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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5-23 20:00:05 字數:6461
另一方面,在距離北方胡大刀帶領的邊軍駐軍之地約三百裏外一個不起眼的小鎮,應該待在前線的胡大刀,卻是喬裝易容而來,坐在一個茶棚內,與眼前的一位儒生喝着酒。
這個儒生衣着簡樸,頭發束得整整齊齊,長相說不上俊秀,可是目光炯炯有神,五官剛毅正直,給人一種睿智機謀的印象。
胡大刀猛然喝了口酒,咂巴了幾聲,感嘆道:“幸好你還記得帶酒給老子,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連象樣點的酒都沒有!”
“在茶棚裏喝酒,你也算是妙人了。”儒生輕笑道。
“京裏的酒,老子可是想念得緊啊!要不是咱們正與烈火族交戰,拿不到他們族裏的好酒,老子哪裏需要千裏迢迢的來接你,只為喝你從京城帶來的酒?”胡大刀像是怕喝不到似的,把整個酒壺搶了過來,只替自己斟滿。
儒生搖了搖頭。“省點喝,否則你真得等到拿下烈火族,才能再解你的酒瘾了。”
胡大刀皺了皺鼻子,一臉不忿。“說到這個老子就悶,老子在戰場上打過的仗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從來就沒有這麽難打過,老子往東突襲,他們就在東邊等我;老子往西,他們就在西邊設伏,簡直陰魂不散,這烈火族什麽時候變這麽聰明了?”
儒生無視他的氣急敗壞,好整以暇地道:“你是不是覺得,所有的行軍布置都像被烈火族看透了一般?”
“是啊是啊。”胡大刀直點頭。
“還有,即使你用密信通傳的軍令,同樣都像是被破解,讓你手腳難伸?”
“你怎麽知道?”
儒生雙眼一眯,口氣微冷地道:“這并不難猜,當初烈火族還沒有動作,京裏就已經開始謠傳烈火族蠢動;當烈火族只是試探性的集結軍隊,京裏便傳言烈火族要攻過來了;等烈火族真的攻了過來,京裏居然一天就收到了消息,哼哼,這京裏的消息倒是一向都比邊境還要快呢!”
聞言,胡大刀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你的意思是……真有奸細?”
儒生若有所思地看了胡大刀一眼,胡大刀頓時恍然,肅容馬上轉成苦笑。“你不能怪我懷疑煙藍公主,現在全國都懷疑她啊,而且要不是她是奸細這件事比真的還像真的,哪裏能搞得整個朝廷烏煙瘴氣,還害得你連官都丢了,她從你這裏問不出來,搞不好去偷翻你的文牍呢?你說,她是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咱們天承國兵力的底細?”
那儒生,自然就是藺爾恺了,他定定地望着胡大刀,末了深沉一笑。“那你就試試看好了,你不是抓了幾個烈火族的勇士,就當疏忽放幾個回去,反正反間計你也不是沒用過,而且你的軍中一定也有奸細,級別還不低,才能和烈火族互通機密消息,此人若不揪出來,軍心難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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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刀眼睛一亮。“你說的沒錯!嘿!你現在這模樣,倒真像個狗頭軍師了。”
藺爾恺不理會他的調侃,但當胡大刀提到沐煙藍時,他臉上顯然散發了一種思念與眷戀,即使加以掩飾,也難以令人忽視。
胡大刀上下打量他,方才一瞬間的緊張,也因為有藺爾恺在,好像變得沒什麽好緊張的了。“老子有了你幫忙,終于又可以爽快的打勝仗了!”
藺爾恺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眼神卻看向伊人所在的遙遠北方。“這一次,我要做的可不僅僅只是打敗烈火族而已。”
沐煙藍回到烈火族已經有五天了,這些天來,她徹底的感受到什麽叫做衆叛親離。
照理說,她是公主,烈火族長沐焰最小的女兒,還為了族人遠嫁天承國,應該受到衆人擁戴才是,然而她這幾天所受到的待遇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先不說她這等在中原算是傾國傾城的長相,在烈火族是醜到不能見人,皇族一向視她為恥,不想承認她是一位公主,既然主子們都這樣對她了,下人自然有樣學樣,對她呼來喝去不說,私自扣下她的食物錢財配給,如此惡奴欺主,居然都沒有人管。
在沐煙藍的印象中,原主在族裏就是個可憐蟲,只能做個沒聲音的存在,不然就是被打罵喝斥的分,有了這種惡劣回憶,如今親身體驗,讓她對烈火族的皇族更沒了認同感。
其實這是個很不錯的民族,民風自由開放,民心爽朗開闊,願意接受新事物,就是烈火族的皇族一代傳一代,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做派,着實令人敬謝不敏。
這一日,沐煙藍終于被父親召見,她雖是不解這一輩子沒和她說上十句話的父親究竟找她做什麽,卻不得不去。
說是說召見,但下人卻把她當成犯人一般,粗魯地拉到了皇族的議事廳中。
她一眼就看到坐在上位那個威風凜凜的男子,要她叫他一聲爹?這人可是從沒對她好過,還把她送到中原欲羞辱天承國,這聲爹她還真叫不出來。
而在沐焰眼中,她這樣的反應卻是正常,她就是天生膽子小,突然被找來就吓傻了,他皺着眉頭,嫌惡地道:“煙藍,你這次去天承國,還嫁給了華蓋殿大學士,探聽到了什麽?”
沐煙藍心忖,果然是為了這件事,她的腦筋很快地一轉,裝作一副怯懦的模樣。“女、女兒不懂……”
“本族長怎麽就生出了你這個笨蛋!”沐焰極沒耐心地摔破了一個酒碗。“我問你,中原的陳仲和你聯絡過嗎?”
“陳仲……是那個丞相嗎?他為什麽要和我聯絡?”她的眼底幾不可見的光芒一閃。
“因為本族長知道你沒用,一定探不出什麽消息,所以就找了別人合作。”
他很少這麽詳細的解釋,但因為和他對話的是個蠢材,還是個膽子極小的蠢材,他根本不怕她知道太多,勉強耐着性子,黑着臉道:“這陣子本族長得到的消息都是陳仲暗中透露的,否則你以為憑我們怎麽可能打得贏胡大刀帶的兵,而且還是屢戰屢勝?”見她一臉茫然,他不耐地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問你也沒用,陳仲告訴我,胡大刀與你的丈夫藺爾恺是好友,你只要告訴我,胡大刀與藺爾恺有沒有與什麽比較特殊的人接觸過?”
“什麽特殊的人?”沐煙藍表面上故作呆傻的問,但其實她內心震驚不已。
原來是陳仲那個混蛋!他居然為了得到她,勾結烈火族,讓輿論逼得她必須與藺爾恺分離,繞了這麽大的圈子,只為了讓她落單以便他中途攔截?罵他混蛋都是擡舉他了!
見她這般不長進,沐焰的口氣越來越煩躁,“就是感覺很聰明、很神秘的那種人,胡大刀最近不知怎麽了,聽說延用了一個神秘的軍師,居然在我們已經有了線報之下還能打贏我們,簡直奇了!那個軍師一定得先除掉!”
軍師……會不會是他?沐煙藍還來不及細思,外頭突然傳來急報——
“族長!族長!有俘虜從胡大刀的軍隊裏逃回來了,一共三個,說有重要軍情禀報!”
沐焰瞪大了眼。“快叫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三個形容狼狽、混身血污,還有一個斷了只手的人被帶了進來,他們一見族長立即跪下磕頭,痛哭流涕地形容自己是多麽辛苦才逃回來的。
“行了行了!”沐焰板起了臉。“你們只要告訴本族長,你們在天承國的軍中聽到了什麽?或者看到了什麽?”
“有的!有的!”其中一人急忙說道:“我們見到胡大刀與一名像是讀書人的人在談話。”
“話裏好像說到什麽葫蘆谷、流沙窪之類的地方。”另一人附和道。
“葫蘆谷、流沙窪?”沐焰詫異地重複一遍這兩個地名,接着又問“那名讀書人生得什麽模樣?”他雖是問着三人,眼光卻看向了一臉怯弱的女兒。
第三人仔細回想,說道:“生得很一般,不過看起來挺有氣勢的,頭上綁着方巾,身上穿深藍色儒服……”
有說跟沒說一樣,沐焰正要張口罵人,沐煙藍卻低叫了一聲,“啊!我想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她,沐焰顯得最為急切,連忙催促道:“你快說!快說!”彷佛她不快點說,下一瞬間就會忘記似的。
沐煙藍像是被衆人的注視吓到了,小聲地道:“那好像是藺爾恺推薦給胡大刀的一名智者,說是什麽……呃……足智多謀只是沒有參政,端是軍師之才。”
她後來說的那句文謅謅的話,憑原主是說不出來的,所以當下沐焰就信了。
“那個人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東西,不過我知道一些……”沐煙藍突然起了一個心眼,只是表面看起來仍是可憐兮兮。“那個人很喜歡女色,胡大刀送了很多女人給他,他在藺府住了幾天,就換了好多個女人呢!還有,那人酒量特大,胡大刀拿了一壇酒,都是那人一個人喝完的,一喝了酒,話就多了……”
沐焰笑道:“喜歡女人和酒?那就好,就怕他什麽都不喜歡,喜歡女人的話,本族長送給他,要幾個有幾個;喜歡酒的話,本族長也給他,要喝多少有多少,最好黃湯下肚把所有機密都說出來,哈哈哈……”
沐煙藍假意地拍了拍胸脯,艱難地笑了一下,彷佛很害怕,又有些雀躍自己幫上了忙,然而在她心裏卻是冷笑不止,就憑這幾個蝦兵蟹将,還是逃回來的,能看得到胡大刀那個神秘軍師才真是有鬼了,而且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又出現了這麽奇怪的情報,這幾個俘虜像是莫名其妙的當了一回探子,她總覺得既視感很強,該不會胡大刀那王八蛋又在試探她了?
她可沒忘了胡大刀拍着胸脯得意洋洋的說的那句話——他胡大刀可不是個飯桶,他的身邊不是那麽好滲透的啊!
因為一名連軍中都沒幾個人看過的神秘軍師,胡大刀終于贏了幾場勝仗,這一日他大開宴席勞軍,不過宴席的菜色倒是丢給幾個副将去處理,他只負責吃喝玩樂。
席開,一般軍士在軍帳外吃喝,副将以上的則到軍帳內飲宴,一共約十數人。
酒是一壇壇的上,肉也是一海碗一海碗的端上來,軍人當久了自然會變得豪邁,連飲食也是相當粗犷。
諸位副将終于見到了這位神秘的軍師大人,紛紛上前敬酒問侯,然而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位神秘的軍師大人便是突然在京城消失的藺爾恺。
畢竟平時胡大刀回京述職也只帶着吳副将,其它副将是認不得幾個大官的長相的。
一一回禮後,菜也差不多上完了,藺爾恺低頭正要用菜,赫然發現自己桌面上的酒壇是別人的兩倍大,杯子甚至不能稱做杯,應該叫做碗公,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這麽能喝了。
瞧着藺爾恺表情古怪卻不說破,胡大刀也覺得好笑,他自然聯想得到藺爾恺的酒量被無端放大的可能原因是什麽,便故意問道:“咦?這宴席的酒是誰準備的?你們倒是知道我們的軍師大人愛喝酒了?”
在胡大刀的軍營裏,從來不會有人搶功勞,于是一名副将笑道:“将軍,是李副将準備的,他說軍師大人不知道喜歡什麽,要我們先多上一點酒,換上大碗,今日務必讓軍師大人盡興。”
胡大刀看向李副将,大笑道:“你倒是機靈啊!”
“謝将軍誇贊,軍師大人現在可是我們的軍神,想不到軍師大人真的愛喝酒,末将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李副将笑得暧昧。“将軍,我們款待軍師大人的可還不只這些呢!”
“哦?”胡大刀來了興趣。“快快快,不管你準備了什麽,統統送上來!”
藺爾恺偷偷瞪了胡大刀一眼,這不是整人嗎?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這李副将倒是清楚得很,估計該是某個女人猜到了反間計,才會誇大其詞,變相地來整他。
如果真是這樣,這場戲無論如何他都要配合的演下去,他不由在心中苦笑。
李副将出了軍帳,不一會兒,領進來幾個穿着黑袍的人,那黑袍一脫,幾名濃妝豔抹的女子赫然出現。
“噗!”藺爾恺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麽。
胡大刀一臉的橫肉先是不停抖動,之後噗哧一聲,捧腹大笑起來,給了藺爾恺一記彼此心領神會的調侃眼神。
“不知軍師大人好不好這一味?”李副将眨了眨眼,把兩個最漂亮的推到藺爾恺身邊。“去!你們負責服侍軍師大人,一定要讓大人盡興!”
胡大刀不好女色,李副将自然沒有準備,免得砸了自己的鍋。
兩女千嬌百媚的在藺爾恺兩旁坐下,不停地獻媚,讓藺爾恺渾身雞皮捏瘩都冒起來了,但表面上他仍得擺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沒錯……李副将能猜中在下的愛好……在下倒是受寵若驚……酒和女人,吾生平最愛啊——”那女人玩得真狠啊!
至于胡大刀,早就借故轉過身去笑到全身發抖,卻是不能太誇張,免得拆了藺爾恺的臺,只是這樣憋着,好痛苦啊!
藺爾恺左擁右抱,還被大口喂着酒,不知怎地有種失了貞操的感覺,原來那些服侍客人的青樓女子心中是這般感受,他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摸別人,還是被人摸了。
一群人言笑晏晏,又有軍妓陪酒,席間好不快活,不過這話題聊來聊去,居然就聊到了最近的行軍布陣安排。
李副将說道:“軍師大人當真神機妙算,短短一個月竟讓我軍奪回了庾、羨兩城,接下來若是軍師大人還有什麽妙計,我等一定馬首是瞻!”
來了!胡大刀與藺爾恺對視一眼,前者索性打蛇随棍上,說道:“是啊,最近這些行軍布陣的奇招可都是咱們軍師的功勞呢!”
李副将恭維地又道:“末将等人也很想知道軍師大人還有什麽奇招可出,殺得烈火族措手不及呢?”
藺爾恺神秘一笑。“接下來就要決戰了,可以說嗎?”
“當然可以說,在場的都是本将軍的心腹。”說這句話時,胡大刀環視了衆人一眼,唯獨在李副将身上多停了那麽一瞬。
在衆人起哄下,藺爾恺心忖終于能擺脫那兩個俗不可耐的女子了,但還得硬着頭皮抓她們兩把,方才起身,要來一枝細杖,他持着杖,在地上畫起了地形圖。
“這裏是葫蘆谷,葫蘆谷有前後兩山谷,前谷叫空山窪,後谷叫流沙窪,中靠一細峽連系,這細峽是最好伏擊的地方,只要将烈火族的軍隊趕入葫蘆谷,每到入夜,空山窪會起瘴氣,在下會先制好除瘴的藥,五個時辰之內都不會有問題。”
“軍師大人還會制藥啊,真是多才多藝!”李副将拍了一記馬屁。
“咱們這軍師可是多才多藝,不僅除瘴藥,刀劍外傷的金創藥他制得比別人更好,甚至還有在床上用的極樂散,用下去可是極樂啊!”胡大刀笑得古怪。
衆人跟着笑了,笑聲裏不無下流的味道。
李副将見話題扯遠了,連忙又道:“軍師大人,服下除瘴藥之後呢?”
“服藥之後,我們便可以游擊方式削弱烈火族的兵力,并事先在細峽設伏,在下也探好了流沙窪內流沙分布的情形,可以事先布置,待烈火族逼不得已要從細峽退入流沙窪……”
在他的解說下,衆将聽得是佩服萬分,慶幸軍師是自己人而不是敵人,否則一不小心真會被他陰死。他的計劃天衣無縫,如果能完整執行,成功的機率很高。
但前提是,能“完整執行”啊!在場衆将點頭如搗蒜的同時,李副将熱切的表情泛過一絲冷笑。果然這軍師幾杯黃湯下肚就什麽都說了,有酒有女人有恭維,男人最放松的時候,還守得住什麽秘密呢?
說完長篇大論,宴席也到了尾聲,胡大刀拍了拍手。“好了,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女人也抱了,你們回去好好休息一晚,詳細計劃的執行日期,本将會再通知你們。”
衆将吃飽喝足,紛紛起身離開了軍帳,但陪着藺爾恺的那兩個女人卻是萬分希冀地望着他,希望他今晚能收了兩人入帳。
胡大刀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是李副将的好意,軍師大人就收了吧?”收你個頭!藺爾恺面無表情地看向胡大刀那充滿調笑的大臉,接着他居然做出了一個令胡大刀驚訝萬分的決定。
藺爾恺驀地回頭,朝着兩女一笑。他平常并不常笑,這一笑,男性魅力便表露無疑,迷得兩女春心蕩漾,連忙乖巧地起身,自己先穿好了黑袍。
“走吧!”他伸出手,一手摟着一個,就這麽走出了軍帳。
胡大刀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驚嘆着搖頭,然後又是點頭。“厲害!有種!老子就看你之後怎麽向嫂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