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方矣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荀理趴在桌子上沖他笑,笑得他渾身發毛, 脊背發涼。
“你幹嘛大晚上笑得這麽猥瑣?真怕你被人抓了送派出所去。”方矣揣起手機, 打了個響指, 意思是叫荀理起來吃飯去。
荀理倒是聽話, 宛若一匹訓練有素的狼, 起身拎袋子跟着方矣就往外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兩人出了門,方矣有點兒轉向了:“那抻面館在哪兒來着?”
“右邊,”荀理笑嘻嘻地走在他身邊,“跟我走吧。”
方矣莫名覺得這小子不對勁,從頭發絲到眼睫毛都透露着不懷好意的氣息。
“你怎麽了?”方矣問,“是不是打什麽鬼主意呢?”
“沒啊,”荀理說, “哎對了,哥, 我今天出來的時候着急, 忘了帶鑰匙,晚上回去得又晚,能不能幹脆去你那兒借住一宿?”
方矣覺得這話就像是學生時代朝着他臉狂奔而來的足球,直接砸在了他臉上。
“那肯定是不行的, ”方矣說, “我家不是你随便能去的地方。”
“咱倆都這關系了,你還跟我計較那麽多啊?”
“咱倆什麽關系?”方矣一本正經地說,“屁關系沒有, 尋常友人罷了。”
荀理忍笑快忍出內傷了,又問他:“那這樣,我不睡你房間,就客廳的沙發還不行嗎?”
“少廢話,”到了面館門口,方矣撩開門簾進去,找了個空位坐下了,“你請客。”
“請客沒問題。”荀理坐在他對面,點了兩碗面,還加了兩個小菜,等老板走開了,他又說,“求你了還不行麽,哥,你就寵我一下呗。”
面對撒嬌的荀理,方矣不僅無能為力還突然一陣惡寒,因為這小子一住自己家,最後的結局都會奔向“生命大和諧”。
“……求求你,好好說話。”方矣反複疊着面前的紙巾,以此來掩飾他的焦慮不安。
荀理做作地托着腮眨巴着眼睛沖着面前的人放電:“哥……”
“打住!你小子這都跟誰學的?”方矣瞪了他一眼,“今天不行。”
“為什麽不行?”荀理噘嘴故作嬌羞狀,“人家就要今天去。”
“……你再這樣我就要動手了,我跟你說過我練過跆拳道,對吧?”
荀理笑笑:“你打我我也要去。”
“你抖M嗎?”
“我抖你啊,”荀理說,“你知道的。”
“我知道個鬼!”方矣覺得頭都大了,眼前這人真的很不可思議。
按照正常的邏輯,荀理那樣的家庭出來的孩子難道不應該是那種少言寡語沉悶謹慎的嗎?荀理怎麽就這麽不按照劇本來?
“我家……你今天不能去。”方矣看着被他□□得慘兮兮的紙巾舔了舔嘴唇說,“今天晚上我約了人。”
“誰啊?”荀理不依不饒,“我認識嗎?”
“不認識。”
“不應該啊,”荀理說,“我剛才不小心看見一個叫老肖的人給你發信息,你約的難道不是他?”
方矣瞬間像觸了電一樣,恍惚間甚至看得到他炸起來的毛。
“你偷看我手機?”
“不是啊,我沒有,那點兒道德底線我還是有的。”荀理解釋,“你手機就在桌子上放着,我一打眼就看見了,純屬意外。”
方矣翻了個白眼。
又反映了幾秒,方矣一拍桌子:“你認識老肖?”
“呃,怎麽說呢,”荀理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方矣,“見過名字就算認識了,我單方面認識。”
方矣抓起桌子上的紙巾就丢向了荀理的臉:“你個王八蛋!”
“哥,你果然不愛我了,”荀理委屈巴巴地說,“以前你都是叫人家小王八蛋的!”
面對這樣的人,哪兒生得起起來。
方矣沒忍住笑了,低聲罵了一句。
“行了,不鬧你了。”荀理終于正經起來,“你幹嘛晚上要去別人那兒住?怕我入室那什麽你啊?”
“不是,我出來得急,鑰匙給鎖屋了。”
老板端上了他們的面,接着上了小菜。
“那咱們倆晚上開房去吧!”荀理說這句話的時候,方矣覺得從他眼裏看出了對“愛”的渴望。
這個“愛”,是動詞。
“不行,”方矣說,“我沒帶身份證。”
“那就找個不用身份證的地方呗。”
“做個人吧,荀理。”方矣吃了口面,“嗯,味道确實不錯。”
荀理乖乖吃面,過了會兒,擡頭說:“哥,那要不就回我家,今天晚上我陪你。”
方矣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裏想着“我可不稀罕你陪我”,然而身體卻很誠實地點了頭。
荀理做家教的這個地方離他自己家更遠,而且沒有直達的公交車。
他們坐了一段兒公交,後來剩下的一段路公交線路已經停運,兩人索性掃碼騎自行車回去。
那共享單車方矣騎着就還好,可荀理個子太高,騎着看起來費勁又滑稽,尤其是車筐裏還放着一袋子零食,看得方矣直笑,還順手拍了張對方好笑的照片。
“荀理,你說你這人怎麽那麽搞笑呢,騎個自行車都跟錄綜藝節目似的。”
荀理笑着朝他抛了個媚眼:“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長在了你的萌點上,哪兒哪兒都讨你喜歡?”
方矣一聲冷笑,加快速度,超越了荀理,并丢下一句:“你可想得太美了,或許你聽過雷點嗎?”
他使勁兒在前面騎,荀理慢慢悠悠地在後面跟着。
看着方矣夜色中騎車的背影,荀理突然特感慨,當年上學的時候總是幻想有那麽個十全十美的人出現,讓他的青春也無怨無悔的愛一場,沒想到,大學都快畢業了,在一個奔三的男人身上找到了那種感覺。
最開始稀裏糊塗的一炮,就那麽打出了一段真愛。
這算是命吧?
好命。
方矣騎了半天發現荀理沒追上來也沒吭聲,突然就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地擔心,他回頭看過去,剛巧對上後面含笑看着他的那雙眼睛。
“慢慢騰騰的幹嘛呢?”方矣說他,“趕緊的啊,我這美容覺又睡不成了!”
方矣已經好一陣子沒好好睡過他的美容覺了,自從來這邊當輔導員,原本的生物鐘都被打破了。
兩人騎車到荀理家附近,還了車,步行十分鐘,總算到地方了。
上次來這裏還是春節的時候,大冬天,冷得不行,方矣開車過來把在樓頂耍憂郁的荀理接回家過年。
挺感慨的,再次來到這裏,方矣已經知道了荀理家中的情況,心裏難免會沉重。
他跟在荀理身後上樓,到了春天,樓道裏還是有些陰冷。
已經是深夜,踩着樓梯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三樓的感應燈壞了,任憑他們跺腳也毫無反應。
臺階不平整,方矣差點兒踩空,下意識抓住了前面人的衣服。
荀理輕聲叫他小心,同時順勢拉住了他的手。
方矣不是個喜歡肢體接觸的人,但他越來越貪戀荀理帶給他的感覺,尤其是牽手時從對方手掌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讓他覺得踏實心安。
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覺得二十一歲的大男生能給自己帶來這種感覺,方矣覺得自己真是完蛋了。
到了家,荀理讓方矣先進門。
“總不回來,屋子裏沒人氣兒,可能會涼一點。”荀理鎖好門,進屋開始鋪床。
就像他說的,家裏确實有點兒陰冷,春天的深夜,這裏靜谧又潮濕。
方矣站在一邊看着荀理收拾,對他說:“改天我能去看看她嗎?”
荀理手上的動作一滞,然後扭頭看向方矣:“你不害怕嗎?”
“為什麽要害怕?”方矣的視線移向那張照片,“那麽漂亮的姐姐,我幹嘛害怕?”
荀理笑了:“姐什麽姐,那是你婆婆。”
方矣嗤笑一聲:“閉嘴!”
荀理站直身子,然後走向方矣,在他面前停住了腳步。
兩人在狹小的卧室裏就那樣對視着,頭頂的燈因為年頭久遠,變得昏暗,像是個關心後輩的老人強撐着眼皮盯着他們看。
“方矣,你怎麽那麽好啊?”
“別,別這麽恭維我。”方矣說,“我這人其實不咋地。”
荀理的雙手搭在了方矣腰間,然後慢慢靠上去,把人抱住:“你哪兒不咋地?我覺得你連頭發絲兒和腳趾甲都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他嗅了嗅,然後笑着說:“你的靈魂也是飄着香味兒的。”
“那是洗發水的味兒,”方矣無可奈何地抱着他笑,“什麽靈魂?你聞的是我頭發。”
“不是,就是靈魂的香味兒,”荀理說,“還有,你的心髒在說話。”
“我是妖怪嗎?心髒還會說人話的?”
“嗯,不是妖怪,是妖精,”荀理說,“特會散發魅力的那種。”
“那你說說,我心髒說什麽鬼話呢?”
“它說方矣愛我,”荀理把人抱得更緊了,“方矣,你露餡兒了,我知道你愛我了。”
是啊,露餡兒了。
方矣想,那句俗話說得還真對,愛這個鬼東西,藏不住。
但是,現在還不行。
“荀理,”方矣說,“咱們今天也不插科打诨了,說正經的。”
他輕撫着荀理的背,柔聲說:“你知道我忌諱什麽,也知道我為難什麽,不重複了,咱們的事,等你畢業再說,好不好?”
方矣用商量的口吻對荀理說:“等你畢業再說,也當是給我們彼此點時間去思考到底對不對。我不想說什麽你還年輕不定性到底話了,你經歷過那麽多事,該比大多數人都成熟,所以到時候你一旦做了決定,無論是什麽,都不能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後面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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