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泡沫(一)

2014年,一切都看似塵埃落定。秦川從美國出差回來,一進家門就看到齊帆和江溪流正聊着什麽,倆人臉上都挂着笑,江溪流一邊笑一邊把耳邊的頭發夾在耳後,這樣一來秦川就看到了她的側臉。

他進門的聲音不大,齊帆卻還是聽得清楚,站起身迎了上來:“先生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兩天嗎?”

秦川彎腰換鞋,目光落在江溪流那邊,聲音是平和的:“結束的早就回來了。太太這幾天怎麽樣?”

“都挺好的,前幾天太太還念叨您呢。”齊帆說到這個就又笑了起來,秦川有點驚訝的“哦?”了一聲,示意她說下去,江溪流卻摸索着站起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齊姐,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她有心不讓齊帆說,齊帆也就沒再說下去。因為秦川回來,今天的晚飯比以往豐盛,齊帆在那邊幫江溪流挑魚刺,秦川看了幾眼之後淡淡的接過了小盤子:“齊姐你吃飯吧,我來。”

他低着頭,先是把魚眼睛夾出來喂給她,然後又把魚肉細細的檢查一遍,放在小勺裏舉到她嘴邊。江溪流低着頭吃了一口,魚肉味道很鮮,她自從失明之後很少吃這些東西,不小心卡到的話受罪的還是自己。

秦川看了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是喜歡吃今晚的魚肉,索性放下自己的碗筷,專心的給她挑起魚刺來。照理說這個活是齊帆的,但是他沒讓她動手,這頓飯吃了很久,到後來秦川碗裏的飯都涼了,江溪流才偏過頭說自己吃飽了。

晚上的時間很無聊,要是秦川在家的話,江溪流通常會睡得很早。她這幾天開始慢慢的學習一些盲人文字,香港的盲文使用廣州粵語拼音,共九個聲調,由三個方塊分別代表由聲母、韻母及聲調組成一個發音。最初江溪流覺得厭煩,一方面是厭煩它的繁複,自己沒辦法入門,一方面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看不見了,心裏便會覺得毫無希望。

手指在凸點上摸索着,江溪流微微皺眉,伸手想把文字板放回去,身後忽然被環住,秦川握着她的手在上面輕輕撫摸着,聲音就在她耳邊,低沉的悅耳:“不着急,慢慢來,我跟你一起學。”

心裏的煩躁因為他的靠近無限發酵,江溪流扭着肩膀躲開他,随手把文字板扔在地上。心裏還不解氣,她回身又推了秦川一把,然後把頭埋進被子裏準備睡覺。

身邊的男人輕嘆一聲,好脾氣的下床把東西撿起來,又輕輕扯她頭頂的被子:“好了,不學就不學,別蒙着頭睡覺,不好。”

江溪流置若罔聞,手上的力道沒松,被子還是蓋在她的臉上。秦川似乎笑了笑,俯身隔着被子親了一口:“溪溪怎麽像個小孩似的。”

身邊的位置塌陷了一小塊,他掀開被子上床。昏黃的臺燈下可以看見她的手,因為抓的太緊指尖有點泛着青白。秦川從被子下面溜進去,這樣一來他們都被蒙着了,江溪流是斷然不願意跟他這樣暧昧的蒙在被子裏的。

果然,感受到他的氣息,江溪流一言不發的把被子拿了下來。

秦川揚起嘴角,湊近了一些把她淩亂的頭發整理好:“要睡覺了嗎?”

他的手指落在她臉上,江溪流偏頭躲了一下,沒有躲開,也就随他去了:“嗯,你關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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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失明之後極度缺乏安全感,即便是看不見,也必須關掉所有的燈,拉上厚重的遮光窗簾,把他跟自己放在一樣的黑暗裏,心情才會稍稍安定一些。秦川伸手把臺燈關掉,黑暗降臨,他看不清她的臉,江溪流卻忽然安心了,翻身背對着他閉上眼睛。

兩道呼吸在房間裏微微浮動着,從呼吸的頻率聽來,誰也沒有睡。秦川出差這幾天一直睡得酒店,如今回到家裏,接觸到熟悉的被褥和枕頭,只覺得舒服的想要嘆息。更讓他覺得窩心的是身邊還躺着江溪流,這樣的夜裏他暗想,自己奮鬥了很久為的也許就是能躺在她身邊睡一覺。

動了動,他小心翼翼的翻身,靠近一些。知道她沒睡,他就沒有壓低聲音,以至于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有些突兀:“溪溪,我把胳膊給你當枕頭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沉默,秦川又靠近了一些,手從她脖頸下穿過,這麽一來江溪流就被動的躺在了他的臂彎裏。他這樣莫名其妙的深情她見得多了,心裏是瞧不起的,動了幾下卻沒有掙脫,反而讓他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來,攬住她的腰。

江溪流深吸口氣,睜開了眼睛,在她翻臉之前,秦川搶先開口:“溪溪,我要是重新追你,你會不會答應?”

這句話讓江溪流覺得好笑了,他怎麽會有臉說出這種話來?身體被禁锢着,她動不了,咬咬自己的嘴唇,江溪流冷靜的問:“那個時候我送你的餅幹好吃嗎?”

隐約記得,他們元旦去看汕汕的時候,她在車裏也問過一句“餅幹好吃嗎”。那時候秦川以為是別的女孩給自己送餅幹的事被她發現了,所以假裝沒聽清就想搪塞過去,卻沒想到她問的是自己送的餅幹。

那盒餅幹,他忘了吃,等到再拿出來已經沒辦法吃了。那麽久遠的事忽然被翻出來,秦川不太明白,正猶豫着是實話實說還是敷衍的說好吃,就聽見江溪流接下來的話。

“秦川,那盒餅幹裏,我放了芥末。當時我問你好吃不好吃是想逗你生氣,但你跟我說好吃,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吃。”

圈在腰上的手微微松開,身後的秦川有些不知所措:“溪溪,我……”

“我後來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也有錯呢。那個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你是不喜歡我的,自欺欺人的是我,我甚至覺得那麽多年你也許會真的愛上我。”江溪流說這話的是很很平靜,沒有一點激動,可就是這種平靜讓秦川心緒不寧:“不是這樣的……”

“你不肯離婚,那就這樣吧。我這幾天還在想,也許你哪天厭煩了,好男人的戲演不下去了,就會放我走了。我大概是以前欠了你什麽,要這樣來還。沒關系的,我認命了。”

那句“我認命了”,說的很輕,卻還是紮在了秦川心裏。

“溪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地過一輩子。不管是……”

“秦川。”

他的聲音被她打斷,身邊的人動了動,他感覺到江溪流在靠近,他的手還在她頸下給她枕着,江溪流的頭發蹭在他的胳膊上。她伸手摸到他的臉,然後緩緩蓋住了他的眼睛:“黑麽?”

他喉嚨裏哽住,不知道該說什麽:“溪溪……”

“這就是我的一輩子。注定沒辦法好好的過,你懂嗎?”江溪流把手拿下來,她很久沒有這麽認真的對他說過話:“你的報複成功了,不會被仇恨折磨了,于是你開始渴望愛情和家庭了。可是秦川,憑什麽呢?在你全部的計劃裏,我是什麽?”

到底還是說出來了,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除了呼吸,雙人床上只剩下沉默。江溪流微微傾身,靠在他的胸前,身體和手卻都是冰冷的:“我看不見,就沒有辦法離開你,所以說好的手術也不做了對吧?秦川你看,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吧?”

秦川如鲠在喉,他有很多的話想解釋:“我……”

“睡吧。”江溪流閉了眼睛,這輕薄的兩個字成功截斷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她還這麽靠着他,也沒有打算離開,秦川平躺着,眨眨眼,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見房間裏的大致輪廓。

在我全部的計劃裏,你是什麽呢?你是那個最大的意外,讓我一次一次,身不由己。

早上醒來的時候,床上只剩下江溪流一人。她翻了個身,身邊的位置是空着的,被子裏的溫度已經涼透。就這麽躺着發了一會兒呆,鬼使神差的,她張口喊了聲“秦川”。

房間裏靜的吓人,連他的呼吸都沒有。江溪流屏息聽了聽,确定屋子裏沒有另外一個人,這才慢吞吞的摸索着下床。今天是秦川出差回來的第一天,照理說該留在家裏的,她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總得來說,醒來了找不到他,心情很不好。

打開了房門,江溪流聽見樓下的聲音,齊帆正跟做飯的阿姨說今天早餐的內容。她摸索着找到了家裏鋪的盲人腳墊,正想自己走下去,忽然聽見秦川的聲音,不高不低,明顯不是在叫她。因為他知道她看不見,叫她時總會微微把聲音壓低一點,怕吓到她似的。

“先生?”是齊帆疑惑的聲音,江溪流後退了一點,按照她從前的記憶,這個位置應該很安全,下面的人看不到自己。

“美國那邊帶回來的藥記得喂太太吃,今天開始一天兩次,別忘了。”秦川手裏翻着報紙,聲音落在江溪流耳朵裏有點嘈雜。兩個人似乎低聲說了什麽,江溪流雖然是個盲人,但是剛剛看不見兩年,還沒培養出電視裏那種出衆的聽力。再聽清的時候是齊帆略帶驚喜的聲音:“這麽說太太能看見了?手術可以做了?”

江溪流一愣,抓着牆壁的手指都收了收。

“還不确定。”秦川的聲音淡淡的,有些憂傷:“你也知道,我有點害怕溪溪眼睛好了之後離開我……”

這話用這樣一張臉說出來,足夠賺取同情。齊帆開始用各種話來安慰秦川,江溪流沒興趣聽,摸索着回了房間,躺在被子裏想着剛剛的那句話。

也就是說,她的手術是有希望的。現在最大的阻礙在于,秦川不許她去做這個手術。心裏悲哀的嘆氣,這個男人能有多自私呢,不愛的人,困在身邊有什麽用。他想要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她也未必能給她。

門口傳來響動,随後是秦川進來的聲音。他走路比齊帆要沉穩,步子邁的也大,幾步就能到達床邊。江溪流睜着眼睛朝向聲音來的地方,直到溫暖的手掌落在她臉上:“溪溪醒了?早飯快做好了,我抱你下去?”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醒了,方才在樓下,她的身影只是那麽微微一閃,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後面那些話是說給她聽的,秦川骨子裏有他的劣根性,他想看看這樣的做法,能不能讓江溪流有所改變。

或許能對他有些許溫存,或許願意和好如初。随便什麽樣的改變,他都想看看,哪怕是騙他的。

“我自己下去。”江溪流像往常那樣把他的手拂開,雙手撐着床沿站起來。她的冷淡他并不意外,小心翼翼的在後面護着她,兩個人就這麽下了樓梯。

“先生昨天回來之前就囑咐我們買的最新鮮的蝦,就是為了給你熬粥。太太快嘗嘗味道怎麽樣?”齊帆說着把碗放到江溪流面前,她拿着勺子,眼睛望着前方,空洞的眼神讓秦川心裏莫名難受,伸手把碗拿過來,又去接她手裏的勺:“我喂你。”

“我可以自己吃。”江溪流說的聲音很小,齊帆在心裏暗想,太太又開始不知好歹了。秦川手上動作卻沒含糊,奪過了勺子時聲音是笑着的:“嗯,我知道溪溪可以自己吃,但是我想喂你,可不可以呢?”

一口粥,他吹了又吹,才遞到她嘴邊。

空氣裏有短暫的寂靜,江溪流沒有張嘴,微微偏過頭,拒絕了他的好意。她要是發起脾氣來是不會在乎場合的,就算齊帆在旁邊站着,她也能用這樣冰冷的聲音跟他說話:“我說我可以自己吃。”

秦川臉上的笑淡下去,把碗放回她面前,又小心的握着她的手讓她拿住勺子:“好,吃的時候小心點,別燙到。”

這頓早飯吃的很沉默,不過每天基本都是這樣,大家也就習慣了。粥熬得很鮮,蝦仁味道更是好。秦川一直瞄着,看見江溪流吃完了一整碗的粥,嘴角再度揚起:“再來點?”

她竟然點點頭。

秦川眼裏笑意更深,讓齊帆去盛粥,手落在她頭上,欣慰的摸了摸:“多吃點是好事。”

他當然不會想到,江溪流這是在為了後面的手術養足體力。一個朦胧的念頭在腦海裏生成,只要讓秦川覺得自己不會離開他,是不是就可以順利接受手術呢?這麽想着,江溪流低頭喝粥的動作都變得雀躍起來,喝完了兩碗終于是覺得有點撐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小動作被秦川盡收眼底,舔了舔嘴唇,江溪流破天荒的提議:“秦川,我想出去走走。”

自從失明以來,她就拒絕出門。一開始是對黑暗的惶恐,後來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望,只想在屋子裏自生自滅。這個提議讓秦川和齊帆都是一愣,還是秦川先反應過來,不動聲色的回道:“好,想去哪?我陪你去。”

“讓齊姐陪我。”江溪流說完就站起了身,她能猜到秦川現在的表情,也許滿是失望。光是想象都覺得有點不忍心,回頭,對着空氣輕輕喚了聲:“秦川。”

他的聲音在她身邊回應,還帶着剛剛的失落:“我在這呢。”

“你帶我上樓換件衣服吧。”江溪流說完就伸出了手,秦川動作很快的握住,腳下卻忘了動:“你是說讓我幫你換衣服?”

江溪流沒說話,徑直就要上樓。他慌忙跟上,想起早上跟齊帆的對話,又覺得難過起來。

原來有目的的被人接近,是這樣的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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