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卷一多情刃 奪魂令再現 (1)
四 奪魂令再現
鐵捕頭徑直走到冷無言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謝表少爺昨晚出手相救。”說完,充滿警惕地打量了任逍遙幾眼。
冷無言淡淡道:“你兄弟是王府侍衛統領,又與我私交不錯,幫你也是看他的面子,不必放在心上。昨夜交手,你的功夫要比她們強,這件案子一了,你也可安枕無憂了。”
鐵捕頭似是很為難,嗫嚅着道:“若想結案,恐怕還須表少爺幫忙。”
冷無言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道:“是麽?”
鐵捕頭漲紅了臉,恬笑道:“表少爺,這次茬子實在不小,若是弄不好,恐怕卑職日後在哪兒都混不下去。”一頓,接着道,“卑職昨夜接到密信,看筆跡,還是先前那神秘人的,他說,梁詩詩和雲翠翠藏在岳王廟。可是,岳王廟是丐幫浙江分舵的碼頭,這……”
冷無言終于動容:“難道暗夜茶花與丐幫有勾結?”
鐵捕頭道:“卑職不敢說,也不想與丐幫撕破臉。說實話,這些年來杭州府破案拿人,從沒少了他們或明或暗的援手。卑職只想偷偷将人帶出來。可是……”他望着冷無言,不說話。
他的确不敢講丐幫與暗夜茶花有勾結的話。若此事屬實,就是得罪江湖中人數最多、勢力範圍最廣的組織,若不屬實,丐幫的人平白被他誣陷,也不會放過他。
冷無言沉吟道:“此事你可查證過?那神秘人若是故意挑起事端呢?”
鐵捕頭道:“卑職也曾懷疑,但昨夜救走雲翠翠和梁詩詩的人,的确是丐幫弟子。何況,那神秘人之前送來的消息全都準确無誤,這一次若是不信,萬一被那兩個女賊逃了,兄弟們實是心有不甘。”
冷無言道:“這個神秘人,你可知道是誰?”
鐵捕頭攤開手道:“這人神出鬼沒,卑職從未見過他。”
冷無言道:“暗夜茶花究竟有多少人,你可知道?”鐵捕頭一怔,冷無言繼續道,“憑梁詩詩和雲翠翠的武功,斷斷做不到暗夜茶花全部案子,她們必是一個組織。再者,你可打探過那位忘憂浮頭牌蘭思思的底細?”
鐵捕頭嘆了口氣:“卑職自然懷疑過,只是,如今她已不在忘憂浮了。”
冷無言臉色一變:“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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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捕頭苦笑道:“她昨日被長江水幫贖身,現在在鐘幫主船上。鐘幫主那樣黑白兩道皆通的人物,卑職哪敢得罪。”
長江水幫總攬長江上千碼頭,不僅與各地地方官過往甚密,與長江兩岸的江湖幫會也是同氣連枝。這樣的人物,誰願意、誰又敢輕易與之為敵,更別說抓幫主的女人了!
冷無言沉吟道:“你知道我和鐘良玉都受邀去‘海上生明月’之宴,想要我與鐘良玉說幾句話,探探蘭思思的底,最好還能順着這條線索,把暗夜茶花一網打盡,是也不是?”
鐵捕頭拱手道:“表少爺英明。想那丐幫弟子,您自是不屑接觸的,但是鐘幫主便不同了。您只要說上幾句話,鐘幫主那般人物,自然也容不得一個女賊留在自己身邊。”
這話不錯。自從二十年前成祖冊封九大門派,江湖勢力便被分成了兩種,一種是九大派這樣名正言順、有封地有賞賜的武林正統,一種是其餘所有未得敕封的門派。這些門派無論想做什麽,都處處受朝廷壓制。正因如此,九大派剿滅合歡教那一戰,才會有無數江湖人士冒死相從。但是,長江水幫當時的幫主、鐘良玉的父親卻沒有參與此事。在他看來,那一戰即使勝了,也要耗損自己八成實力,實是得不償失。是以長江水幫雖然做到如今的聲勢,并且與官場和九大派都有往來,卻仍是名聲不佳的“水匪”。鐘良玉平生所願,就是讓鐘家的長江水幫如九大派一般,成為武林正統,他若知道蘭思思是暗夜茶花一員,即使再愛這個女人,也定然不會饒了她。
冷無言明白這個道理,哂道:“這話你怎麽不去說?你若說了,鐘良玉怕是要感激你。”
鐵捕頭賠笑道:“卑職人微言輕,莫說到不得鐘幫主船上,就算到得,他也未必信我。”
冷無言道:“你們知府也不夠分量?”
鐵捕頭道:“夠是夠,可是卑職手中沒有确鑿的證據,知府大人絕不肯為此登一個,一個……”他本想說“水匪”,最後卻換成了“江湖人的門”。
任逍遙只覺暗夜茶花的案子越來越有趣,已将官府、丐幫、長江水幫和寧海王府攪到了一起。他對暗夜茶花的主人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冷無言突道:“我可以幫你去跟鐘良玉說幾句話,只不過有個條件。”
鐵捕頭面露狂喜,道:“只要冷少爺有用得着卑職的地方,卑職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也……”
冷無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只不過想要幾吊錢付賬。”
鐵捕頭一怔,萬沒想到冷無言要他做的竟是如此容易的事情,當即捅了捅身邊一個下屬。那人極機靈地跑去櫃臺結賬。任逍遙卻差點将嘴裏的湯噴出來。
什麽叫做一文錢難死英雄漢,他算是領教透徹了。
冷無言又道:“任兄對那‘海上生明月’有興趣否?”
任逍遙當然有興趣,表面上卻不露聲色:“那是什麽東西?”
冷無言道:“我也不知,魏莊主故弄玄虛,不肯說破,只說是一道百年罕有的珍馐佳肴。”
任逍遙道:“你又想請我吃飯,還是借別人的光?”
冷無言笑道:“我只不過見任兄與我一樣常常不帶銀子,這晚飯便該早作打算。”
任逍遙大笑:“說得不錯。”
冷無言一拱手:“入暮時分,候潮門見。”說完拿起承影劍,一徑出門去了。鐵捕頭看了任逍遙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任逍遙簡直想把鐵捕頭的鼻子打破。只因鐵捕頭看他的眼神既不是警惕,也不是懷疑,而是嫉妒,一條狗看到另一條狗有了比自己高貴的主人時那種嫉妒。任逍遙可以接受鐵捕頭是一條狗的事實,卻絕不能接受被一條狗嫉妒的事實。幸好這時他看見了一個鼻子真的破了的人,才将這悶氣忘到九霄雲外。
姜小白。
他臉上挨了一頓老拳,青一塊紫一塊,鼻血還未幹,衣服沾滿了泥,更像一條土狗了。此刻他行色匆匆,正貼着街邊的牆壁疾行。任逍遙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姜老弟,你去哪裏?”
姜小白先是一驚,見是他,便伸手将他拽到小巷子裏,小聲嘀咕道:“媽的,小爺我闖禍了。”
任逍遙不禁笑道:“闖江湖跟闖禍也差不太多。”
姜小白慘兮兮地道:“唉,你不知道。”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說,“小爺昨天見你和那個人打得難解難分,拽了翠翠便跑,還以為能趁機上手。誰知跑不多遠,就湧出來一群人,将她倆擄走,小爺差點沒被他們打死!”
任逍遙心中暗驚,卻還是笑道:“你的功夫太差了,不知袁池明怎麽教出你這樣的親傳弟子來。”
姜小白正色道:“我師父俠蹤飄忽,天下丐幫弟子那麽多,幫務那麽多,他老人家哪有工夫天天對着我。”他重重嘆了口氣,“師父只是每年都來杭州一趟,向堂主細問我有沒有好好做人,再考究我的武藝進境。如果他老人家滿意,就會多留幾天,再傳我些上乘功夫。師父的親傳弟子每個分堂都有,不知小爺排到什麽位置。”
任逍遙諷道:“你只顧着偷看姑娘,倒着排的話……哼哼。”
姜小白不語,片刻又抓着任逍遙的手臂,急切地道:“任兄,任大哥,你幫我去救翠翠吧。我看得出你武功極好,昨夜那群人絕對不是你的對手。你若是幫了我這個忙,除了以身相許,叫我怎麽報答你都成!”
任逍遙差點将早飯吐出來:“你知道那群人将她們擄到何處?”
姜小白挺了挺胸:“小爺輕功那不是吹得,我一路跟着那群人,見他們回了忘憂浮。但是,但是……”
他身形忽然又委頓下去,任逍遙替他說了下去:“但是你不敢進去,就在這附近亂逛,想要找我陪你去趟這渾水!”
姜小白登時笑得像一朵花兒,一疊聲道:“啊喲,任大哥,任大俠,你就幫幫小弟呗!再說,那個梁姑娘賣藝不賣身,說不定一感激你,就對你以身相許了,啧啧!”
任逍遙看着他那猥瑣樣子,實在很想再給他的鼻子補上一拳,心中暗道:“鐵捕頭說那兩個女人在岳王廟,想借冷無言傳話,讓長江水幫去對付丐幫。可姜小白卻說她們在忘憂浮,到底誰在說謊?”
姜小白見他默然不語,急道:“哎呀呀,任大俠怎麽一點也不憐香惜玉,你……”一句話沒說完,猛地蹿到任逍遙身後,貓着腰向街上張望。
只見街上走來二三十個衣衫褴褛的乞丐,神情卻仿佛穿着最高貴的衣服。為首兩個老者,一個銀發清癯,一個紅面黃須,目露精光,足下生風,一看便知有一身上乘功夫。姜小白等他們過去了,才吐了吐舌頭,道:“我的媽,這兩個老家夥怎麽到杭州來了?還帶了這麽多‘禦林軍’來。”
任逍遙道:“誰?”
姜小白望着那群乞丐的背影,無比羨慕:“餘南通,牟召華,丐幫兩大主事長老。跟着他們的這群人,都不是我們浙江堂口的。想來是總舵的。總舵的人都是‘禦林軍’,每年丐幫大會,都要欺負我們分堂弟子,奶奶個呸的!”頓了頓,又道,“小爺若到了餘長老和牟長老那個年紀,不知道能不能混到這個地位。哎,有多少人卡在堂主的位子上就再也爬不上去了,人家怎麽就能一路高升呢?”
任逍遙看着他們走去的方向,突然道:“他們好像是去忘憂浮的。”
姜小白跳了起來,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什麽!”
任逍遙忖道:“那個給鐵捕頭傳訊的人該是什麽身份來歷,莫非他就是忘憂浮的幕後主人?丐幫的人發現被誣陷,所以去找他晦氣了?”想到這裏便道:“我跟你去忘憂浮。”
姜小白大喜過望:“多謝任大俠,多謝任大俠。任大俠還是憐香惜玉得很!”
任逍遙淡淡地道:“我只不過想看看一群叫花子砸窯子是什麽光景。”
姜小白掩嘴笑道:“一定很熱鬧。”
果然很熱鬧。
忘憂浮這種地方,最冷清的時候莫過于清晨到晌午這段時間,也就是現在。可是現在院裏卻傳來一陣陣嬌聲叱罵,好像有女人打架。門口圍滿了觀閑的人,不時有人吹着口哨叫好,丐幫弟子也在看熱鬧。姜小白嘀咕了一聲“我們堂主也來了,我還是先走一步吧!被他看到我逛窯子,非在師父面前告我一狀不可。”任逍遙冷笑一聲,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拽了過去。
院裏哎哎喲喲地倒着五六個龜公,幾個小丫頭正在收拾砸碎的杯盤碟碗。幾個衣衫不整的粉頭倚着樓張望,竊竊私語。院子中央站了七八個黑衣漢子,圍成一圈。他們高矮胖瘦都不同,左手手腕處都系着相同的五色絲帶。姜小白小聲道:“這是鎮江神算幫的人,他們也是被那海上生明月之宴請來杭州的。”
任逍遙沒理他,因為他發現圈子中央打架的女人之一居然是梅輕清,可是環顧四周,卻不見陳無敗的影子。
與梅輕清打得不可開交的女子也穿着黑衣,只不過左手沒有系絲帶,卻在脖子上系了一條五色絲巾。她年紀與梅輕清相仿,身材嬌小圓潤,若不是兩顆門牙生得太招搖了些,倒也算個美貌女子。她使的是一柄秀氣玲珑的短劍,出招狠辣刁鑽,邊打邊罵:“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居然到窯子裏來找男人!”
梅輕清的回應就是一連劈出三刀,外加一句“你化妝成男人來窯子裏找女人,更不要臉!”
“你敢罵我!”
“罵的就是你,你這個醜八怪!沒男人要就只好來找女人!”
“你這個小賤貨才沒人要!你男人逛窯子也不要你!”
人群裏不知誰喊了一聲“我都要,我都要”,惹得旁人一陣哄笑。任逍遙簡直哭笑不得。看來女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想盡辦法不讓嘴閑下來。他知道梅輕清找的是自己,陳無敗果然看不住她。
梅輕清和黑衣女子越打越慢,似是氣力不足,嘴裏卻罵得越來越熱鬧,連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從墳裏刨出來口誅筆伐了一通。姜小白都聽不下去,皺眉道:“這兩個丫頭真是口沒遮攔,要我看都嫁不出去!”
任逍遙瞪了他一眼,還未說話,就見一道黑影伴着風聲,呼地往黑衣女子身上掃去。黑衣女子驚叫一聲,撤身後退,與梅輕清分開,不再動手。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輕清,少爺不在這裏,我們走吧。”
任逍遙不用看也知道是陳無敗。
梅輕清見了陳無敗,哼了一聲,便往門外走,不料眼前一花,丐幫那銀發清癯的老者已擋在她和陳無敗面前,颔首笑道:“老朽丐幫餘南通,不知這位姑娘的刀法是何人所授,可否見告?”
陳無敗冷眼不語,梅輕清搶白道:“你一個老叫花子,大清早的不去曬太陽、捉虱子,跑到妓院門口看女人打架,您老興致還真是高!”
餘南通一怔,還沒回過神來,那黑衣女子卻已按捺不住,還口道:“本小姐早就看出你這小賤貨刀法不倫不類,說不定是從哪裏偷學的,餘伯伯,你一定要抓住她問清楚!”
梅輕清怒道:“你才是偷學的!你這個醜八怪!”說着就要再出刀。
陳無敗趕忙制止她,低聲道:“不要惹事!”
梅輕清氣道:“咱們這趟出來,本就是惹事的,你畏首畏尾,哪裏配給少爺駕車!”
陳無敗的脾氣也上來了:“放肆!你有本事,就不要別人搭救你!”
梅輕清道:“誰要你搭救我!你走,我找得又不是你!”
黑衣女子拍手道:“不錯不錯,這小賤人找得是什麽少爺,不是你這活鬼!”
陳無敗本就對梅輕清憋了一肚子氣,卻礙于她是任逍遙鐘愛的丫頭而不好發作,此刻聽黑衣女子插嘴,霍然轉身,盯着她冷冷道:“你叫什麽?”
他的樣貌本就瘆人,黑衣女子被他盯得一陣頭皮發麻,強撐着道:“本小姐姓王名慧兒,鎮江神算幫王幫主的女兒。你是什麽東西,人不人,鬼不鬼!”
陳無敗一個字也懶得說,直接一鞭子抽出。王慧兒向左閃,鞭子便往左追,向右閃,鞭子便往右追。閃了四五下,仍沒逃出鞭子控制範圍,惱道:“你們都是死人?還不快把這混蛋給我砍了!”
周圍七八個黑衣漢子聽了,立刻操刀往陳無敗身側湧去。陳無敗冷哼一聲,身子倏然躍起,鞭子啪地一聲抖得筆直,直往王慧兒頭頂劈去。不料餘南通一聲清嘯,竹棒斜刺鞭身。陳無敗見狀鞭子一軟,蛇一樣纏住竹棒向旁一甩。餘南通雙臂較力,兩人僵持在一處。就聽他一字一句地道:“無影鞭王,果然是你!”
陳無敗嘿嘿笑道:“想不到,過了二十年,還有人記得這個名字。”
紅面黃須的老者突道:“若非此物,我們也不會這麽快想到是你。”他聲音奇高,惹得衆人不禁往他身上看去。只見他緩緩伸出手掌,掌心赫然托着一面鐵鑄的黑色小旗,旗上“袁池明”三個字血色正紅。
奪魂令,合歡教的奪魂令!
丐幫的人來這裏竟不是找暗夜茶花,而是找梅輕清和陳無敗,抑或說,找合歡教的人。
紅面黃須的老者将奪魂令另一面翻過來,道:“清明。你們如何知道敝幫幫主會在清明時到杭州來?”
丐幫幫主袁池明一向行蹤飄忽,什麽時候會到哪裏去,知道的人并不多。陳無敗悠然道:“或者是浙江分堂出了內奸,或者是神算幫賣了消息給我們,在下只管駕車馴馬,其餘一概懶得過問。”
這話說得丐幫弟子和神算幫的人一陣騷亂。人群中一個濃眉中年人道:“閣下這話什麽意思!幫主的行蹤,向來只有分堂堂主知曉,你莫非是指在下是奸細麽!”
說話這人正是江浙分堂堂主齊振風。陳無敗斜睨他一眼,道:“這世上果真有站出來找罵的。”
梅輕清拍手笑道:“陳叔叔,輕清才知道,你罵起人來,居然也這麽厲害。”
齊振風面色微愠,餘南通卻緩緩道“金劍門被滅,也是你所為了。”
王慧兒聞言變色:“殺死金劍門上下八十九人,連下人們也不放過,就是你做的?”
神算幫靠買賣江湖消息起家,消息靈通程度不遜丐幫,王慧兒身為神算幫大小姐,過了一夜時間,自是清楚湖州血案。任逍遙卻聽得一怔。陳無敗和梅輕清也是一怔。任逍遙只殺了楊休、周廷,砍下餘人手臂,陳無敗也只殺了楊夫人,怎麽如今死了八十九人?
紅面黃須的老者沉聲道:“無論如何,這個無影鞭王總是假不了,這女娃娃一手血影刀法總是假不了,先拿下他們,再問不遲!”手中竹棍猛擊地面,丐幫弟子立刻圍攏過來。
陳無敗冷笑道:“打狗棒陣固是不錯,可從你們手中使出來卻遜色得多。”長鞭一抖,黑色鞭子陀螺般轉了起來,将自己與梅輕清護在中間。餘南通和那紅面黃須的老者同時出手,兩支竹棒上下翻飛,眼看便要将這陀螺掀開。王慧兒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姜小白喃喃地道:“真厲害,我要是也有這樣的武功就好了。這樣翠翠就不會被人搶走,說不定我們現在正卿卿我我地拉小手呢,任大俠你說是不是?”他一回頭,任逍遙竟然沒了蹤影。姜小白只覺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憤然道:“他媽的,你臨陣脫逃!”
這句話說得聲音稍大,齊振風已往這邊看了過來:“小白,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姜小白暗道不好,正要往人群裏鑽,就聽見啪啪啪一陣響,門外飛進數十塊石頭,打在丐幫弟子身上,他們“哎喲喲”地叫着,受痛倒地,陣法頓時亂了。陳無敗趁機拉着梅輕清躍上牆頭。
餘南通怒道:“誰!”
人群立刻分開一條路,門外卻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紅面黃須的老者跺腳道:“休走!”搶先追了上去。
陳無敗拉着梅輕清一陣狂奔,直拐到錢塘門外一處密林中才停下,林中是那輛紅色馬車。陳無敗手臂一擡,便将梅輕清扔進車中,好像扔麻袋一般。
他和任逍遙不同,他絕對不懂得憐香惜玉。梅輕清跌得骨頭都要散了,大喊道:“陳無敗!你為什麽總攔着我找少爺!”
陳無敗擋在門口,道:“因為教主不想讓你找他。”
梅輕清怔了怔,道:“剛剛一定是少爺在幫我們。”陳無敗不置可否,梅輕清急道,“你為什麽不去幫他,他可能有危險!”
陳無敗哼了一聲:“就憑丐幫那幾個貨色,還不夠格。”
“的确不夠格。”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道。
梅輕清見是任逍遙,登時從車上跳下來,重重撲進他懷裏,先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又定定看了他幾眼,仿佛有千百句話要說,最後卻只是踮起腳尖,雙臂勾着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膩聲道:“少爺!少爺!”
任逍遙好不容易才将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問道:“你什麽時候學會我的刀法了?”
梅輕清貼着他讪讪道:“人家喜歡看着少爺,時時刻刻都喜歡看着,不知不覺就記住了幾招。”說着,見任逍遙胸前衣襟染了一片血跡,驚道,“少爺,那幫臭叫花傷了你?”
任逍遙笑道:“染在我衣服上的血就是我的麽?”他刮了一下梅輕清的鼻頭,“你的血不是也染過我的衣服。”梅輕清紅着臉不說話。任逍遙對陳無敗道:“你又接到幾份信?”陳無敗遞上一個紙卷。任逍遙看了看,皺眉道:“為何這上面沒有袁池明的名字,丐幫卻收到了奪魂令?難道他不算我教仇人!”
陳無敗道:“教主,你現在的武功修為,殺不了袁池明。老教主或許将此事交給別人辦了。”
任逍遙是個驕傲的人,卻不是個妄自尊大的人,他清楚,就算一對一,自己也殺不了袁池明,當即岔開話題道:“誰殺了楊休全家?我沒下令,是誰這麽多事!”
他的聲音裏透着一絲憤怒。陳無敗明白,任逍遙讨厭做這個有名無實的教主,換了任何人都會讨厭。但這不是他陳無敗能解決的問題,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任逍遙沉默片刻,道:“你到杭州後,可有人聯絡你?”
“有。”
任逍遙的眼睛亮了起來:“什麽樣的人?”
“一個裝成賣藕粉的老太婆的小姑娘。”
“你可查到她的身份?”
陳無敗看了梅輕清一眼,道:“我正要跟蹤,輕清跑了出去。”
梅輕清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躲到了車裏。任逍遙無奈地笑了笑,擺手道:“算了,起碼我已知道,杭州的女人都很不安分。”
陳無敗不置可否,沉聲道:“這裏離丐幫的碼頭太近。”
任逍遙明白他的意思,閃身上車,吩咐道:“去侯潮門。”
于是梅輕清又開始在飛馳的馬車內剝東西,只不過這次剝的不是蓮子,是任逍遙的衣服。她捧着任逍遙的外套,皺眉道:“少爺,你怎麽弄得這麽髒,像個叫花子。”任逍遙仍是閉着眼睛,舒舒服服躺在車裏,不答話。好在梅輕清已習慣了。
任逍遙單獨外出的一天一夜,只覺這春和景明的杭州城暗流洶湧,卻找不到一點頭緒。現在又什麽都想不下去,因為梅輕清已經軟軟躺在他身邊,枕着他的手臂,指尖在他胸前畫着圈道:“少爺,你真叫人想死了。”任逍遙看到她眼中乞求的神色,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在她圓潤的小屁股上擰了一把,笑了笑:“到上面來。”
梅輕清使勁點點頭,一翻身覆在他身上,衣襟從肩頭滑落,車內一時□□撩人。
陳無敗裝作游春樣子,沿着西湖兜了一個圈,到虎跑山後,順錢塘江東行,傍晚時分,便到候潮門附近。任逍遙從車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新衣。陳無敗知道他又要走,遲疑道:“教主,那丫頭……”
任逍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我費了好大勁才讓她睡着。”
陳無敗自然知道他費的是什麽勁,那聲音大得他想聽不見也難。對此他不便多說,只皺眉道:“這丫頭太貪吃,明知教主有事在身,還這麽瘋癫地糾纏教主。”
任逍遙笑道:“我就喜歡她這瘋勁兒。”一頓,又道,“你在這裏等我。”說完,便往候潮門走去。
錢塘江濤聲陣陣,冷無言已在等着他。兩人相視一笑,并不多說,塔上一艘停在江邊的小船。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星星映在波光流動的江中,仿佛美人妩媚慵懶的醉眼。忙碌了一天的漁船都已返航。放眼望去,江面平靜恬淡。冷無言立在船頭,低聲吟道:“怒聲洶洶勢悠悠,羅剎江邊地欲浮。漫道往來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任抛巨浸疑無底,猛過西陵只有頭。至竟朝昏誰主掌,好騎赪鯉問陽侯。”
任逍遙道:“可惜現在不是觀潮的時候。”
冷無言回頭道:“八月十五,任兄若有暇,可至海寧一敘,你我再論高下。”
任逍遙應了下來:“觀潮切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話鋒一轉,“不知魏莊主的海上生明月如何。”
冷無言不答,只望向江心。江心停着三艘燈火通明的大船,形制奇特,竟是海船。桅杆上挂滿了串串紅燈,被江水一映,仿如晚霞,凝于水面。
待船挨得近了,任逍遙便看到了兩個倒黴的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左手纏着紗布,正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接待絡繹而來的賓客,正是在花港追趕姜小白的三熊五鶴,五靈山莊五位護莊統領之二。任逍遙本還擔心被他們認出來,但這兩人似乎并未多看他一眼。想來那天的事發生得太快,他們并沒看清任逍遙的長相。任逍遙松了口氣,閃到後排席位。那裏坐的都是赴宴之人的随從下屬,本就互不相識,倒也無人注意。
任逍遙擡眼望去,見這大廳長寬足有□□丈,除一面雪白照壁,其餘三面皆是活動門窗,此刻門窗大敞,溫潤江風穿過大廳,頓時令人心神大爽。廳頂吊着三個碩大的琉璃燈,栗色地板擦得锃明瓦亮。廳裏擺了七張桌子,覆着厚實的紅色絨布。座中賓客有王慧兒、鐘靈玉、楊一元和那紫衫少年,其餘諸人,任逍遙都是第一次見。
王慧兒身邊坐着一個四十歲年紀的黑衫中年人,樣貌雖不出衆,一對門牙卻和王慧兒一樣招搖。任逍遙立刻猜到,這就是神算幫幫主王清秋,任獨密信上的第一個人。
紫衫少年的身邊坐着一個衣着華貴、腕帶雙環的中年人,不用說自然是飛環門門主秦寒竹,任獨密信上要殺的第二個人。這紫衫少年想必便是他的公子,江湖人稱“玉面雙環”的秦子璧了。
鐘靈玉還是昨日那身打扮,只不過她的哥哥鐘良玉居然不在。莫非那厮有了美人便忘記江湖之約了麽?楊一元披麻戴孝,臉色陰沉哀恸,看來金劍門門人被屠殺殆盡之事不假。另一張桌子上坐着一個四十歲上下、面龐黝黑、皮肉粗糙卻衣着華貴的男人。他眉頭緊鎖,神情大不自然,不知在想些什麽。主位上坐着一個銀髯垂胸、精神矍铄的老者,一見冷無言進來,便朗聲笑道:“冷公子大駕光臨,敝莊蓬荜生輝。”任逍遙立刻知道,此人便是五靈山莊莊主魏侯。
冷無言淡淡道:“魏莊主好興致,海上生明月的宴廳,居然移到了江心。”
魏侯笑道:“惟其如此,才合那‘海上生明月’之意。”他轉向那面龐黝黑的男人,道,“這還要仰仗孫島主,敝莊哪有如此氣派的海船。”
這人就是東海碣魚島島主孫自平,任獨密信上第三個人。他勉強笑了笑,道:“這船在表少爺面前,在寧海王府眼裏,又算得什麽。”
冷無言不想聽他客套,撿了個位置坐了。他沒去看任逍遙,大概他以為任逍遙不想與秦子璧面對面。魏侯見了,也知趣地不再與他說話,轉而對鐘靈玉道:“鐘二當家,令兄怎麽還不到?”
鐘靈玉笑嘻嘻地道:“我大哥此刻該是等待美人梳妝。”
外面突然有個聲音喊道:“鐘幫主到。”
廳裏的風忽然大了些,衆人擡眼望去,只見一艘大船直沖過來,眼看便要同這艘船撞上,飽漲的白帆忽然一轉,船身立刻打橫靠過來,如雙馬并辔。船上伸過來一條便橋,幾個勁裝漢子飛跑過來,肅立兩旁。王慧兒低聲說句“長江水幫派頭未免太大了”,但無人注意,因為人人都望着便橋另一頭,望着長江水幫幫主鐘良玉。
鐘良玉三十幾歲的樣子,穿得很平常,長得很平常,只有那笑容——
你絕對想不到,一個總管長江數千水寨碼頭的江湖大豪,笑起來竟如此平易近人。然而笑容裏又透露着一絲奇特的威嚴,好像能穿過任何人的身體,透進骨髓裏去。
鐘良玉踏着便橋,信步走入廳中,抱拳笑道:“鐘某與賤內叫諸位久等了,些須小意思,權當賠罪。”人們這才發現,他身後跟着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
蘭思思。
她穿着大紅衣裙,金釵翠掃,娥眉潤黛,櫻口含脂,豔麗無方,嬌美之極,新娘子一般挽着鐘良玉的手臂,就像挽着自己的生命。她笑得格外幸福,格外驕傲。任逍遙見了,不禁心中一動,忽然發覺,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像鐘良玉這樣,有權有勢,受人尊敬,不僅要讓自己的女人幸福,還要讓她以自己為驕傲。
便橋上又過來十幾個漢子,每人都拎着沉甸甸的食盒,最後四人居然擡了兩個足足裝得下一個人的大木桶來,便橋都被壓成了新月狀。這些人進來後,便毫不客氣地将所有的桌子都擺滿菜肴,大廳裏立刻飄滿了淡淡香氣。鐘良玉道:“今日鐘某大婚,魏莊主和孫島主想必不介意在下為‘海上生明月’之宴添些喜氣罷?”
衆人這才恍悟蘭思思為何笑得如此甜蜜。她的确該笑,她實在找了個好男人,讓自己從一個輕賤的青樓頭牌,變成了沒人敢小觑的長江水幫幫主夫人。天下女子有這般好運氣的實在不多。
魏侯愣在那裏,孫自平哈哈笑道:“久聞鐘幫主灑脫豪邁,不拘小節,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別人見孫自平和魏侯都不反對,自然樂得好事成雙,紛紛道喜,大廳一時間成了喜堂。鐘靈玉正招呼人将木桶打開敬酒,突然一個尖銳、緊促的聲音破空傳來:“鐘幫主好氣派,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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