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秦放一句玩笑讓冷漠氣氛散了個幹淨,對面刑炎沒接他話,揚了揚眉毛算是回應了。

多奇妙的一個畫面,秦放和刑炎隔着一張桌子,互相坐對面各看各的書。其實秦放沒太看得進去,表面裝得風平浪靜,好像一切都翻篇了還能笑着跟人開個玩笑,但心裏多多少少還是覺得別扭。

不是因為彼此曾經有過矛盾的尴尬關系,別扭主要還是因為那事兒對秦放來說太丢人。但事已至此,也算是緣分了。

秦放心也挺大的,別扭一會兒之後還覺得坦然了,能怎麽的。

中間秦放看書看餓了從書包裏摸了幾袋小餅幹,他看了眼對面低頭看書的刑炎,抓了倆扔對面去了。

刑炎視線從小餅幹挪到秦放臉上,秦放沒看他,邊吃餅幹邊看書了。刑炎動動手把餅幹從書上推下去,擺在一邊。

等沈登科上完課過來的時候秦放都快趴桌上睡着了,沈登科過來拍拍他肩膀,彎着身子壓低了聲音說:“辛苦了少爺!回宿舍睡吧!”

“沒睡,”秦放低聲回他,“學習吧,我走了。”

秦放從身後拿了書包,起身要走。他離開的時候經過刑炎的位置,對方沒擡頭看他。秦放伸手在他書上放了張紙,刑炎擡起頭的時候秦放已經走了。

沈登科看着刑炎,以為秦放和他認識,還挺友好地送了個親切的笑容。

刑炎打開秦放留的那張紙,上面兩行挺奔放的字——

替我給你兄弟帶聲抱歉,我無心之過。

秦放性格的确就是這樣的,脾氣雖然大不吃虧,但事情一碼歸一碼,也不願意和人多結仇,确定由他而起的矛盾秦放也不會拖着不解決不承認。

他平時朋友多不是沒有道理,秦放和誰處得都不錯,華桐管這叫人格魅力。

“牛逼啊,”華桐聳着肩膀笑得還帶着點難以置信,“見面沒打一架還能坐一起吃小餅幹兒?”

“沒坐一起。”秦放也覺得這事聽着太玄幻,跟着一起樂。

“那不也臉對臉了嗎?”華桐沖秦放豎個拇指,“我是真服你,這要是我估計就走吧門口約一架。”

“你暴躁狂啊?”秦放笑着說了句。

“也不知道咱倆誰暴躁。”華桐跟着秦放進了體育館,秦放喜歡運動,體育館裏什麽項目他都能來,華桐跟着秦放在這兒上大學之後被拖着運動都瘦了好幾近,身材都比以前好了。

秦放喜歡運動到渾身汗出透筋疲力盡。華桐沒他那體力,基本也就能陪他打球打到一半,剩下的時間秦放自己打網球也還能再打倆小時。每一球揮出去的時候秦放都用很大力氣,感受汗珠從發端蜿蜒流下來洇進衣領,他從小就習慣了這樣,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情緒上的排解和發洩。

必須把汗出透,必須把力氣使完,才能沒有精力再去動小孩子的腦筋,鑽那些小孩子的情緒。

“你一打球就跟個大牲口一樣。”秦放沖澡換完衣服出來,華桐拎着他的書包在門口等,把他手機遞了過去,“剛你弟來電話了,我看是他我就接了。”

“讓我回家?”秦放接過手機,問。

“沒跟我說。”華桐說。

秦放把電話撥了過去,那邊接得很快:“哥!”

“哎,怎麽了?”秦放胳膊打球打得有點酸,沒拿手機那只胳膊甩了甩。

“你又兩周沒回家了,”簡沐陽每次接他電話都挺興奮,“你不牽挂我嗎?”

秦放讓他的用詞給逗笑了,笑着問他:“我前天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電話就行了?你不想見見我?”簡沐陽在電話問他。

秦放換了一邊拿手機,甩了甩另一邊胳膊,對電話說:“這周有事兒,陽陽。”

“下周呢?”簡沐陽又問。

秦放想了想說:“下周我看看。”

“嗯,好,”簡沐陽聲音低下去,停頓了兩秒之後說,“哥我知道你不想回,我……”

他聲音聽着太低落了,秦放動作頓了一下,之後輕聲跟他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知道,我也沒不想回,下周等我電話?”

“好。”簡沐陽應了聲。

秦放挂了電話之後嘆了口氣,華桐在旁邊問:“下周回家?”

“估計得回。”秦放說。

簡沐陽剛才在電話裏話沒說完,剩下的話也沒法說完。其實簡沐陽是個心思很細膩的小朋友,他心裏很柔軟。小孩子漸漸長大了,越來越看得懂大人間的關系和情緒。

簡沐陽表面是在淘氣催秦放回家,實際上是在向哥哥傳遞,讓秦放知道自己對那個家庭而言,他還是被需要的。

“你當時學校報本地就是個錯,”華桐看他一眼,“走遠點就利索了。”

秦放沒接這話,他捏了捏肩膀,像這樣運動到渾身酸痛令他覺得爽,舒服。

北方天氣熱得慢,五月初了出門還得穿着外套,一場雨下來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氣溫又降下去,來了兩年的南方人到現在依然覺得這春天太長了。

司塗早上起來又有點咳嗽,刑炎從樓上下來正好碰上裹着厚外套從外面回來的司塗。

“幹什麽去?”司塗攔住他,“別走,我煲湯了。”

司塗手裏拎着從超市買回來的一堆東西,刑炎接了過來,說:“下次要買什麽你發給我。”

“沒事,”司塗摸出鑰匙開了門,“拎點東西不算什麽。”

司塗是個挺愛幹淨的人,一推開門屋子裏總有股很淡的香味。

刑炎坐在司塗電腦前帶着耳麥,司塗在廚房燒菜,他出來的時候正好刑炎放下耳麥,司塗問他:“感覺怎麽樣?”

刑炎搖了搖頭說:“我聽不懂你的歌。”

司塗笑了笑:“那過來吃飯。”

刑炎給自己盛了碗湯,司塗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按了靜音。刑炎瞥了眼他手機,問:“不接?”

司塗說:“不接了。”

刑炎過了會兒說:“追她的那個男生讓帶句抱歉,他無心的。”

司塗擡頭看過來,有點驚訝:“你去找他了?”

刑炎搖頭,淡淡地道:“周斯明。”

司塗皺了下眉:“我看你們就是閑的。”

“跟我沒關系。”刑炎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他們沒成。”

司塗沒說話,隔了片刻後“嗯”了一聲。

電話又響了一遍,司塗還是按了靜音,刑炎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那天刑炎走之前司塗跟他說:“宮琪你們就別再管了。”

刑炎邊穿外套邊說:“你跟我說沒用,我本來也不管。”

司塗笑了下:“那你看見斯明的話,讓他來我這裏吃飯。”

刑炎開了門,“嗯”了聲轉身出去了。

秦放給室友占座占多了,才發現刑炎也是圖書館常客,看不出來還是個學霸。這人偏愛四樓,所以只要秦放去四樓,那偶遇的機會就非常高。

後來次數多了秦放就不當個事兒了,有時候看見了還打個招呼。

這天秦放又在圖書館外面遇見了刑炎,和他一起走的還有個挺高的漂亮姑娘,走路挺得很直,特別有氣質。秦放遠遠揚了下手無聲打了個招呼,那倆人站外面說話沒進來,秦放心說他女朋友挺漂亮。

進了圖書館秦放才發現他沒帶卡,進不去。

秦放翻着書包裏亂七八糟的東西,車鑰匙、現金、身份證什麽都在,但是沒找着他學生卡,确實沒帶。

秦放拎着書包打算站旁邊等會兒,再有人過的時候借卡一用。結果他身後突然伸了只手過來,在卡機上給他刷了一下。手很白,手指特別長,秦放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了,剛才在門口都見着了。

秦放進去之後轉過身,揚了揚下巴跟對方說:“謝了啊。”

刑炎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回了聲:“客氣。”

倆人一起往電梯口走,秦放開了口:“你女朋……”

話說一半就讓秦放咽回去了。他想起來他跟刑炎之前是因為什麽認識的了,他追人兄弟女朋友,才有了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本來剛才秦放想随口誇一句“你女朋友挺有氣質”,想到這個就還是咽回去吧,別瞎他媽誇了,不然好像他專門盯着別人女朋友看。

也真是操了,秦放心裏有點哭笑不得,咋好像放哥變态似的,放哥不缺姑娘好嗎。

他話說一半沒說完,留個半句的話頭,刑炎轉頭看着他。

秦放也不知道這半句得怎麽接,接了半天沒接上來,最後放棄了,笑了出來:“我本來想說你女朋友挺漂亮,怕你誤會我就不想說了。”

刑炎沒立刻出聲,倆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秦放按了四樓。電梯裏有點反光,從他這兒能看見斜側後的刑炎。刑炎擡頭的時候倆人在反光鏡中對視上,他倆都挺高的,身高相當視線平齊,秦放轉開眼之前刑炎突然在鏡子裏勾了勾唇角。

秦放頭一回看見他有表情,還挺意外。

電梯到了四樓,刑炎還是那麽斜斜笑着,淺淺的一點笑模樣,開門之前說了一句:“那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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