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嗯,比上次檢查又差了些。”

心髒外科主任吳志看着束君屹的體檢報告,“近期胸痛、氣促之類的症狀有嗎?什麽頻率?”

“偶爾有,”束君屹回道,“但吃了藥會好很多。”

“嗯,那藥應急,見效快,但,能不吃盡量不吃。”

吳主任翻到MRI報告,“起搏器和人造血管附近有些陰影,我還是建議盡快安排手術,換新的。”

“這些東西技術更新快,十年前的免不了有些老化,當時情況緊急,材料、接法都不是最優解,對身體傷害也大。”

“我知道。”束君屹有些遲疑,“最近比較忙……”

“你有不忙的時候嗎束勞模?!”

蘇木南在一旁瞪眼,“主任說趕緊換就趕緊換,身體重要工作重要?!”

“吳主任,”束君屹低頭抿了口熱水,問道:

“我現在的情況,最晚可以什麽時候換?”

“上次開的藥還剩多少?”

“快吃完了,”束君屹心虛,“還有三四顆。”

“吃完了?!”蘇木南忍不住插嘴。

“六月份傷了背,過來檢查的時候,還有大半瓶吧?這才半年,所以胸痛氣促很頻繁?”

“可能,這半年比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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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君屹雙手握着紙杯,視線落在MRI報告上的黑白影像。

十年前的事故,束君屹心髒損傷,幾乎致命。當時的手術做得急,北川的醫療條件也沒有S市好,留下很多隐患。

這幾年蘇木南一直催他,但更換最新的進口的起搏器、人造瓣膜及周邊血管,費用昂貴。除去醫保的部分,自付也不是小數。

束君屹之前沒有餘錢,用在自己身上。

蘇木南提了無數次,“身體要緊”、“他先墊着”,回回都被拒絕。

自己的身體,自己也有感覺。束君屹明顯覺得近半年,狀況差了一些。

他的病忌情緒起伏,偏偏這半年,情緒這東西脫了缰,根本無法自控。

***

“一個月吧,”吳志知道年輕人壓力大,束君屹更是,他能攢下錢真的很不容易。

“不好再拖了,你現在可能不覺得嚴重,那是身體在拼命撐着。”

“一旦到了閥值,突然垮掉就麻煩了。”

束君屹算着日子。

一個月,大約是過年前後。

到時候公司放假,于航說不定也會趁假期回美國。

“好的吳主任,”他擡起頭,“我安排好我媽那邊,就跟您約手術時間。”

“嗯。”吳志點點頭,“平常注意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主任,這點您放心。”

束君屹終于肯乖乖聽勸,蘇木南心裏一塊懸石落地,心情大好。

“我這位朋友,”他拍着束君屹的肩,“25歲的身體95歲的心态。那叫一波瀾不驚心如死水,天塌了他也沒有情緒,沒有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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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航來電話時,束君屹正在乘地鐵。

“你在哪啊?到處找不見人。”

“你去六院了?”

“是啊,給你送飯嘛。”

聽筒傳來那邊挂號叫號的電子音,于航應該在大廳。

“不用這麽麻煩的……”

醫院裏有餐食可以買,醫院外也全是小飯館。

“你在哪啊?”

于航思忖着束君屹可能還在怪他,畢竟這人臉皮薄、心氣高,被于航這個無賴又是表白又是親親抱抱的,沒準還氣着呢。

“我怕你還在生氣,想過來看看你……”

于航摸清了束君屹吃軟不吃硬的脾性,猛男撒嬌張口就來。

“路上很堵,我看你一眼就走,一點半還要跟秦頭兒開會。”

“我在外面,還有兩站路。”

***

生于航的氣……嗎?

束君屹自己也不确定。

他不予回應,是因為捋不清自己的心。

對于航的感情,因為于航的遺忘而變得複雜。

從最初的想他、等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離開,到後來的刻意不想,機械漠然地過一天再過一天。

束君屹幻想過無數次,于航如果回來,他會怎麽樣。

揍他一拳,問他為什麽消失?

還是緊抱住他,說自己有多想他?

亦或是,風輕雲淡地說,好久不見?

結果都沒有。

因為于航忘了他。

再次見面,束君屹,曾經被于航捧在手心寵着護着的人,對于于航只是個陌生的同事。

他客氣地伸手,對束君屹說,你好,我叫于航,多指教。

又到一站,地鐵停住。

人群在車門打開的一刻,湧出車廂,背影匆忙。

新的陌生人陸續上車,填滿束君屹周邊的空隙。

那就當陌生人吧。

束君屹在自我折磨後,逼着自己想開了。

反正他現在的狀況,也不是于航喜歡的樣子。

可是,于航偏偏又一次強行闖入他的生活,對他說,我喜歡你,束君屹。

束君屹心煩意亂。

為什麽總是無法抵抗這個張揚霸道的人。

于航真的很霸道,簡直不講理!

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說忘就忘,說喜歡就真的開始追求他……

腦子有病!

這個樣子的他,到底有什麽值得于航喜歡的?

性格冷漠,不近人情,工作狂,家裏一共兩個人,全都病着——母親病着,他自己也病着。

***

“這麽冷怎麽不戴圍巾。”

于航在地鐵站出口等着,看見束君屹上了臺階,搖着尾巴沖過去。

他解了自己的灰黑格子羊絨圍巾,在束君屹空蕩蕩的領口纏了兩圈,打了個結。

“你不會是去約會了吧?”

圍巾帶着于航的體溫,貼着束君屹的脖頸。

冷風鑽不進去,束君屹的身體逐漸回溫。

“手還疼不疼?”

“腰還疼不疼?”

束君屹不免想起昨夜,被圍巾遮了一半的耳朵燒得發紅。

“你還在生我氣嗎?”

路很寬,于航非要貼着束君屹走。

“不說話是真的去約會了嗎?!”

他擋到束君屹面前,被束君屹無情的繞開。

“你摸過我,還親過我!我一個黃花大閨男,”于航緊追兩步,“你要負責噢!”

……

到底誰親的誰!

于航毫不顧忌地亂喊,惹得路過的兩個年輕女孩詫異側目,一副“磕到了帥哥果然都和帥哥在一起”的雀躍神情。

“你別亂說了。”

束君屹停下來,無可奈何地看着于航。

他攤開手,“飯呢?”

“肯理我了啊~”于航得逞地笑,拉着束君屹冰涼的手塞進自己的衣兜裏。

“我交給許護士了,你扛餓,咱媽可不能餓着。”

……

到大廳正門,于航看了看表,說:

“我不進去了,直接去車庫。”

“好。”

束君屹擡手要解圍巾,被于航攔了。

于航的目光落在束君屹發紅的耳朵尖兒,雙手捂上去,深邃的眸子又黑又亮。他帶着笑意望着束君屹,半晌,下決心一般,說:

“來不及了,真要走了。我走了啊。”

束君屹才要催他,被于航就勢捧着臉頰仰起臉。

用力吻在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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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負責跟蹤襲擊束君屹、于航案件的何警官給于航打來電話。

那七個人招認的雇主不是魏遠,而是一個與魏遠毫不相幹的人。甚至不是魏遠的朋友,一點關系找不到。

何警官說,他們把雇主抓回來審問,那人說有回在路上,于航的車經過,壓過的泥水濺到他身上,心裏不爽,找人教訓他。

……

瞎編也麻煩編個走心點的理由啊……

于航忍不住一句國罵。

“我理解,”何警官安撫着于航的不滿,“我們也很被動。辦案總是講證據和供詞的。這案子信息都全了,相關人員供認不諱,實在沒理由不結案。”

“查魏遠的賬目呢?如果是他找人雇的打手,總有銀行流水可以查吧”

“于先生,我們沒有權利随便查流水。”何警官為難,遲疑片刻,又說:

“老實說,魏遠這個人,就算查他的出入賬也不一定能查出什麽。花錢沒數,奢靡揮霍,雇人那些錢在他的帳目裏,絲毫不顯眼……也不一定走的什麽名目……”

“何警官,”于航站在茶水間旁的走廊,靠着窗,“您的意思,是讓我接受這個扯蛋的供詞,不追究了?”

“于先生……”

“何警官,”于航打斷他,“如果是沖着我,來幾個我揍幾個,無所謂,就當練手了。”

“如果,他想動我朋友,被我打掉頭,到時候,也麻煩您接受我的正當防衛。”

……

“于先生啊……”何警官語氣無奈,還要說什麽,那邊傳來另一名警員的聲音。

“何隊,有人找。”

“我馬上來。”

“何警官好像很忙,不打擾了。”于航直接挂了電話。

BKD門前的大街沒什麽行人,綠化帶的枯枝上站滿了黑色小鳥。

醜死了,不冷嗎。

***

“現在的年輕人……脾氣一個比一個暴!”何警官大步往會議室走,“誰找我?”

“昨天迎江小區惡意傷人案的……”

“于航?!”

“不是,另一個,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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