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曼陀羅(5)
空氣有片刻的靜默,直等到院子裏傳來汽車的引擎聲,客廳裏才有了些動靜。
姜泠擡頭,正好看到一個身影風風火火自大門前面的屏風走出來。
挺括的黑色皮夾克襯得他英姿飒爽,意氣風發,柔順的發絲沒有像之前一般藏在白色的鴨舌帽裏,打着個蓬松的發型,人看着清爽幹淨,比起在網球場上,這樣的傅令宇更加迷人。
他的臉上再沒有上課時溫和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陰測測的臉色,狹長的眸子自進了這大門口,便惡狠狠地等着客廳中央那位仁兄,似乎要從他身上給盯出個洞來。
“喏,你那只鳥兒在那。”
姚白岩背靠沙發,修長的雙腳搭在前邊的茶幾上,說話時微擡了下下巴,朝綠毛的方向努了努嘴。
“什麽鳥兒!老子早忘了!”傅令宇一到跟前便沒好氣道。
“那你這記性可真差,我可還記得。”姚白岩無視他鐵青的臉,緩緩道。
“這能比?我多忙,你看你閑得?”
姜泠聽了這話,下意識抿了下唇,朝旁邊的人投去了眼光。
坐沒坐相,吊兒郎當,一看的确就是個閑散的公子哥。
“嗯,你就嫉妒我這樣賺得還比你多吧。”
姚白岩摸了摸指甲,不鹹不淡說。
傅令宇猛地吸了口涼氣,只差背過去。
他就,不該回來!
鳥兒?!什麽鳥兒?!
當初不經他同意把鹦鹉給送人了,現在找回來就逼他看一眼,是人嗎這?!
一點人性都沒有!
傅令宇在心裏吐槽完,目光不經意朝不遠處的鳥籠望去。
經過姚白岩的逗弄,綠毛此刻有些奄奄一息,蔫了吧唧地站在杆子上,有些可憐。
畢竟沒有姜泠那驚人的記憶力,這只很久之前是他生活樂趣之一的鳥兒并沒能勾出他半點的記憶。
傅令宇撇了下嘴,正要收回目光,卻無意被這客廳裏除了姚白岩之外的人給吸引住。
他扶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姜泠幾眼,在對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時,輕輕‘咦’了一聲,姜泠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便聽到他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姜泠翁了甕唇,正要開口,一旁的姚白岩倒搶了她的話,“你學生,什麽記性!”又是一句滿是嫌棄的話。
傅令宇翻了下眼皮,沒搭理某人。
“不好意思,一大早讓你跑來這。”
等了這麽久,姜泠總算聽到了一句人話。
她微笑着擺擺手,客氣道:“沒有,今天剛好周末,沒什麽事。”
姚白岩聽到她這話,臉上的表情愉悅了幾分。
正好開飯了,也難得一次和顏悅色地招呼姜泠:“有話待會說,先去吃飯吧。”
至于傅令宇,不用叫,他自然會跟上。
趁着姜泠沒注意,他湊到姚白岩身邊,用僅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量悄聲道:“诶,你叫我回來,不是真為了讓我看那鳥吧?”他的眼睛往旁邊示意了下,“怎麽,打着我的噱頭,想幹什麽壞事嗎?”
姚白岩睨了他一眼,不言語。
不是不想說,而是,壓根就沒什麽可以說的。
為姜泠準備的午餐依舊精致美味,而因為攝入物特殊,姚白岩的前邊也只擺了一杯鮮紅的血液,若不是因為事先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看着倒是非常可口的,不過知道是什麽之後,姜泠總有些食不知味呀。
“诶诶诶,這是什麽意思?”
姜泠正埋頭準備吃飯,便聽到隔壁傅令宇憤憤不平的聲音,她擡頭望去,只見光潔的餐桌上,除了姚白岩的鮮血和她滋滋作響的牛排外,就只有一盤比較寒碜的炒飯了。
姚白岩懶懶地瞄了一眼,不動聲色道:“本來就沒有你的份,你吃的還是她的配飯呢。”
傅令宇濃眉一豎,“沒有我的?沒有我的你讓我回來幹嘛!”
“看鳥啊。”
姚白岩端起高腳杯搖了搖,像是在品嘗着精釀的葡萄酒,當然,那樣子落在任何人眼裏都是欠揍的。
傅令宇被這麽一堵,一時無言,拿着勺子狠狠地戳了盤子一下,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悶吃起來。
姜泠作為一個外人靜靜觀看完兩人的鬥嘴後,也低頭吃自己的東西。
唔,這姚家的廚師可真厲害,做什麽都這麽好吃。
姚白岩的午餐不過幾百毫升的血,眨眼間便解決完了。
他拿過一張紙巾擦了下嘴,餘光看到對面的人,下意識擡起眼皮,正好目睹了對面的人吃飯的樣子。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用鮮血解決溫飽問題,人類的食物也是嘗過的,畢竟之前也不像現在這般,坐在家裏就不愁吃不愁穿。
應酬需要喝酒,自然也需要吃飯。
他們的食物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閑暇時吃的零嘴,解解饞而已,吃多了,對他們的身體也沒有多大好處。
姚白岩這人随着年齡的增大,猶如人越長大對零食越發沒有興趣一樣,他對人類的食物也漸漸沒了食欲,不過今兒個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吃着牛排的樣子,倒是勾起了他的食欲了。
不過,還是算了,牛排要切,麻煩。
他丢下手裏的餐紙,起身先離開了。
傅令宇見他人走了,總算找着機會和姜泠說話,至于說什麽,不用想,肯定是和姚白岩有關的東西。
“我很好奇,你們兩個,是怎麽發展到現在這關系的?”
一改在網球課上為人師的模樣,這回的傅令宇妥妥一個八婆轉世。
姜泠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什麽什麽關系,老師是不是誤會了?”
傅令宇勾唇,笑得有些奸佞,“我怎麽可能會誤會,從我記事起我就跟在他身邊,他什麽德行我會不清楚?三十年來,這家裏除了我姐和那些掃地的大媽,沒有一個是……”他的手指在姜泠身上移了移,“……長頭發的。”
“額……”這倒是稀奇,姜泠摳了摳腦門,“可能是因為,綠毛對姚先生來說比較重要吧。”
聽到這話,傅令宇‘切’了一聲,滿是嫌棄反問道:“就他?”
姜泠喝了口橙汁潤了潤喉,的确,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傅令宇往自己嘴裏送了幾口炒飯,又大喇喇地打量了下姜泠,在她被看得很不自在時,突然開口:“看在他年紀這麽大還孤苦伶仃的,你就将就一下他吧,他這人就是脾氣有點不好,人懶了點,但這也是好處,沒那個閑工夫幹壞事,你懂不?”
姜泠搖頭,不懂。
“老師,您真誤會了,我今天來真的只是為了讓你看一看綠毛而已。”
說到那只鳥,傅令宇又不高興了,那破鳥誰稀罕,“誰讓你來讓誰看去!”他沒好氣道。
姜泠餘光瞥見客廳裏晃動的身影,瞬間閉上自己的嘴,吃自己的東西。
下一秒,那道身影眨眼間來到跟前,在傅令宇正準備再往嘴裏送飯時,他眼疾手快地将勺子拿了過去,冷飕飕道:“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是吧?那別吃了。”
傅令宇的嘴巴還張着,聽他這麽說,無奈地撇了下嘴,靠到後邊,“我跟我學生聊個話都不行嗎?這你還用管?都跟你說了你得找個事去幹,不然就跟現在這樣,跟個老媽子似的,整天沒事兒幹只能聽別人牆角。”
姜泠聽到這毫不留情的話,在心裏為傅令宇捏了把汗,正在她以為姚白岩要出狠招時,沒想這厮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話裏話外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憤怒,相反,平靜得有些可怕。
“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等你有機會和我一樣在家養老時,就知道你今天說的話是多麽可笑了。”
傅令宇翻了個白眼,搶過他手裏的勺子繼續吃自己的。
而姜泠在聽到姚白岩的話後,一直藏在心底的疑問又浮現出來了,在心裏掙紮了許久後,她總算趁着姚白岩離開餐廳前開口問道:“老師,您現在,到底多大了?”
能讓她問出這種問題的,傅令宇當然不會自以為是在說自己,他看向姚白岩,一副看好戲似的等着他開口。
姚白岩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着拿着刀叉,仰着頭看着他的小姑娘,好看的眉毛動了動,含着笑意道:“你猜?”
姜泠聽到這個答案,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沖動,正要加把勁再問問,只是那厮已經輕飄飄地離開了。
她嘆了口氣,看向一邊唯一可以給他答案的人。
“老師,你知道嗎?”
傅令宇聳了聳肩,“我不清楚,他這人最是忌諱自己的年齡,可能老人都跟他這樣吧,不過從我打聽來的推算,他可能活了不止一個世紀了。”
一個……世紀。
這個數字,龐大得讓姜泠有些措手不及。
“可怕吧?”看到她的表情,傅令宇好笑道:“其實也沒什麽,他的種族本來就是不死之身,據我了解,它們的容貌都會維持在異化的時候,也就是說,異化之前,它們是跟人類一般在成長,在變老的,只不過經過異化之後,這些就都停止了……”
傅令宇摸了摸下巴,“這就好比……他們的生命在那一刻,就停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居然!趕得及更出來!!!
今天真的是奔波的一天啊,好了,我去睡覺了,感謝每位苦苦等待的小天使,你們實在太美麗了!!!
還有,開學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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