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伍拾壹——

我是被凍醒的。

睜開眼的一瞬，看到的是飄下雪花的灰蒙天空，雪落到還有些溫度的臉上，逐漸融化成水，我僵硬着伸出手想把它抹掉，卻發現已經變成了霜。

我扶起身，遙望着眼前雪白的一片，無邊無際，與灰色的天連成一線，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污點，純潔無暇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任何的植物，也不見有之前來攻擊我們的藤蔓，這裏，是哪裏？

“你醒了嗎？”

冰涼的聲音像是鋒利的匕首劃過皮膚，那種徹骨的感覺使我渾身一抖。

我向着聲源望去，只看見一個雪白的身影站在我不遠處，就因為太融入這個背景，剛才我才沒有發現。

“你是誰？”

她轉過身，托着曳地的長發與裙擺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我這才看清楚模樣。

她閉着眼，白色的睫毛濃密又修長，穿着一層層繁複的白色拖尾長裙，上面綴滿了不知是鑽石還是冰晶的東西，閃着透明的光。她的頭發也是銀白色，但是發絲相當奇怪，并非是一根一根，而是像剪裁得細細長長的白紙，一片片服服帖帖地長在她的頭上，風吹起也沒有動靜。靠近額頭的地方她戴着一朵水晶花，看花型像是薔薇，亦或是月季，我并沒怎麽分清。而她全身上下除了帶點粉紅的嘴唇，其餘都是白色，皮膚也是駭人的白，美的有些病态。

“我是誰？”她睜開眼，是魅惑的紫色瞳仁，重複了一句我的問話，“我是冰薔薇。”

冰薔薇……？這是她的名字嗎？

“這裏……是哪裏？”我問她。

“這裏是哪裏？”她又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微扯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這裏是湖底下。”

湖底下！？不就是鏡湖嗎？那豈不是印曉寒也在這！！

我焦急地問她：“你有見過一個男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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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

她用紫色的眼眸端詳着我，像是觀察一個奇怪的事物，只又重複了一句，既沒點頭也沒搖頭，挪了幾步似要離開。

我開口想叫住她，卻見她裙底伸出數根藤蔓，從地上的雪層中穿過又穿出，我連忙退後幾步，那藤蔓也緊跟着鑽到我面前，我吓得轉身就逃。

我剛開始見她便知道是妖怪，但沒想到卻是帶我們來到這裏的始作俑者，而且還是一株薔薇。

“男孩。”

身後傳來她的回話，我察覺到那藤蔓穿過雪層的沙沙聲也消失了，便好奇地轉過頭想一探究竟，發現原本我站着的地方，放着一個由藤蔓緊緊裹住的物體，而剛才鑽到我跟前的藤似乎只是為了托運這個。

我站定，看着包裹的藤蔓慢慢展開，露出我熟悉的面容。

“印曉寒！！”我盯着安詳地仿佛睡着一般的他，大喊出聲，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

“不可以。”冰薔薇說着，用藤蔓重新裹住他的身軀，将他拖進雪層，消失了蹤跡。

“你想把他怎麽樣！？”

我根本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憑她能夠束縛印曉寒的能力，她一開始就可以攻擊我，但她卻沒有，還是說她在等待什麽？

剛沒仔細看，也不知道印曉寒的情況是怎樣！

“他還活着。”冰薔薇翕動嘴唇吐出簡單的話語，“你放心。”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做什麽？我不會傷害你們，只是需要人陪我，他是一個，”她說着，舉起雪白的手指向我，“你也是一個。你們都不能離開。”

“陪你，為什麽？”

見她并沒有傷害我們的意思，我便大膽地問了下去。

“我始終是一個人很寂寞，在這裏時間流逝得太過緩慢，我已經忘了在這裏待了幾年，還是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幾千年……”

“那你為什麽不出去呢？”

“我只是一株植物。”她提起裙擺露出裏面的藤蔓，微垂眼角露出傷心的模樣，“種子落在了哪裏，根就紮在那裏，無法離開。”

我又一次遙望四周，冰薔薇說過這是“湖底”，可這樣詭異的環境哪像是如此，而像是因什麽滋生出的異世界，這裏荒蕪沒有生靈，甚至缺乏外界該有的各種色彩，只有晃眼的白，如果真的像她所說待了那麽長時間，那該是多麽殘忍的寂寞感。

呵呵，我居然還有時間去理解一個想将我們留在這裏的妖怪的心情，真是夠了。

我用凍得僵硬的手互相摩擦，用餘熱又搓了搓裸露在寒氣中的胳膊，可憐我身上只穿着夏季的校服，不同于上次進時家的冰庫還有一件棉襖，現在我真慶幸落入水中竟然奇跡般地沒有将衣服打濕，不過就算如此，我想自己也支撐不了多久。

不過奇怪的是，她自己不能離開這裏，卻可以将藤蔓延伸出鏡湖嗎？那這裏到底是一個全封閉的空間，還是什麽？

“可是，這裏很冷，我們遲早會被凍死，根本陪不了你多久。”看着聽了我的話有些訝異的冰薔薇，我進一步試探，“你難道想再去外面抓人嗎？”

她搖了搖頭，答：“我是通過突然出現的隙縫才得以伸出藤蔓，現在已經沒有了，你們就算不想陪我，也出不去了。”

我一驚，果然，這裏是個封閉的空間，就算她放過我們，我們也出不去。這縫隙也未免太巧了，在我跟印曉寒去鏡湖旁的時候，才突然出現嗎！？

“能跟我說說你為什麽會在這嗎？”

既然出不去，我想通過這樣問，或許能夠從中找出出去的方法。

“好。”冰薔薇彎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容，但卻顯得很笨拙，“這裏原本是一個普通的湖，而我只是一顆誤落入湖中的薔薇種子，我被這裏的水浸泡脹滿，原本等待我的只會是永不發芽的命運。

可是有一天，紅色的液體滴入湖中，伴随着巨大的力量滲入湖水，帶來了一場浩劫。這湖裏原本的生靈因承受不住這份強大而紛紛死去，而我卻吸收了那份力量開始成長，原本那份被壓抑的求生欲，伴着自己的藤蔓伸向任何我能觸及的角落。

但是……根本沒有頭，沒有邊際，在我慢慢将四肢百骸分散各處的過程中，我才明白就算我再怎麽生長，也沒有盡頭，這裏俨然是個可伸縮的牢籠，時間在此無限緩慢地流轉，我似乎擁有了永久的生命，但我只學會了孤獨。

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天使的血液，從那些血中我解讀到了天使抱有的情感，那是無時無刻不對自己的悔恨，它愛上了惡魔，卻沒有完成神指派的任務，它想離開去神那邊尋求贖罪，惡魔卻為了自己的占有欲斬斷了它的翅膀，想挽留住它，于是她的血便灑落在了這個湖裏。”

像是在聽一個童話故事，故事裏面有天使也有惡魔，但這個故事沒有結尾，而聽故事的我也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去了解，我只想着能找到這個鬼地方出去的路。

在聽完她的敘述後，我發現根本不可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如果說現在這樣的封閉空間是天使造成的，讓我去找天使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啊！現在怎麽辦？印曉寒也不在身邊，我該做什麽呢？

“你都知道我走不了了，可以把那個人還給我嗎？”

我向冰薔薇提議，不知道印曉寒的情況怎麽樣了……

“好。”

說着，她便卷動藤蔓，将印曉寒送到我面前，将他輕輕地放置在雪地上。

我俯下身，輕輕晃動他的手想喊醒他，沒反應，我又拍拍他的臉，發現他的臉冰的可怕，還是沒反應。我急了，将頭貼近他的臉去聽呼吸，卻發現微不可聞！

“印曉寒，印曉寒，你不要吓我！”我呼喚着他，眼淚就這樣不争氣地流了下來，我轉頭向冰薔薇尋求幫助，“救救他，他醒不過來了！”

她搖了搖頭，滿含歉意地回答我：“我并沒有救助人類的方法。”

怎麽會這樣，這樣下去的話，印曉寒真的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