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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冽,冰冷的聲線,不摻情感,不容置喙。
席昭覺得幹擾了別人的講座,有點不大好意思,他想就這麽息事寧人算了,可就在他一沒留神之際,顧言抒已經撐着桌面站了起來。
這個倔強的女人!席昭一面暗罵,一面低頭把臉埋進物電實驗書裏。
本以為顧言抒會和陸九襄結梁子,畢竟她和老師擡杠也不是一回生了。室友姑娘們和席昭都有點小緊張。
陸九襄安靜地凝視他,微熠挑起的眼眸裏藏着一縷深不可測的墨色。
他在等她說話。
豈料顧言抒只是徐徐地彎下了腰,絲毫沒有同宿幾個姑娘和席昭所想的桀骜,她的聲音攜了絲歉意,“對不起。”
她不知道,就在她這句道歉出口之後,男人好看的眉眼動了一絲怫然的漪瀾。
唇角下拉,陸九襄随意點了點頭,從容不驚地移開了目光。
顧言抒低着頭坐回去,整節課再也沒有趴在桌上睡覺,當然,她也沒有聽,窗外有安靜的雪花在飄曳,水珠掩着冰涼的玻璃窗滑下迤逦的痕跡,氤氲的熱氣在上面暈開一抹淡淡的霜花。
距離下課鈴的敲響只餘下三分鐘。
同學們有些戀戀不舍。
這種講座每學期幾乎才一次,本該是面對金融專業的學生的,能輪到她們頭上實屬不易。
還好講座下周還有一次。
真希望男神是清大本土講師啊。
陸九襄的PPT在這裏拉下黑幕,他抽出自己的U盤,視線往下拂開,染了一層星光的波浪,在某處時不自覺變得柔軟。
然而當顧言抒察覺到教室裏沒有聲音,她下意識去看講臺上的人時,陸九襄又妥善抽離了視線。
他說:“我知道你們其中有選了袁教授的課的,昨天教授與我信口談了談。”
重中之重的大事件啊。
屏息而待的同學們,瞻仰男神顏值之時,默默捏了把汗。
陸九襄的聲音依舊清淡似水,不疾不徐:“期末考試的占比是百分之六十,試卷有點難度,”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袁教授即将出差一周,作業讓我順便帶來,希望大家努力。”
這句鼓勵像是刻意說給誰聽的。徐馳勾起一抹笑容。
八卦的心擋不住啊!
顧言抒收拾書包的手僵直了,席昭看着臉色有點發白的顧言抒,湊近了問候道:“學姐,你沒事吧?”
顧言抒搖了搖頭,将書包收拾好了之後,她低着頭飛快地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席昭莫名所以被顧言抒牽起了手,被她拖走了。
鑒于牽手行為屬于男女之間比較低級的交往行為,即便是朋友也可以勾勾小手,席昭沒有表現出一絲掙紮,反而覺得學姐今天對他有種意料之外的溫柔,他挑着唇哼哼着跟她離開。
陸九襄不再言語,開始收拾自己的課件和手稿。
徐馳和慕可欣果然一哄而上,就連夏林杏也随波逐流地飄到前面來了。
慕可欣先搶到的,于是人群裏傳來仰天悲憤長嘯:“阿西吧!我才七十三分!七十三!跌破吉尼斯慕可欣記錄了!”
幸災樂禍的徐馳第二個拿到自己的作業,看到上面的紅分數,登時眼睛一直。
“徐馳你多少?”
趁着慕可欣伸手來搶之前,徐馳退出了站圈,将作業摁在自己胸口,她表情不動地說道:“回去複習吧。”
不然期末考不過。
哎哎,那個老古板教授!有本事你別出差啊!
顧言抒在一道稀疏的柳影後與席昭分道,冬雪飄拂着,吹了滿頭霰珠,發絲裏都是細碎的冰晶。她撐開了彩虹色的折疊傘,散漫地步入風雪裏。
身後有男人壓抑的咳嗽聲。
顧言抒繞過羲和園的腳步不自覺地收住,握着傘柄的手,指尖掐入了肉裏。
“顧言抒。”
記憶裏喚她“小抒”,全天下只有他的聲音最百轉千回的男人,與雪花相融的嗓音,再也沒有溫度。
顧言抒的毛呢大衣上沾滿了雪花,深黑的自然蜷曲的發軟軟地貼着下巴,玲珑小巧的臉出落得更标致了些,昔日的稚氣,連同那些晦澀一道恍如舊世。
“陸先生。”她試着再度彎下了腰。
蒼勁的雪松覆着滿樹寶塔狀的雪白,風一吹,抖落無數棉絮般的碎花,他穿着深黑色的大衣站在松下,秀颀挺拔,涼薄的唇斂着一絲波瀾。
漫天風雪裏,他拾級而來,像塵埃裏唯一而亘古的風景。
顧言抒從來就知道,她忘不了他。
她傾盡餘生能夠做的,只是讓他在自己心裏的位置能夠少一點,再少一點。哪怕是蚍蜉撼樹,但只要抱着這麽一個信念,她總是能讓他在自己的記憶之中随着時光淡去。
可在看到他的這一刻,站到他面前的這一刻,她前功盡棄。
顧言抒無比懊惱起來。
“寒假時間,回馨園嗎?”
沉潤的聲音,宛如一片水靜流深的湖泊。
顧言抒撐着傘,在原地沒有走開,“陸先生,那是陸家,與姓顧的沒有關系。”
這句話終于讓陸九襄皺了眉。
對他哥是模棱兩可式的婉拒,到他這兒便成了直面的推辭了?
“你永遠不是外人。”他說。
顧言抒和他之間僅有一臂之距,卻又隔了無數飄逸的雪。
行人稀少,望舒園裏伶仃只影,有些單薄而可憐。
“陸先生是忘了曾經說過的話了麽?”
她果然還是要舊事重提,陸九襄無力地閉了閉眸,顧言抒不着聲色地提醒:“陸先生曾說過,從我姑姑和你兄長的婚姻結束之後,你我便毫無關聯,以後各安天命。陸先生說,您的馨園可沒有能讓我下榻的位置呢。”
顧言抒凍紅得像果醬的臉,純潔無辜,那雙眼睫撲扇了兩下,她淡淡地扯着笑又鞠了一躬,“陸先生,再見。”
她毫無留戀地、穿越漫天飛雪而去。
陸九襄的目光裂成一道道冰棱。失控地望向自己的手心,才發覺什麽也沒有,剛才,明明是想走近前,趁她一轉頭,便牽起她的手的。
可惜,時機不對,場合不對。
他和她都不對。
這場雪纏綿了許久。
從那日國際貿理論課的平時測驗成績出來之後,宿舍裏的三個姑娘,突然變成了雪裏的三只茄子。
慕可欣的七十三分居然是她們四個當中分數最高的。
改卷的人到底是有多……咳咳,變态。
顧言抒對那張試卷出神了許久。它被平鋪在桌子裏腳,右上方有一個鮮紅的數字——53。
不及格的成績,但偏偏讓顧言抒一直不願移開目光。
“國貿理論的袁教授到底是有多刻板,還能不能好了?”夏林杏怨天不公,以62分的平時測驗成績險過。可是,課堂出勤率還占比百分之二十,照她這一來大姨媽就痛經,一痛經就逃課的效率,這樣算下來,她可能平時成績還沒顧言抒多。
渾身上下充斥着一種要被人滅了的不爽。
還是團滅,不是各個擊破。
“這個袁教授的确是個不好說話的人。”徐馳表示認同。
分數最低的顧言抒一個字評價都吝啬說,一副沉穩不驚的模樣,讓那三個叫苦連天的姑娘在她面前顯得有點小小的虛僞。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三個人默契地不再多說話,各自複習備考去了。
顧言抒最近和席昭走得比較近,八卦的徐馳玩笑式的口吻旁敲側擊:“顧言抒,看不出來你喜歡小鮮肉嘛。”
“那是一根小辣條。”顧言抒不鹹不淡地回應。
“哦?”徐馳挑着眉梢,大約是覺得這個比喻很新鮮,她追問,“那陸九襄呢?他是什麽?”
顧言抒抿着唇不說話了。
她在心裏默默給出了答案——那個人,是這世上最嚴厲的戒尺。她不得逾矩,不得靠近他刻度以內。
他是嚴密,是精準,是永遠無懈可擊的算計。
徐馳品味過來,顧言抒和席昭之間并沒有什麽真實的進展。顧言抒這個人和一般女孩子不同,她說過她從小就不吃辣條的……
複習階段的閑暇時,顧言抒接到了遠在不知多少萬裏外的姑姑的電話。
她的姑姑顧楓晴,是T市有名的畫家。從姑姑和陸思齊離異之後,這些年便一直輾轉世界各地采風。
現在,她人在非洲。
“姑姑,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顧言抒推算得出,顧楓晴那裏現在是淩晨一點左右。
聽筒裏的聲音分辨率極低,但确認無疑,這是她嫡親的姑姑。是她父母過世之後,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小抒,我趕不回去陪你過年了,今年,答應姑姑,你回去馨園好嗎?”
顧言抒的唇肉被她咬得痛出了聲。
淚水在眼眶中跌跌撞撞。
“你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去那兒了的。”顧言抒撇過頭,努力眨着眼将瞳孔之中的那抹澀意逼退,“姑姑,那不是我的地方。”
她再也不要回去。
再也不要面對那個人。
再也不想即使坐在那所至少外表溫暖的房子裏,卻處處扞格難入。
他們都是富麗之下的人,而她,終于不願再那麽卑微而執迷。
“小抒,你在怕什麽呢?”顧楓晴語重心長,但聽起來又好像帶了三分笑,“怕你姑父?”
像是結痂的殼被人無心揭開,重新曝露于炎光之下。
顧言抒壓抑的抽噎聲終于讓顧楓晴覺得不對,她心疼地皺了皺眉。
此刻,陸思齊對面一桌珍馐只覺得索然,腦中似乎還殘存着陸九襄那道疲憊的聲音——
“哥,讓她回來吧,這段時間我搬到公司去住。”
陸思齊悠長而緩慢地嘆息出聲,到底何必?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賣萌打滾,求收藏,求點擊,求各種虐作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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