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工程副總王般般辦公室內,咖啡機噗噗冒着熱氣,帶出濃郁的咖啡焦香。
束君屹對氣味的記憶異于常人,這味道,是于航給王般般帶的咖啡。
“那個,小束啊,”王般般難得說話不那麽流暢,她站在咖啡機旁邊等着小綠燈亮起,價格不菲的高跟皮鞋在地毯上壓出鞋跟形狀的小坑,露出的腳面青筋明顯。
“魏遠這次上雲海項目,你沒意見吧?”
束君屹一時沒想起魏遠是誰,他脫口問:“誰?”
雲海項目從啓動到現在,一直在擴招,這麽大的項目,即便束君屹,也沒辦法及時記住每個部門新進的每個人。
“啊管道組的魏遠,今天入職,老何可能還沒把名單給你。”王般般拿過一次性紙杯,卡上杯套,接了一杯新鮮出爐的咖啡。
“之前來咱們公司實習過,你可能不記得了。”
束君屹想了想,記起了這個名字。
束君屹在某些方面非常單純。
比如魏遠這事,他實習時表現很差,不遵守時間,業務能力弱,交給他的任務,幾乎沒有獨立完成過一件。有經驗的工程師耐心教他,這位太子爺還不樂意學,插科打诨。
中期評估時,旁人也覺得太子不行,但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打了優秀或良好。
束君屹卻一項一項認真填,誠實地給了最低分,總結評語是“不建議留用”。
完全沒有管這人的老爸魏建國是CEO這件事。
結果,因為評估是公開的,制度上遵循一票否決,魏遠實習期才過一半就被辭退了。
束君屹自己不覺得這是什麽過節,他只是實事求是地給了評價寫了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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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王般般特意把他叫到辦公室,還當着他的面給他煮了杯咖啡,束君屹倒有些不解了。
“我記起來了,魏遠兩年前來實習過,當時表現并不好。”束君屹坦然地說,“這次管道組招人我沒有參與,但既然通過篩選進了BKD,證明他現在已經是一名合格的管道設計師,我沒有意見。”
王般般默默松了口氣。
她當然不想得罪CEO,項目上進行到這一階段,已經将近兩百號人,安排個人進來不算大事,何況還是人家的親兒子。
但她拿不準束君屹。這個人能力強人品靠得住,樣樣都好,就是有時候有點,嗯,頑固,涼薄。她擔心束君屹記着魏遠的黑歷史,不顧情面給人攆出這個項目。
然而束君屹向來對事不對人,王般般多慮了,他才不會刻意針對誰排擠誰。他說這人能通過篩選,應該是合格的,并不是妥協和客套。他是真的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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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着?”
于航經過茶水間順手拿了個杯子,從制冰機裏接了些冰塊,又接了些水。“那什麽魏遠還能報複束君屹?”
“入冬了你還喝冰水?”水裏那些冰塊,章和翔光是看着都覺得牙齒打顫,“誰知道,那位少爺可不是省油的燈。”
于航大口灌下冰水,兩塊冰塊滑入口腔,被他咔咔嚼碎,然後咽了。
電梯門打開,衆人談論的焦點束君屹走出來,一如既往的腳步匆匆。
于航像是有什麽感應似的,在談笑間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了走出電梯的束君屹。
他抓着紙杯,目光追着人去了辦公室。
“嘿,嘿,”齊一明攤開手掌,在于航面前上下舞,“出竅了嘿。”
于航撥開齊一明的手,收回了視線。
“你倆去北川幹什麽了到底?”齊一明一腦門好奇,八卦之血翻騰不已。
“跟老鄉回老家,那叫一親切~你知道,”于航意味深長一笑,“我現在看束老鄉格外親切。”
于航一個一百八十度急轉,決定去跟老鄉問個好。
***
“有事嗎?”
束君屹又變回了冰冷沉悶的業界精英臉,對于航和其它同事毫無區別。
仿佛在北川一中讓于航背他的嬌氣包不是他,吃完包子對于航明媚一笑的人也不是他。
超無情。
“沒什麽事,”于航悻悻地腹诽,眼尖看到了束君屹桌上的咖啡,“王總找你了?”
“嗯。”于航沒正事,束君屹倒是想起一件,他左手伸向一旁的咖啡,問:“你上次提的軟件,這周能跟進一下嗎?我想盡快安排購買和培訓。”
“知道,我朋友去問他們領導了,明天一早就會有答複。”于航站在桌對面,視線跟着束君屹的手。
“好。謝謝。”
束君屹一只手虛握着紙杯,指節清晰秀氣。于航垂眼看着他修長白淨的手指,還有,貼着杯壁有些紅潤的指腹。
那杯咖啡應該很燙吧。
于航喉結動了動,視線微微上移,是被襯衫衣袖包裹的手腕,腕骨恰好在袖口,若隐若現。
他想起在飛機上,束君屹的手腕從他面前經過,去接空姐遞來的水。
那時候束君屹穿着寬松的毛衣,小臂露出了一截。
很瘦。很白。
仿佛一捏就會斷。
若是被于航這麽強健的人抓握,恐怕稍一用力就會留下指印紅痕。
“還有別的事嗎?”束君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擡頭問道。
“沒了。”于航聲音有些啞,他清了清嗓子,說:“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他轉身走出辦公室,過道裏迎面走來管道組的負責人和一名年輕人。
結構組和管道組在工作上聯系緊密,結構組需要給管道組設計的每條管線,設計支撐,大大小小數不勝數。
兩組常常一起開會,有時需要一個一個支撐點查過去,一查大半天。所以管道組的人,于航基本都認識。
但這個年輕人看着臉生。
他身量很高,至少一米八五。走路晃着身子,步伐拖沓,沒骨頭似的,質感很好的襯衫西褲愣是被穿出吊兒郎當的氣質。
劉海稍長,被随意地攏到耳後,露出左耳的蛇形耳骨環,尾部連着一枚黑鑽耳釘。
管道組的負責人朝于航點頭,身後的年輕人卻目不斜視,咬肌一張一弛,似是嚼着什麽。
他們與于航擦肩而過,往束君屹辦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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