八面玲珑會耍滑頭,而到了她家玉和那裏,就全然不一樣。

馬淑琴喜歡自家孩子的性子,可又生怕他一個雙兒,這樣的脾氣難免會受挫折,過剛易折,原想讓他低嫁,或者和他表哥在一起,她在一旁看着起碼能照顧他,可偏偏一道聖旨就讓他嫁給段樞白去了陽州,她想照拂也照拂不來。

“看着你們夫夫恩愛的模樣,娘就放心了。”

蕭玉和微紅了臉。

段樞白說道:“岳母大人一起上馬車吧,這邊風大,小心受了涼。”

“是是是,咱們上了車再說話。”

下人拉着馬車過來,段樞白先請馬淑琴上車入座,而後自然的攔腰抱起蕭玉和上了馬車,蕭玉和小小的驚呼一聲,想到自己母親在這,有些羞恥又有些窘迫。

馬淑琴帶了一船的東西過來,段樞白派人将船上的東西卸下來,她還帶了許多人,光是奴仆下人就有二三十人,段樞白又一一安排她們随着一同回城。

上了車後,馬淑琴坐在主榻上,段樞白原想像來時那樣,自己抱着蕭玉和坐馬車,免得晃着他不舒服,可這時蕭玉和卻打死不願意待他懷裏裏,就要自己一個人坐,段樞白只好依着他,在他身邊墊了好幾個軟枕,“這樣行不行?不舒服告訴我。”

蕭玉和漲紅了臉,被照顧地服服帖帖的他“嗯嗯嗯”地胡亂點頭,此刻的他,就想着身下的馬車能立刻出發。

蕭玉和依在段樞白的手臂上,馬車嘶鳴一聲,車輪子骨碌碌的向前滾過。

這對小夫夫啊!

馬淑琴淡淡地瞥着眼睛,心裏是止不住地笑意蔓延,瞧瞧兒婿照顧自家兒子時那疼惜的模樣,這疼愛夫郎的勁兒,難怪自家那個脾氣拗的兒子,在信裏說起夫君來,亦是長篇大論在她這個母親母親誇耀夫君。

那小皇帝錯點鴛鴦譜,倒是錯有錯着,讓她兒子嫁對人了。

馬淑琴這會兒看段樞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相貌堂堂,英俊不凡,一身磅礴英氣初看之下就叫人眼睛一亮,真是個英武神威的大将軍,以前在府裏,還有旁的人嘲笑她家玉和嫁了個上不了臺面的泥腿子,照她看來,她兒婿要比那些所謂的京城公子優秀多了。

豪門世家裏規矩多,馬淑琴這一生最是受累,如今她兒子能和兒婿琴瑟和鳴,倍感寬慰。

她又看了看蕭玉和的肚子,眼睛裏飄過一絲喜意,再等幾個月,她就要當奶奶了,什麽博陽侯府,她才不屑待在那裏。

馬車在水泥路上平穩地向前,馬淑琴還是第一次乘坐這樣平穩的馬車,頗覺新奇,她拉開窗簾向外一看,灰白平整的水泥路,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路面,坐在這馬車上,比那所謂的八擡大轎還要舒服。

咦?馬淑琴還看到有人騎了兩個輪子的奇怪東西向前走,她心下起了疑問,卻沒開口問。

馬淑琴作為一個商戶之女嫁入侯府之家,總有些人在她的耳邊嘲笑諷刺她少見多怪,指鹿為馬以她取笑,馬淑琴年輕時憤憤不平,現在她年紀大了,對這些事情看淡了,卻也養成了不喜多問的習慣。

畢竟是第一次和兒婿見面,還是莫要多言這些旁的偏的。

在馬車裏,馬淑琴撿着話頭問他們小夫夫倆在陽州的事兒,比如在陽州過的好不好,習不習慣啊,問蕭玉和想不想娘親之類的。

“吃的習慣。”

“當然想娘親了。”

“我們住在新陽城裏,我之前在信裏和娘說過的,娘來的真是時候,現在城裏桃花盛開,美不勝收呢。”

……

馬淑琴越聽越歡喜,拍手大笑道:“那道聖旨倒是下對了,你看你和兒婿多般配啊!”

段樞白和蕭玉和相視一笑,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聲有色有滋有味,所有的甜蜜一時之間都湧上心頭。

“娘,你別光說我,也說說您在侯府裏過的怎麽樣。”

馬淑琴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還能怎麽樣,你走了娘一個人住着也沒什麽趣味,吃齋念佛,日子倒是過得清幽。”

“啊?”吃齋念佛,蕭玉和有些呆愣,他實在難以想象他的娘親會做這些事情,他的娘親整天穿金戴銀,最喜歡穿着奢華的服飾,一遇見熱鬧就興奮。

說起來,他娘親今天穿着有些“寡淡素淨”的衣服,還真有些不太習慣呢。

“娘老了,要修身養性,現在每日三炷香,都是為了替你祈福。”

實際上她是日子過得太悠閑,在博陽侯府中被老夫人訓斥了一頓,說她整天穿紅着綠樂呵呵的,一點都不像個寡婦,好吧好吧,她就學着做個吃齋念佛的寡婦。

真別說,自從她開始修身養性吃齋念佛後,還真是舒坦多了,周圍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

對馬淑琴來說,這種“附庸風雅”的滋味,還真別有趣味。

馬車駛入了新陽城,一行人下了馬車,馬淑琴見着四周桃花紛飛的場景,木頭房子風雅,落英無數,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風流之地。

馬淑琴有些被驚嘆到。

雖說新陽城于她來說像個山城,但這裏的風景,比京城所謂的風景名勝要漂亮多了。

未來住在這種地方,她心中也是歡喜。

當晚,一家三口在席間用飯,這些飯菜都是馬淑琴帶來的廚子做的,做的都是蕭玉和原先最愛吃的菜,蕭玉和吃的自是歡喜感動不已。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說着話。

說着說着,馬淑琴突然說道:“我在京城習慣初一十五去寺廟裏上香祈福,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出名的廟宇?”

段樞白沉吟片刻,道:“廟宇是沒有,不過娘親若是喜歡,新陽城西南有座山,雲霧飄渺,明日我就讓人修雲梯,建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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