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伍拾貳——

“人類真的很脆弱。”

冰薔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發出這樣的感慨。

“他是你的什麽人？”她問我，見我遲遲沒有回答，補充了一句，“戀人？”

“不。”我搖搖頭，開口否定，“不是。”

“那會是什麽？”她反問我。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是我重要的人。”

說出口我就有點後悔，其實我大可以說是朋友，但“重要的人”這個概念涵蓋的太多太複雜，甚至連說出口的我也無法說清。

現在，我必須帶着他出去，只有外面的醫生才能救醒他，我一定要出去！

我站起身，深深地望了印曉寒一眼，決定去找出路，我都沒有自己去找過，怎麽可以輕言放棄！？

“我要去找出口。”我示意性地跟冰薔薇說了一句，但就算現在她要阻止我，我也會反抗到底。

“是嗎？”她輕淡地回了一句，揮動手指使藤蔓鑽進雪地取出一樣東西，走過來放到我面前。

“這是……？”我看着她手中用藤蔓打磨的鋒利光滑的冰錐，像一把匕首一樣閃着銳利的光芒，而另一頭她還用沒有刺的細藤纏繞，像刀柄。

“用這個，找到我的根，然後切斷它，或許你們可以出去。”

“可是，你會……”我皺着眉頭，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會死。”她很坦然地接過了我的話，紫色的眼眸閃着莫名的光輝，“但這是最好的結果，也是我期待的結果。”

她繼續說下去：“你們在這樣的環境下遲早會死去，我現在才了解到人類的脆弱，如你所言，你們陪不了我很久，之後等待我的會是漫長的寂寞。既然是這樣的話，還不如早點結束掉我無意義的生命，在這時間的洪流裏，我也掙紮了太久，終于等到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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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她手中的冰刃，再次問她：“真的可以嗎？”

她欣慰地點點頭，嘴邊露出依舊不太熟練的笑容，說：“我在這化為人形，我學會了悲傷，學會了孤獨，學會了皺起眉頭和流下眼淚，卻唯獨不懂怎麽笑。我生長的漫無邊際，連我自己也忘了自己的根在哪裏，如果真的能辦到，我會從心底感謝你，但是如果你失敗了，我也救不了你。”

“好。”

我告別了冰薔薇，讓她代為照看印曉寒，一個人踏上了旅程。

我憑着一開始的毅力走了一段路，在這個無法辨別方向的地方，我為了避免走重複的路，會将自己的腳印踩得深一些，能夠容易地發現，但是這樣花費了我太多的力氣，原本我就因為寒冷使不出太多的勁。但當我回頭，只看見自己近處的腳印，而不遠處的腳印被一陣強過一陣的風雪給掩蓋了的時候，我的心瞬間涼了大半截。

這樣的方法是愚蠢的，但是我該怎麽辦呢，我根本沒有可以用來做标記的東西，我看着手中的冰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或許可以用血……

但是，這樣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如果被印曉寒知道的話，他肯定不會讓我這樣做，或許會罵我傻，我便收回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無目的地走了很遠，我才發現自己太過天真，那一點僅存的自信被重重地擊毀。眼前這毫無差別的景象，一望到底都是晃眼的白色，我轉了個圈，才發現自己迷失在了這個白色的迷宮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叫着，從肺腑吶喊出聲，可是，聲音瞬間被淹沒在這片雪地裏。

沒有人會理你，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已經回不了頭。

我腳一趔趄，臉朝下整個摔進了積雪中，我掙紮着想起來，卻越陷越深，動彈不得。我閉上沉重的眼皮，再也不想動了，如果死在了這裏，那也是一場解脫。

“你後悔了嗎？後悔遇見他們了嗎？”

內心好像有誰在這樣說，并不是質問，而是像朋友親切地詢問你一個問題。

後悔嗎？後悔遇見印曉寒他們嗎？

我也想知道，自從遇見了他們，我原本的平靜生活被打破，我原本像一只蝸牛，用脆弱的殼守護着我柔軟的身軀，我試圖假裝看不見妖怪，去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我卻因為好朋友素素加入了那個社團，陪着他們去冒險。

第一次，我在深夜潛入學校禁地，擔驚受怕下，我那麽近距離接觸以前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妖怪。

第一次，我被失去理智的雙生，用手緊緊抓住自己臂膀，去目睹她們的自相殘殺。

第一次，我被三腳架狠狠壓住右腳，難以動彈，可最終得知那是給其他人的警告，而我只是受牽累的人。

第一次，我被人偶拜托去保管她的心髒，卻因為受到威脅，從十幾層樓高的地方跳下。

第一次，我被很多個女生攔住，想用硫酸潑倒，只是因為我太靠近她們仰慕的人。

第一次，我被掐住喉嚨，想殺死我的人只是因為我說錯了話，而我僅僅是為了幫助死去的魂魄轉達她最後的思念。

第一次，我被牽扯進一個未知的世界，飽受恐懼與害怕，無處躲的巨石碎片将我割傷。

如今，我又來到了這裏，一個人，為了尋找出路，寒冷疲憊地再也邁不出自己的腳步，只想安靜地睡下去，然後醒過來發現只是一場夢。

這些便是我受到的，确确實實發生在我身上的傷害。

但是……

“你真的後悔嗎？”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在我的內心深處。

是啊，我真的後悔嗎？

如果我沒有潛入禁地，我便不會遇到那個在樹下明知等待的人已經死去，卻依舊苦苦守候的溫柔妖怪，也不會從他那裏得到那條項鏈，在之後墜落高樓，被他緊緊托住，賦予我勇氣；

如果我沒有參加那場舞臺劇，我不會經歷有大家一起為了一件事努力的過程，我依舊會自己忍住所有的痛，不會有人用強硬的語氣告訴我，我可以不用逞強；

如果我沒有認識那個相信着我，願意同我分享秘密的人偶，我不會受到威脅，但是我卻不會知道，有人會為了我受到危險而感到擔心，會向我承諾以後會來保護我；

如果我沒有受到女生的那場欺淩，我不會知道就算受到傷害，我居然也會堅持一件事，為了它，我第一次堅定地搖了搖頭；

如果我沒有轉達那個人的思念，我便不會再與那個人偶相遇，也不會在我傷心的時候，給與一個撫慰人心的擁抱，更不會在混亂的世界，有人為了向我表達歉意，親身犯險去阻止一切的暴．亂，只為給我們争取時間；

如果，我沒有推開那扇門，我便不會認識那裏的人，不會擁有那樣的朋友。

其實，并不是我一人受到傷害，無論發生過什麽，印曉寒一直在我的身邊，沒有離開。而我一開始就可以選擇離開，但我沒有。

答案一直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