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荀理說:“可是,我已經進來了哎。”

他把手上的面粉抹到方矣鼻尖上, 嬉皮笑臉地說:“還是你親自邀請我進門的。”

方矣瞪他, 擡腳沖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腳:“你小子, 差不多得了。”

荀理老老實實地見好就收, 老老實實地跟方矣包餃子, 老老實實地說些老實本分的話,比如:“今天除夕,晚上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然後,“老實人”荀理又被方老師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腳。

一家子人吃完了餃子看完了春晚,方矣的奶奶宣布就地解散,方矣跟荀理主動收拾碗筷,等到他們倆各自回屋的時候,爸媽和奶奶都已經睡下了。

荀理站在書房門口, 一把拉住準備回卧室的方矣,壓低聲音說:“真不行啊?”

方矣冷酷無情地抽出手, 沖他微微一笑:“再您的見。”

他火速回屋, 并為自己的那個地方捏了把汗。

昨天晚上兩人剛做過,他那兒還隐隐有點兒不适,今天是沒心思做了,畢竟, 方矣不過是個rou體凡胎, 經不住那麽折騰。

他換了睡衣,準備去洗漱,路過書房門口的時候看見門竟然還開着, 荀理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坐在沙發床上玩手機。

他沒出聲,看了一眼就走了。

刷牙的時候方矣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禁感慨,年輕人就是不一樣,精力充沛體力旺盛,碰見可口的,能連續“吃”好幾天也不覺得累。

方矣洗漱非常快,為的就是別遇見荀理,他怕小狼崽子除夕之夜狼變,畢竟方老師魅力無邊,這種可能不是沒有的。

他收拾完自己趕緊往卧室跑,路過書房又瞄了一眼裏面,荀理剛好放下手機看向他的方向。

方矣受了一驚,兔子似的,身手十分矯健地蹿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進屋後趴在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雖然覺得自己很猥瑣,但并沒有結束這猥瑣的行為。

他聽見荀理穿着拖鞋去洗漱的聲音,聽見對方洗漱完畢回來的聲音,還聽見了對方關門的聲音。

行吧,方矣想,睡覺睡覺,今天晚上誰也別搞事。

然而他躺在床上,絲毫沒有睡意。

樓上的小孩兒還在“蹬蹬蹬”地跑來跑去,紅孩兒似的,仿佛腳踩風火輪,大有作一宿妖的意思。

他翻了個身,拿着手機打開微信,發現今天晚上竟然忘了“營業”,每年的群發拜年信息都沒發。

已經是後半夜,方矣還是補上了。

沒一會兒,他那個sao氣四溢的群又有人說話了。

老肖:這會兒才想起兄弟們,小方不講究啊。

方矣回他:家裏來了客人,忙得忘了。

崔一建也沒睡,冒了出來:客人?誰啊?這麽有面子,大過年的能進你家門擾你清閑?

方矣笑笑,想起了隔壁那人。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把荀理給帶回家了,那今天晚上這群就別想消停了。

方矣:你不認識,少打聽。

崔一建不樂意了:你家還有我不認識的客人呢?上到咱奶奶下到咱外甥,哪個我不熟?

老肖罵他:建子,你可閉嘴吧,小方是成年人了,你得給他點兒隐私的空間。

崔一建:那行吧,你這麽說我就懂了。

方矣發了個豎中指的表情包,再沒在群裏說話。

鬧了這麽一通,他更睡不着了,翻身閉目養神,結果手機響了。

來電人竟然是荀理。

“你什麽情況?”方矣想笑,但憋了回去。

荀理說:“想你想得睡不着。”

“少肉麻了,你這張嘴什麽時候能少說點兒屁話?”

“這哪兒是屁話?”荀理說,“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荀理不知道,他的油嘴滑舌讓方矣覺得格外不踏實,他越是說好聽的話,方矣就越是覺得他不可靠。

“好好睡覺吧,”方矣說,“我都快睡着了,愣是被你這煩人精給吵醒了。”

“等會兒睡行嗎?”荀理的語氣中竟然帶着點兒懇求,“我想跟你說說話。”

方矣莫名心軟,他對荀理還真狠不下心。

“想說什麽?”方矣說,“你要是再說那些無意義的肉麻話就還是趁早挂了吧。”

“不說那些,”荀理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今天謝謝你。”

方矣沉默了,他聽見荀理像是輕笑了一聲,對他說:“方矣,因為你,我今年過了個熱鬧的除夕。”

“倒是不用這麽客氣……”方矣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荀理把這氣氛弄得有點兒煽情了,他不太能應付得來,“你啊……”

兩個人都在夜色中沉默了。

“方矣。”

“嗯?”

“你為什麽叫方矣啊?”

方矣笑了:“管天管地,現在連我為什麽叫方矣都要管了?”

荀理也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停頓一下,然後說:“我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從來沒遇見過名字這麽好聽的人。”

荀理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像是帶着溫度,弄得方矣熱熱的。

“你名字也不錯。”方矣說,“誰給你起的?”

“我媽,”荀理回答,“她說希望我這一生都能理智地度過,不要感情用事。”

方矣翻了個身,平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輕聲問:“那你做到了嗎?”

“大概吧,”荀理說,“我一直都挺理智的。”

“年紀輕輕,口氣不小啊,”方矣輕笑着,“你跟我糾纏不清,這就很不理智。”

“愛情不需要太多理智,我在你身上的理智只夠用來确定我愛你。”

一個“愛”字真的觸動了方矣的心,他不确定是不是因為在夜深人靜更容易被打動,也不确定是不是因為今晚氣氛太好所以格外心動。

雖然時刻提醒自己荀理不是什麽靠譜的對象,但方矣還是忍不住在腦子裏把剛才的那句話刻在了最深處。

“別把愛不愛的挂在嘴邊,你知道什麽叫愛麽?”方矣說,“你那充其量就是好感。”

“你為什麽就不信我呢?”荀理說,“坦白說,第一次遇見你,喝多了,稀裏糊塗的,就覺得你特別吸引我,後來在學校遇見,想逗逗你,結果,把我自己逗進去了。”

方矣在心裏罵:逗你個大頭鬼,連老子你也敢逗?

“方矣。”

“別叫我。”

“咱們倆現在就隔着一堵牆,因為一堵牆,卻只能打電話,這算不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算。”方矣說,“這距離,想突破也就秒秒鐘的事兒。”

“但是我不敢。”荀理一副委屈的樣子,“我怕我突破了,你以後都不理我了。”

“我在你心裏就那麽小心眼兒啊?”

荀理笑了,然後兩人又好半天沒說話。

“你睡着了嗎?”

“睡着了。”

方矣睜着眼睛看着房門的方向,心裏像是在用小火燒一壺水,水溫越來越高,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沸騰。

“你說時間怎麽不過得快點兒呢?”

“我可不希望它走得那麽快,”方矣說,“我還不想老。”

“可是我想趕緊多長幾歲,要是你的時間能暫停就好了,你先在二十八歲等等我,我趕緊快跑幾步,追上你。”荀理嘆了口氣,“是不是等到我也二十七八,三十來歲,你就能相信我是真的愛你了?”

愛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方矣突然開始回憶,他試圖在過去兩個多月的記憶裏找出他對荀理心動的源頭來。

是最開始連名字都互相不知糾纏在一起的那個晚上?

是偶然間在食堂遇見轉身就跑的那個早上?

還是在大家的起哄聲中接吻的時候?

亦或是,跨年的晚上,兩人坐在樓頂吹着冷風看煙花?

短短兩個多月,竟然回憶這麽多。

“方矣。”荀理小心地試探着,“你睡了?”

“睡了。”

荀理笑了笑,說:“嗯,那……晚安。”

方矣正準備跟他道晚安,突然聽見外面有聲響,從床上起來,拉開窗簾,竟然看見遠處在放煙花。

他對着話筒說:“看見了嗎?”

“什麽?”

“你到窗邊去,”方矣說,“拉開窗簾,有煙花。”

荀理輕笑一聲說:“有什麽新鮮的?咱們倆不是才剛看過?”

嘴上雖然這麽說着,但荀理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他拿着手機,拉開了窗簾。

“哎,你聽沒聽說過這麽一句話,”荀理說,“重要的不是做什麽,而是和什麽人一起做。”

“沒聽過。”

“那現在你聽過了,”荀理說他,“你這人真的太不解風情了。”

“你這人真的太油嘴滑舌了。”方矣看着遠方,嘴角挂着笑,“花言巧語在我這兒屁用沒有,你最好看清現實。”

“明白,方老師是個實在人,我懂的。”

方矣笑了:“你懂個鬼。”

兩人都輕聲笑着,各自在房間的窗前看着沒什麽新意卻舍不得放棄的煙花。

過了會兒,荀理想了想,說:“哎,哥,你覺不覺得咱倆這樣,真的挺浪漫?”

遠處的煙花停了,方矣一把拉上了窗簾。

他轉身看着自己的床,過了會兒才說:“浪漫不浪漫不知道,但你挺浪的。”

荀理在那邊笑了。

彼此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好多話想說,但又全都壓抑着,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方矣已經回到被窩裏,依舊毫無睡意,他聽着對面人的呼吸,覺得心裏癢癢的。

“準備睡了?”荀理問。

“嗯,你要是不跟我說話,我都已經睡着了。”

“那,這回真的晚安吧。”荀理說,“這個春節我過得值了,夢裏都能笑出來吧。”

方矣輕輕“嗯”了一聲,幾秒種後先挂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放在枕頭底下,翻了個身,怎麽都覺得不安心,最後,他還是摸出手機打開,給荀理發了條短信。

【小狼崽子,新年快樂,晚安。】

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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