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卷一多情刃 珍寶惑人心
十九珍寶惑人心
任逍遙睜開眼時,傷口已被嚴嚴實實包紮起來。接着便看見梅輕清,聽見她低低抽泣.他伸手拂去梅輕清臉上淚痕,故意板着臉道:“哭什麽,我又不會死。”
梅輕清見他醒了,破涕為笑:“輕清是害怕,少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就……”
任逍遙繼續板着臉:“就怎樣?改嫁?你膽子不小!”
梅輕清捶了他一拳,半嗔半羞地道:“我就抱着少爺從這裏跳下去!”
任逍遙聽了,攏了攏她的長發,将她緊緊抱住,什麽都不說。四周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心跳,在雲海之上,一起一伏。
梅輕清心底湧來一陣暖流,加了蜜糖的暖流。她突然有點感謝冷無言,若不是他傷了任逍遙,他怎麽會對自己如此。可是她立刻又罵自己混賬,怎麽能希望少爺受傷呢!
任逍遙忽道:“我昏了多久?”
梅輕清道:“大概一個時辰的工夫。”
任逍遙暗想,此刻雲鴻笑等人應該已殺了帥旗、紫幢的人,正跟合歡教舊部及黑道中人糾纏。他設翡翠谷這個局,一是要除去九菊一刀流兩組人馬,二是要試探出那些人的忠心程度。他們若是死戰到底,憑華山、點蒼諸派的力量根本攻不上來,守住一天一夜更不在話下。但他心知那些人不可能會為了自己一句話拼命,甚至大部分人不會。所以那些正派人士趕到光明頂的時間便不是他能計算得出了。好在他命血影衛戰事一了即刻到此地待命,所以他并不擔心。
他擔心的是後山。
鐘良玉一定會前後堵截,所以他将二十獵甲精騎和暗夜茶花安排在後山。只不過他在翡翠谷親徐盈盈的時候,還對她說了八個字:不要戀戰,盡早下山。他不想對不起宋芷顏,因為他知道暗夜茶花的武功都很一般,若是鐘良玉發起狠來,這些女孩子要吃大虧。
此時雲霧散去了一些,紅日高升,照亮了鯉魚脊北面的淺山坳。山坳裏突然出現了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影,濃霧中有上百雙眼睛在冷冷地瞧着他們兩人。
這目光令梅輕清冷汗直流。任逍遙将她攬在懷裏,輕聲道:“別怕。”梅輕清捂着心口,靠在他懷裏,感到他透過衣衫傳來的體溫,心中稍稍平靜一些,便也努力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來。
任逍遙其實一點也不輕松。他稍稍一動,腹中便疼得厲害,肋骨不知刺傷了什麽髒器。胸口的劍傷也在一刻不停地滲血。梅輕清雖然包紮得很仔細,卻因為沒有刀傷藥,根本至不住血。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從那裏流走。但他仍是昂首挽着梅輕清,慢慢往山坳走去。
山坳中是一群赤腳漢子和乞丐。站在這些人前面的三個人,是鐘良玉,餘南通,牟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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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遙不禁有些頭疼。
就聽鐘良玉道:“任逍遙,宋芷顏在哪裏?”他無法忘記,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是死在宋芷顏手裏的。
任逍遙握緊刀柄,道:“本教主倒想看看,你打算用什麽手段逼我說。”他是個直接幹脆的人,懶得多費口舌。
鐘良玉一揮手,立刻有八個白衣少女從人群中被推出來,其中一人正是岑依依。八個執刀的赤腳漢子将她們的頭發撩到一側,露出雪白的頸子來。鐘良玉一字一頓地說:“用她們的命。”
餘牟二人聞言變色,道:“鐘幫主,這恐怕為江湖不齒。”
鐘良玉冷笑道:“長江水幫本是黑道起家,合歡教中人本就該殺。兩位長老若想行俠仗義,大可向鐘某出手。”
餘牟二人不禁面露難色。他們不能與鐘良玉動手。一旦動手,任逍遙便有逃脫的可能,更何況,長江水幫與丐幫若為了幾個邪教女子火拼起來,說出去豈非太沒面子。
啪、啪、啪。
任逍遙擊掌道:“鐘幫主不愧是黑道翹楚。你不敢上來與我較量,便要殺我的女人,本教主佩服。”
鐘良玉怒道:“宋芷顏究竟在哪裏!”
任逍遙不語,甚至連看也沒有看他。
鐘良玉簡直氣結。他并非惡人,不願與任逍遙動手并不是怕輸,而是怕連累自己的兄弟死在多情刃下。他本以為将岑依依等人推出來,便可不動刀兵地逼任逍遙說出宋芷顏的下落。誰知任逍遙竟毫不在意她們的命,自己卻已騎虎難下。
突聽岑依依大聲道:“教主萬萬不可将師父的行蹤告訴這姓鐘的!”
任逍遙似乎看了她一眼,便淡淡道:“你殺吧。”
鐘良玉一股無名怒火自心底翻卷至舌根,鬼使神差地大喝道:“殺!”
噗地一聲,四個白衣少女的頭滾落在地,身子撲倒,脖腔裏噴出一股血泉,染紅了周遭草木。鮮血濺了岑依依一身,還冒着騰騰熱氣。她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其他女子也吓得渾身發抖。
她們畢竟都是不到二十的女孩子,這樣活生生被砍了頭,無論誰都會不忍。
牟召華已經站了出來,沉聲道:“鐘幫主,她們就算是合歡教中人,也不過是一群孩子,你這般做,實在有失大丈夫風範。”
鐘良玉殺了四個女子,本有些後悔,然而聽到“孩子”兩個字,登時沉着臉道:“牟長老教訓得是。小孩子的确無辜。”言畢手一揮,另外四把刀立刻揮了下去。
牟召華大驚失色,正待阻止,就聽當當當當四聲連響,那四個漢子嗷嗷怪叫,手中的刀已脫手,手腕俱已被石子擊碎。
鐘良玉霍然轉身,只因這石子飛來的方向是身後,而他身後,只有丐幫弟子。“兩位長老,你們……”他忽然閉了嘴,因為餘牟二人也轉過身往人群中張望,出手的并不是他們。
任逍遙也覺得奇怪。他第一個想到血影衛,卻又覺得只傷人而不取其性命,不是自家作風。這個暗中相助的人會是誰?
鐘良玉突然奪過一把鋼刀,向岑依依脖頸砍去。岑依依吓得花容失色,鋼刀眼看便要挨着她的脖子,卻猛地一翻,平平揮了出去。叮地一聲,一顆石子彈了出去,沒入雲霧。鐘良玉這次看得分明,那石子是從左側飛來。
餘南通也看到了,當即沉聲道:“擺陣。”丐幫弟子湧出,打狗陣立時将任逍遙和梅輕清圍了起來。
任逍遙突然火起,冷冷道:“餘南通,你叫這些人送死來麽!”
餘南通亦冷冷道:“你已不能出手,否則又怎會眼看自己女人被殺。”岑依依等人不禁都往任逍遙身上瞧去,果然見他神情有異。就聽餘南通一聲“拿下”,便與牟召華齊齊撲了過去,丐幫弟子一擁而上。鐘良玉則全神貫注地盯着左側的雲霧,以防那暗中之人再度出手。
誰知那裏毫無動靜。鐘良玉心下狐疑,突然聽到打狗陣中傳來一片驚訝之聲。
任逍遙刀已出鞘,正待拼死一戰,突然腰間一緊,低頭看時,一條麻繩已經環住他的腰際,緊接着一個人影斜刺裏沖了過來,将麻繩往自己身上一繞,背着他向光明頂掠去。這人輕功極佳,三縱兩縱便撲入雲霧,幾乎連影子都看不到。
丐幫中人立刻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誰會想到,負責打狗陣最後一環的乞丐,竟會出手救任逍遙!
梅輕清驚叫道:“少爺!少爺!”正待去追,卻軟軟地倒了下去。
牟召華制住她的穴道,沉聲道:“那人是誰?怎會混入了咱們的人裏?”
餘南通臉色十分難看,他似是知道那人是誰,跺腳道:“追!”
追不上。
無數碎石暴風雨般往人群中打了過來,丐幫和長江水幫的人嗷嗷叫着撲倒在地,眼看着那小乞丐的身形消失。
任逍遙也知道這人是誰。
輕功這麽好的小乞丐,天下只有姜小白一個。
姜小白一路狂奔,仿佛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恍惚中任逍遙也不知他轉了幾個彎,好不容易等他停下來喘氣,立刻罵道:“你這混蛋!輕清,輕清……”姜小白一把将他丢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輕什麽輕!小爺我快被你累死了!你知不知道……”他突然閉嘴,因為任逍遙已經聽不見了。
他已經暈了過去。
冷無言側身擋在文素晖身前,一劍刺出。哧地一聲,白影慘叫猛退,地上留下一串血跡。
文素晖緊緊抓住冷無言的衣襟,駭然道:“那,那聲音,不像是人?”
冷無言道:“是個白毛畜生。”
他的聲音冷靜依然,文素晖不覺松開了手。外面的紅光卻更近了,松枝沙沙作響,仍有什麽東西向洞口逼近。兩人心中忐忑,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洞口。就聽一人道:“兩個小賊,是來偷寶物的麽?”
這聲音愠而不厲,竟是個女子。
文素晖聽到人聲,頓時放心,正要開口分辯,嘴卻被捂住。冷無言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眼色,立刻又移開手。文素晖點了點頭,一顆心砰砰跳得厲害。
絕壁中雲霧缭繞,洞口松枝繁茂,縱是白天,洞外也無法看清洞內情形。只要不出聲,外面的人就不敢貿然入內。
女子的聲音冷冷道:“你們以為不出聲,我便沒辦法了麽?”
随着說話,一盞紅燈籠被扔了進來,突如其來的光亮晃得文素晖睜不開眼,耳邊傳來漫天咝咝破空聲。她只覺冷無言推了自己一把,同時身上披的麻衣也不見了。再擡頭,只見冷無言用麻衣一卷,漫天咝咝聲立刻消失。文素晖心中佩服,卻已紅了臉。雖然她的麻衣內衣裙整齊,但是猛然間被一個男人脫去衣服,還是不免難堪。她偷眼望着冷無言,見他沒看自己,才稍稍松了口氣。
冷無言只看着那件麻衣裏裹挾的暗器。
一把綠油油的松針。
外面這女人竟能将松針當做暗器。這份武功修為,就算點蒼掌門顧陵逸,怕也不是她的對手。若非山洞易守難攻,他們兩人此刻大概已遭毒手。文素晖雙肩微聳,望了冷無言一眼,做好了動手的準備。誰知冷無言卻突然道:“前輩是峨眉派中人罷。”
文素晖吓了一跳。剛才他不讓自己出聲,此刻怎地竟說起話來。
更奇怪的是,外面那女子一陣沉默,居然問道:“何以見得?”
冷無言道:“唐門針法與前輩不同。除去唐門,武林中以針法見長的,只有峨眉。”
女子又沉默片刻,道:“果然好見識。”說話間,一個白巾蒙面的青衣女子閃了進來。她眉如柳葉,目若秋水,若是眼角沒有皺紋,便是個秀美溫婉的女子。她懷中抱着一只白猿,淡淡道:“既然你道出我的師承,我便正大光明地殺了你們。”
文素晖道:“前輩,我們未曾得罪你,你為何要置人于死地!”
青衣女子冷冷道:“你們若不死,出去亂說,自會有別人觊觎這寶物。更何況,傷了我的白猿,便是得罪了我。”
白猿臂上果然有一劍痕,想來是被冷無言所傷。文素晖見她右手揚起,急道:“我們不是來偷寶物的。”
青衣女子愠道:“還敢強辯!”手指一動,一道勁風飛出。文素晖擰身躍起,指風砰地擊在山壁上,土石飛濺。青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華山派麽?”手中不停,三道指風射向她伯勞、風門、蓋膝穴。
洞中狹窄,文素晖無處可避,又不想她傷了冷無言,想到展世傑已死,自己獨活于世也甚無趣,竟然咬牙不動。冷無言見了大驚,将承影劍擲出,叮叮兩聲脆響,承影劍被兩道指風擊中,方向一變,嗆地一聲沒入岩壁。文素晖卻捂着胸口向後跌倒,顯是被最後一道指風擊中。
冷無言伸手攬住她的腰,半急半怒地道:“你為什麽還要尋死!”
文素晖沒說話。
青衣女子将承影劍拔出,端詳片刻,贊聲“好劍”,轉視冷無言道:“可惜人卻太狠,外面那些人,是你殺的?”
文素晖忙道:“他們是被合歡教殺的,與冷公子無關!”
青衣女子聞言身子一顫,欺身近前,疾聲道:“合歡教?你這小妮子知道什麽合歡教!”
文素晖見她聲色俱厲,猛然想起峨眉掌門上官燕寒來,不由輕聲道:“前輩既為峨眉派中人,難道不知上官掌門已死于合歡教之手了麽?”
青衣女子一怔,喃喃道:“上官掌門?上官燕寒麽?他竟做了掌門?”
文素晖奇道:“前輩不知上官掌門?”
青衣女子冷然道:“我當然知道。可惜我已不是峨眉弟子,不是了,不是了……”她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聽不清,突然劈手拎起文素晖衣領,一字一句道:“上官燕寒是怎麽死的?”
文素晖心中暗驚,将合歡教重出江湖之事大略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們無意闖到前輩藏寶之地,還望前輩海涵。”言畢偷眼望去,只見這青衣女子神情大變,眉尖緊蹙,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青衣女子才長籲道:“他不該來。”說着放開文素晖,又自言自語地道,“師兄,你這是何必呢,我早已決心不回峨眉了。”她将承影劍還給冷無言,“你們走吧。”
文素晖訝然道:“前輩您……您不願替上官掌門報仇麽?”
青衣女子還未說話,冷無言忽然道:“上官掌門并非死于任逍遙之手,這一點前輩不可不察。”
文素晖不解冷無言為何替任逍遙說話,卻聽青衣女子道:“的确不是。”
這下連冷無言也不解了:“前輩如此肯定?”
青衣女子道:“照你們說,師兄是中鶴蛇毒而死。任逍遙若真是得到了鶴蛇毒,為何不用它殺了華山、點蒼、崆峒派的人,卻要折損自己的人手設陣攔截?”
文素晖猜測道:“大概,大概他的鶴蛇毒用完了……”
青衣女子搖頭道:“丹青毒聖一生心血凝于此毒,若只是天下無解,也沒什麽大不了。”一頓,又嘆了口氣,神情中滿是懼色,“這毒是不死之身。”
文素晖吓了一跳:“不死之身?”
青衣女子點頭:“中了鶴蛇毒而死的人,屍身不會腐爛,若取其身體發膚研磨成粉,便是新的鶴蛇毒。”文素晖聽得渾身發冷,青衣女子接着道,“只有把屍身燒掉,才能永絕後患。你若真心救人,當務之急是找到我師兄的屍身,将他燒掉,免得遺禍山中人畜。”
冷無言不覺道:“前輩為何不肯做這善事?”
青衣女子深吸一口氣:“我不能離開此地。”
文素晖奇道:“為何?”
青衣女子向冷無言身後遙遙一指:“為了它。”
冷文二人回頭一看,只見黑黑的岩石縫中,有一株豔紫色的草,似是水仙,卻比水仙小了數倍。青衣女子道:“離塵草還有三年才可用,我怕山中鳥獸蛇蟲将它毀去,便在谷底居住,又馴化白猿看守。今日它急急忙忙向我示警,我一路趕來,不想卻遇到了你們。”說話間将白猿放下地來。白猿吱吱叫着,圍着文素晖不住打轉,顯得十分親密的樣子。文素晖看着有趣,試着摸了摸它,見它并不拒絕,十分歡喜,又将它抱了起來。青衣女子道:“這小東西會帶你們離開這裏。天不早了,你們快些走吧。”
文素晖看了冷無言一眼,冷無言點點了頭,突然又道:“前輩不肯離開此地,怕不單是為了這株草,也是為了一個人罷?”
青衣女子目光如水:“哦?為了誰?”
冷無言拱手道:“前輩不願別人知道,晚輩自不便說破,就此告辭。”
文素晖聽得奇怪,略一思索,已知道青衣女子身份,一偏頭,正遇上冷無言的會意微笑。
姜小白見任逍遙暈倒,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抓着他左搖右晃,嘴裏叫道:“任兄,任兄,你他媽別死啊,小爺還有事要問你,你死了我他媽不是白費力氣!”他胡亂晃了一陣,任逍遙只咳嗽一聲,嘴角流出一縷鮮血,仍是不醒。姜小白登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封了他數處大穴。正待找路下山,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等你下山,恐怕他已死了。”
這聲音中氣十足,初聽還在十餘丈外,可是這句話說完,竟已到了眼前。一個灰衣寬袍的人飄然而至,臉上帶着一個古怪的鬼臉面具。面具在斜陽中閃着淡淡光澤,顯得說不出的詭谲。
姜小白心知他就是方才出手相助之人,可此刻看來,這人卻不像是要幫忙的樣子。姜小白硬着頭皮拿起多情刃,大聲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小爺刀下不殺無名之輩!”說完,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這話實在太像戲文,他都不知自己想起這句大失水準的話來。
鬼臉人也被這句話噎得愣了,冷哼一聲,一步步走來,目光盯着昏迷不醒的任逍遙。姜小白握刀的手不禁微微發顫。這人是沖着任逍遙來,此刻自己若是腳底抹油溜了,這人十之八九不會為難。可是……
還有三步。
姜小白狠狠咽了口吐沫,大喝一聲,一刀劈出。
他沒有練過刀,這一刀完全是胡亂劈出。
多情刃裹起一陣風聲,幾乎可嗅到那風中隐含的腥氣。
鬼臉人的手只是動了動,姜小白便被一股大力壓得喘不過氣來,手裏一輕,刀竟到了對方手中。鬼臉人把玩着多情刃,眼皮也不擡地道:“你可以走了。”說完身子一晃,夾起任逍遙,向山嶺中奔去。
姜小白一張臉憋得通紅,跳腳喊道:“你要将任兄怎樣?”
鬼臉人的影子已經快要瞧不見了。
姜小白跺了跺腳,提氣追了上去。
鬼臉人既意外又好笑,想不到這個武功差勁的小乞丐竟敢不顧性命地跟着自己,索性放慢腳步。姜小白見了,心裏反倒一陣陣打鼓,不敢靠得太近。鬼臉人看得有趣,展開身形飛奔了一陣,再停下來看時,發現姜小白仍在不遠處,不禁有些驚訝。
這小乞丐的輕功竟然比他料想的高明許多。
鬼臉人興頭一起,忽快忽慢、忽長忽短地走着,姜小白便不遠不近、不緊不慢地跟着,二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來到一處山谷。暮□□臨,谷中松林逆着晚霞,仿佛一群淋了鮮血的鬼怪。山風吹過,針葉摩擦,發出咳咳的聲音,鬼哭一般。
姜小白見鬼臉人走進松林,不覺躊躇起來。
說實話,他怕得要命。
他知道自己現在還能活着,全因鬼臉人認為他活着和死了沒有分別。再跟下去,鬼臉人不知時惱了,就會将自己殺死。一陣風吹過,姜小白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才發覺衣衫已被冷汗濕透。他不想做個不夠義氣的朋友,卻也不願丢了自己的命,呆了半晌,使勁咽了口吐沫,猛然跳起來,一頭沖進了松林。
松林中一彎清溪,溪畔一間木屋,屋中一燈如豆,燈下是那詭異的面具。
姜小白咬咬牙,大步走過去,邊走邊道:“你聽好了,小爺打不過你,也不指望他媽的救人了。小爺是來給朋友收屍的,你總不能……”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差點将舌頭咬掉。這鬼臉人竟在為任逍遙的傷口敷藥,姜小白站在門口,恨不得一頭撞死。
這人居然是來救任逍遙的?他擔驚受怕地跟了半天,原來是自己吓唬自己!姜小白怒火中燒,氣呼呼地走進去,大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喂,你耍我?”鬼臉人不理他,慢條斯理地将傷口包紮好,又封了任逍遙數處穴道,便倚着牆壁,閉目養神。姜小白簡直氣破肚子,又不敢翻臉,那感覺就像被焖在熱鍋裏的螞蟻。“老子若是有一身好武藝,哪至于受這等閑氣!”他一邊暗罵,一邊想着雲翠翠奚落之言,心中五味雜陳,不覺握緊拳頭,嘭地打在凳子上。
鬼臉人終于看了他一眼,卻是斜睨:“你是任逍遙的朋友?”
姜小白沒好氣地道:“廢話!不是朋友,還是仇敵麽!”
鬼臉人突然嘆了口氣:“他們父子确實很像。”
姜小白聽了不覺脫口道:“你?難道,你認得任獨麽?”
餘南通和牟召華雖然準備将他逐出師門,卻還未通告各處堂口,所以他這丐幫幫主袁池明親傳弟子的身份還能拿出去招搖撞騙。姜小白除了得知不少合歡教的掌故外,還知道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袁池明失蹤已有半月。
堂堂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失蹤了,這個臉丐幫實在丢不起,是以這個消息并未在江湖中傳開。只有四位主事長老、十二分舵舵主和一衆親傳弟子知曉。在他們看來,合歡教毋庸置疑與此事有關,所以餘南通、牟召華才會趕到正氣堂助拳。姜小白一路跟到黃山,就是要搶在別人之前問一問任逍遙,是不是他害了自己師父。見鬼臉人不說話,姜小白眼珠轉了轉,又道:“前輩武功如此厲害,一定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鬼臉人哼了一聲:“你話太多了。”
姜小白聽得出他并未生氣,心中暗道:“他娘的,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當下放了心,繼續拍道:“您救了任教主,今後在江湖上更要威風八面了。”
鬼臉人不悅地道:“老夫不需要合歡教蔭蔽。”
“是是是,您一身武功也能平趟了江湖去。”姜小白趕緊打圓場,“所以您才甘冒與武林正道為敵的大危險救他,卻不指望得到什麽。這份義氣,實在令人欽佩。”
鬼臉人冷笑一聲,盯着他道:“你想問我為何救他罷。”
姜小白被他看破心思,登時覺得那目光就像萬千支細松針,紮得他渾身刺刺癢癢。他讪讪一笑,兩眼望天,閉口不言。
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他除了假裝沉默之外,還能做什麽?
鬼臉人卻拿起多情刃:“你有沒有聽說過合歡教的寶藏?”
姜小白立刻血往頭頂上湧,心中暗道:“原來這人不是任兄的朋友,卻是為了寶藏。”臉上卻堆出一副十萬分欠揍的笑容:“知道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鬼臉人目露兇光,冷哼道:“果然是個貪財的小子!方才老夫有意饒你性命,你卻一徑跟來,這便怪不得老夫了。”說着将多情刃抽出,一刀劈下。姜小白只覺得一道寒氣自身側閃過,背後傳來嘩啦一聲,一張竹椅已被刀風斬為兩半。鬼臉人瞪着他,竟然笑了:“小子,你若接得了老夫這一招,老夫倒可以考慮留你性命。”
姜小白看着那竹椅,咽了口唾沫,道:“說話算話?”
鬼臉人淡淡道:“未必。”
姜小白簡直被噎個半死,偏又無法可想,暗忖道:“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打起架來想練功!”想到這人若真起了殺心,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索性站起身來捋胳膊挽袖子,大聲喝道:“小爺就接你一招又如何!”
為了壯膽,他将聲音提到了頂門,驚起林中飛鳥,夾雜着數聲鳴叫,在黑夜中聽來十分瘆人,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姜小白雖想做出一副昂首挺胸的英雄樣子來,無奈這鬼臉人根本坐着不動。姜小白揚了揚下巴,還是不得不低下頭來看他。
鬼臉人見他站定,說聲“看刀”,又是一刀劈來。
這一刀中規中矩地攻向中路,俨然一記“力劈華山”。姜小白覺得這鬼臉人未免太小瞧自己,五指一翻,一支繩镖飛出,繞向多情刃的刀柄。镖繩纏住刀柄,刀鋒去勢卻頓也未頓,依舊向頂門劈來。姜小白也不慌,身子猛随繩子飛起,躲過這一刀。可惜他還來不及高興,便覺繩子上傳來一股剛猛力道,又将他身子壓了下去,恰好壓在刀鋒之下。他就像一塊被人按在刀俎上的活肉。
姜小白立刻感到一陣徹骨寒意。
嗡地一聲,刀鋒偏了三寸,嵌入姜小白右肩。姜小白松開繩子,怪叫一聲滾出數尺,鮮血濺了一地。他忍痛擡頭,見竟是任逍遙救了自己一命。
鬼臉人轉頭看着任逍遙,聲音不冷不熱道:“醒得夠快,到底是年輕人。”
實際上任逍遙早就醒了,若不是看姜小白就要喪命,也不會拼盡全力彈出那一指。此刻傷口雖然止了血,卻頭暈目眩得厲害。他臉色慘白,坐起來道:“你是誰?”
鬼臉人不答:“我不殺你,只要你說出多情刃的秘密。”
任逍遙冷笑不語。
鬼臉人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一頓,又道,“我不殺你,卻會殺了你的朋友。”說着,一雙眼睛便朝姜小白望去。
姜小白忍不住罵道:“這他媽關小爺什麽事!”
任逍遙道:“我說。”
姜小白差點哭出來:“任兄,你太他媽夠義氣了,也不枉我挨這一刀了。”
鬼臉人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一雙眼睛在面具後睜得大大的。
哪知任逍遙卻顯得十分輕松:“不過你最好先殺了這小子,免得他知道以後亂說。”
鬼臉人聞言怔住,姜小白破口大罵:“任逍遙你這混蛋!那寶藏,有命藏沒命花的東西!你,你,你太不夠意思了!”鬼臉人手腕一翻,有些狐疑。任逍遙的樣子太過冷靜,這冷靜令他感到不安。仿佛這間小木屋四周彌漫着一股寒入骨髓的殺機。
任逍遙又道:“你究竟是誰?”
鬼臉人目光閃動。
任逍遙的嘴角又浮現那絲惱人笑意:“你不說也沒關系,只要你出手,我早晚會看出來。”
鬼臉人大笑:“莫非你想與我動手?”
“不錯。”
鬼臉人狂笑數聲,似乎從未聽過比這更好笑的笑話。笑聲中,多情刃忽地斬下。
他要殺的依然是姜小白。他要看看任逍遙還有沒有力氣救這個朋友。
驀地,一陣凄厲的叫聲響起,兩團褐色影子從窗外沖了進來,挾着勁風向鬼臉人身上襲去。鬼臉人身子一矮,躲過一擊,定睛一瞧,竟是兩只褐色鷹隼。鷹隼一擊不成,繞梁而返,再次俯沖下來,叫聲更加凄厲。鬼臉人心頭大怒,一掌擊出。砰地一聲,掌風擊中一只鷹隼,撞破木牆,跌了出去。另一只撲到鬼臉人右手邊,狠狠一啄。
鬼臉人手背上頓時連皮帶肉被生生撕下一條肉來。他怒叱一聲,手腕一翻,多情刃将鷹隼砍成兩截。鷹隼墜在地上,嘴中叼着那條鮮肉,撲棱數下,終于不動彈了。鬼臉人捂着手背,臉色已經變了。
小屋不知何時已被十餘個人團團圍住。
十餘個身穿黑衣,手握銀刀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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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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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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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