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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君屹,怪不得你這半年狀況突然變差……”
蘇木南站在病床前,一肚子火氣沒出撒。連斥責都毫無氣勢。
“你可真行!”
于航在外頭推開護士拿過來的冰袋,頂着半邊紅怒道:
“為什麽他可以進去?”
“先生,請您冷靜。”小護士無辜道:“他是醫生,病患的主治醫師之一。”
于航從蘇木南的罵罵咧咧中提取出信息:
他和束君屹确實認識,且關系匪淺。但有一天束君屹被綁架,人救出來卻重傷垂危,而于航,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随家人移民,連道別都沒有。
簡而言之,他是個負心漢。
***
蘇木南在ICU待了20分鐘,出來時被于航攔住。
“束君屹的事,”于航此生第一次低聲下氣,還是對一個揍了他一拳的人,“能告訴我嗎?我不記得了。”
蘇木南沒搭理他,擡腳就走。
被于航連續攔了幾次,讪笑道:
“貴人多忘事嘛,不稀奇。忘就忘了,忘了正好,趕緊滾回美國,省得禍害他。”
于航捏緊了拳,悶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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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害他,我喜歡他,我得知道我們以前發生過什麽。”
“你要真喜歡他,我告訴你應該怎麽做。”
蘇木南聲音冷冽,一旁的倆護士從未見過他這個表情和語氣,吓得大氣不敢出。
于航與蘇木南對視,等他的下句,卻聽見他說:
“離他遠點。”
蘇木南拐了個彎,往值班室去。
于航一腳踢在牆上,罵道:“c!”
***
兜裏的手機響起來,于航木然地拿出來,發現是束君屹的手機。
來醫院時拿上的。
來電顯示是周文。
于航接起來。
“怎麽是你?束君屹呢?”
“你找他什麽事?”
“早上他媽媽的心理疏導,他上次說想要旁聽,沒見到人。”
于航看向窗外,已經是早上了。
“他病了,過不去。”
半個小時後,周文趕到醫院。
“怎麽回事?突然病這麽重?”
“周文,”于航不想回想束君屹發病的過程,他懇求道:
“你知道多少?”
周文一怔,迎着于航的視線,半晌,問道:“你都知道了?”
于航把學校檔案的事說出來。
“我們從前就認識。”
玻璃窗上映出于航的倒影。
“車禍失憶很正常,但精确地忘記高中三年,正常嗎?我媽也編瞎話刻意回避我在北川讀高中的事。周文,你老實告訴我,Dr Mefford當時怎麽治好我的?”
周文沉默了很久,看着醫院大樓之間穿梭的人群。
于航并不催他。靜靜等着。
“我離開Dr Mefford的實驗室,就是因為與他有些觀念不合。”
周文緩緩說,“他崇尚删除治療,簡單說,就是這段記憶讓病患痛苦,就把這段記憶删掉——當然是在病患同意的情況下。”
于航睜大眼,周文知道他要說什麽。
“病患沒有自主意識時,由監護人做決定。”
于航的媽媽替他做了決定。
“你住院的時候,我在Dr Mefford手下實習。”周文看向于航,“你那時候正處于車禍外傷的治療期,身體狀況很不好,時常處于昏迷狀态。精神狀況更差,一醒來就不肯在病房待,總要去找什麽人,嘴裏還一直念叨什麽,誰也聽不明白。”
“你媽媽提出嘗試Dr Mefford的删除治療,他們談論了你的病因和治療方案,這部分我沒參與。三個月的療程之後,你的傷口恢複了,精神也恢複了。”
于航明白了。
他在束君屹最危險的時候,被家人帶去美國。
他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不知道爸媽是怎麽把他弄上飛機的。
總之他走了。
扔束君屹一個人在這邊。
他們關系很好吧?束君屹一定對他很重要。
可他還是把束君屹忘了。忘得幹幹淨淨。
十年。
“有些事不該從我這裏說出來,你如果有耐心,願意等,該等束君屹親口跟你說。”周文回頭看向重症病房,咽下了後半句。
***
之後的三天,束君屹出現嚴重排異反應四次,每次都被風風火火推進手術室,揪起所有人的心,然後被推出來。
他從小到大都很懂事,話少,默默為別人着想,一點不肯麻煩人。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這麽頑皮,拎着于航、蘇木南、周文、甚至熟悉的醫護人員的心,颠皮球似的玩。
第六天,束君屹終于被批準入駐普通病房。
于航終于可以探視了。
蘇木南嘴上說,于航不在探視親屬範圍,也沒有病患親自簽名的探視名單,不準進去。其實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專護的護士放他進去。
“太感人了,”小護士感動含淚,跟同伴嘆息,“這帥哥太深情了。在醫院待得都有味兒了。”
蘇木南一點也不感動,但他清楚束君屹如果醒來,最想看到誰。
***
于航本來就要請假回美國,幹脆延長了假期,日日待在醫院,每天早晨回家洗漱熬粥。
他每日提着保溫盒來醫院,走到病房之前都會默念,醒過來束君屹,我帶了雞茸粥。
每次都不能如願。
束君屹在ICU時,他就抱着保溫桶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束君屹轉到單人間病房,他就趴在床邊看。
看束君屹蒼白修長的手指,看他突出的腕骨,看他毫無波瀾的眉宇。
再後來,束君屹可以自主呼吸了,氧氣面罩被摘除,于航就看他窄挺的鼻梁,微翹的鼻尖,沒什麽血色的唇。
連水紅的耳垂痣,此刻也淺得瞧不見了。
于航握着束君屹白到透明的手,抵上額頭,閉着眼念了千次萬次,“醒過來束君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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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君屹和房間裏的小飛象玩偶們坐在一起,圍成一個圈。
他身體變小了,像個小孩。跟小飛象們很搭。
“有人在叫你呢束君屹,”右邊的小象扇着耳朵說,“你不出去看看嗎?”
“我不想出去,”束君屹搖頭,“我想跟你們一起玩。”
“我們已經玩了好久了噢,”另一只小象雙手捧臉,“束君屹太貪玩啦。”
“才沒有,”束君屹伸着腿搖來搖去,“我喜歡和你們待在一起。”
“我們也喜歡你呀,”小象們紛紛點頭,大耳朵随着點頭的姿勢擺動,“可是外面一直有人喊你,聽起來很着急呢。”
“好吵。”束君屹捂住耳朵,又說:“我不想出去。”
過了一會,或者很久,小束君屹有些生氣了。
他站起來,小手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擰起眉毛說:
“我去看看,叫外面的人別再吵了。”
他走出去,推門那一刻,被眼前的刺目白光照得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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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安靜平躺的束君屹,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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