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極天衰草暮雲平

顧尋川主動結束了這個幻境。

不結束也沒有辦法, 妙妙已然知道了他做過的那些小動作, 所以這個幻境的存在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更何況……那個小姑娘就仿佛知道他正在注視這她的一切一般, 出了宮也不顧攪動起了多麽大的波瀾,她只是氣鼓鼓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開始翻找起她的那條曾經纏在腰間的宮縧樣式的軟鞭。

在真實的世界之中, 早在妙妙用那軟鞭纏上馬場周遭的高高圍欄, 借力躍入了有猛虎的馬場之後, 張家的老夫人就親自出手“收繳”了小孫女的這根軟鞭,還狠下心來拍了小姑娘的屁股好幾巴掌。

不過在這幻境之中, 顧尋川顯然沒有注意到這種小細節,所以妙妙一說要找自己的軟鞭,曼青曼綠連忙就為自家小姐尋來。

就在妙妙拎着她的這根軟鞭直往算天塔而去的時候, 顧尋川将這個幻境終結了。在感覺到一陣眩暈襲來的時候, 小姑娘狠狠的咬了咬牙,就連手中的鞭子也不由的捏緊了。可惜她終歸敵不過這陣困意, 只能不情不願的阖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妙妙最先看見的是一幹焦急的守在她身邊的家人。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妙妙只觸到了一片柔軟平滑的肌膚。

看見自家幼妹“心有餘悸”一般的觸摸着自己的脖子, 張七氣得紅了眼眶。不過饒是這樣, 他還是記得端給小妹妹一盞溫度正好的水, 将茶盞塞到了小姑娘的手邊,張七氣呼呼的道:“妙妙不要怕,那個臭小子已經被哥哥們趕跑了。”

忽然明白了如今是怎樣的境況,好不容易自家哥哥們接受了小哥哥一點兒, 這下可算是前功盡棄。分明還在生氣的小姑娘,這會兒卻也下意識的開始為那個惹她生氣的人辯護道:“啊呀七哥,我不是害怕,我是……”

一時之間想不出合适的詞,妙妙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了一句:“我只是害羞!”

或許是因為說了謊,又或許是真的有幾分羞澀,說完了這句話的時候,妙妙細白的小臉上當真浮現出了一抹紅暈。她咬了咬嘴唇,半真半假的說道:“小哥哥那天沒有咬我,我們不過是鬧着玩兒呢。”

張七一臉懵逼,不過旋即不忿道:“妙妙,你七哥看起來是不是特別的傻?”所以這種拙劣的借口都敢拿出來忽悠他?

妙妙在心裏默默的補充了一句“的确不怎麽聰明啊”,不過小姑娘乖覺的沒有說出來,反而一副小女兒嬌态的捂着臉道:“七哥讨厭,別說你跟七嫂成親之前沒這麽玩兒過。”一口咬定自己和小哥哥是在玩鬧,索性自己的脖子上如今半點傷口也沒有,妙妙睜着一雙眼睛就開始信口胡謅。

張七簡直要被氣笑了,他看着梗着脖子想要向他們證明顧尋川的發狂舉動只是“玩鬧”的破孩子,毫不留情的道:“好,只是玩鬧!那妙妙,你的那個玩伴呢?總不至于躲起來不敢見人了吧?”

在突破了顧尋川設下的禁制之後,妙妙大約知道是了幾分這個人的來歷,所以心中确信這個人大概是躲在算天塔的。可是終歸不能對家人們明說,面對張七的诘問,妙妙只能繼續面不改色的忽悠道:“小哥哥那天可是被哥哥們揍得鼻青臉腫的,他這麽好面子的人,肯定是要躲起來找個地方養傷的啊。”

似乎也想起了自己那天下了多麽重的手,畢竟顧尋川也算是在他們張家長大的孩子,如今妙妙也沒有什麽事,他們也冷靜了下來的時候,張家兒郎們難得的在心裏稍微愧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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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有不那麽容易被帶節奏的人,張敬庭冷笑了一下,把剛剛醒過來的幼妹塞進了被子裏,張家二郎不緊不慢的說道:“妙妙,青梅竹馬之誼,小兒女的豆蔻情思,你跟哥哥說說,這其中哪一樣能讓你都被咬得見了血?”

給妙妙掖了掖被角,張家二郎繼續道:“為兄也不知道那少國師都有什麽手段,能讓我妹妹身上的傷口好得那樣快,只是妙妙,不是好的快,那傷口就不曾存在過。”

張敬庭一語點醒夢中人,妙妙好容易為顧尋川遮掩那一二分也被張敬庭剝離,又是猛然之間是提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顧尋川,一時之間,方才已經被妙妙勸服了一些的張家兄長們又迅速倒戈,開始重新對顧尋川咬牙切齒了起來。

——不過好歹先将人(小哥哥)找出來吧。

這一次,張家的兄長們和妙妙想到了是一處去。

看着兒女們這樣僵持,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家大老爺忽然開口道:“妙妙你跟爹說實話,那天小川是受了什麽刺激,還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還好說,讓他得些教訓,揍得他連顧丞相都不認識,這件事也就罷了。可是若是受了什麽刺激之後的不可控制的行為……那這樁婚事,還真是要重新考量了。

并不想欺騙家人,可妙妙也并不想要和她家小哥哥解除婚約,總之如今事情已然如此複雜了,妙妙并不想讓事情往更壞的地方發展下去。咬了咬唇,妙妙遲疑道:“小哥哥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到底他是怎麽想的,還是要找到他之後問他自己才是。”

張家大老爺的心往下沉了沉,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卻是摸了摸自己小閨女的腦袋,問妙妙道:“妙妙,你害怕麽?”

他們其實是很開明的家長,雖然将小姑娘妥帖的保護起來,可是卻不會為她做任何決定。因為情愛之事,其實半分也勉強不得,無論是将兩個人強行湊到一起,還是硬生生的分開,最終的結果都會是好的。所以,即使張家大老爺說“婚事要重新考量”,可是需要重新考慮的人是妙妙,而不是他們。

妙妙會怕麽?怕那日的場景随時還有可能再出現。

答案是否定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但是模模糊糊的意識到,自己恐怕并不是普通的人類。而她的小哥哥自然也不是,所以,他渴求她的鮮血,應當是一種本能。

就像是貓吃魚、鷹吃兔一樣,或許她的小哥哥是她的天敵?想到這裏,妙妙微微蹙起了眉頭,不過旋即卻又松開了。

她應當對自己的小哥哥有一點信心。天敵又怎麽樣,他們一同長大,情誼深厚,這份情誼若是連“本能”都敵不過,那妙妙覺得,自己未免也有些太過失敗了。

——她偏偏要與他的本能争持,與他的過去争持,勝固欣然,若是不幸輸了……那就化為他身體中的一部分,他們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再也不會分離。

妙妙這樣一個平素被人捧在手心,看着全然一團綿軟的小姑娘,在某些時候,遠遠比顧尋川一個男人還要堅強和勇敢。

所以,顧尋川永遠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到底是抱着怎樣的心态過來找他的。

在張家人再三确認他們家的小十七已經沒有事了之後,這才終于放了妙妙出門去。大安的女子并沒有門禁,每日出門游玩都沒有任何限制。只不過妙妙一貫是不怎麽喜歡在街上閑逛的,她這十四年來,幾乎過着“張家、皇宮、顧家”這樣三點一線的生活,然而妙妙要出門,自然也是不犯什麽忌諱的。

她沒有去顧丞相的府邸,也沒有去顧尋川在張家附近的那個宅邸,小姑娘直接坐上了馬車,徑自往城外不遠處的算天塔而去。

算天塔周遭寂靜,妙妙就連曼青和曼綠都沒有帶,車上除了她自己,也就只剩下了一個驅使馬車的車夫了。可是妙妙半分也不擔心自己會遇見危險,她甚至勾起了嘴角,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微微眯起,自以為神态“高深莫測”,實際上……更像一只困了的小奶喵。

妙妙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全的,因為她相信,她的小哥哥正在用什麽手段窺探着她。

妙妙想得沒錯,顧尋川正通過水鏡,注視着她的一切。苦笑着擡手遮住了自己淺金色的眸子,顧尋川卻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撤掉了算天塔的結界。

一瞬間,斷骨抽髓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顧尋川努力的平複的呼吸,因為他知道,留給他遮掩自己狼狽的時間并不多。他的小姑娘很快就會過來,而他并不想要讓他的小姑娘看到這個樣子的自己。

額角滲出了點點冷汗,顧尋川皺了皺眉,重新施了一個小法術打點好自己的一切。背後和額角的層層冷汗都被這個小法術消弭,顧尋川暫且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只能在地上盤膝而坐,端起一副高貴冷豔的國師的架子。

他的唇色蒼白了一些,不過本就是生得欺冰塞雪,因此這樣淺淡的唇色,其實看起來也并沒有十分的違和。

妙妙并不知道她的小哥哥承受了這樣的苦楚,她只是在心裏暗暗盤算着自己一會兒的叫門方式。

“顧尋川,開門啊,開門開門開門啊。你有本事玩幻境,你有本事開門啊!”

想起自己偶然看見過的一家夫人打上外室的門的場景,妙妙稍微換了換詞,心裏暗搓搓的覺得居然有幾分合适。

想着想着,原本氣成了河豚的宇宙最兇的小姑娘,竟是忽然笑出了聲來。

最是喜歡小姑娘的笑臉,卻也最是害怕自己會讓這個小姑娘再也笑不出來,顧尋川隔着水鏡,小心翼翼的觸碰着裏面的妙妙,順帶将方才妙妙心中的所思所想讀了個徹底。

所以,還能不能好好演苦情戲了?

雖然知道自己的小姑娘腦子裏總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可是顧尋川還是被妙妙方才想到的叫門方式逗笑了。

這孩子可愛過了頭,顧尋川心裏再是悲怆,這會兒也平複了三分。

一直被顧尋川丢到一旁的球球“啪嗒啪嗒”的跑了過來,它又恢複了小貓的大小,這會兒正費力的站起了身子,往水鏡的方向張望。

“其實啊,白澤大人哪怕是吃了她,妙妙也不會覺得痛苦,可是白澤大人若是把妙妙推給別人,那妙妙知道了一切之後,該多傷心啊?”球球大着膽子,終于對顧尋川說出了自己這些天來的看法。

顧尋川微微一頓,并沒有說話。

另一邊,張家的馬車已經在算天塔外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張·雪姨·妙妙:“顧尋川,開門啊,你有本事開門啊!”

顧·慫包·尋川:……這一定是假的我家小姑娘。

哼哼,妙妙即将手撕國師大人,國師大人酷愛跪下!你家小姑娘的男友力爆棚啊有木有!你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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