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周後,拍賣大會在琴州城南如期舉行。

實話說溫檀的興致缺缺,她坐在後排,周亞安坐在她身邊,很興奮的樣子。

溫檀在等那塊殘片的出現,她知道前面這些拍品基本上都不過是陪襯。大約是冷氣給的太足了,溫檀竟然打了個哆嗦。

“冷啊溫姐?”周亞安立馬察覺到,作勢要起身,“咱們換個位置,你那兒對着風口。”

溫檀正想說不用,眼神卻忽然聚焦到走上臺的那人身上,目光深幽,沉着聲音說:“來了。”

周亞安不明所以:“啊?”

展臺上走上去個身穿深灰色西服的男人,步伐穩健。同時,會場裏從各個入口都悄無聲息的增加了兩名黑衣保镖。等到他面對觀衆的時候,才看到那張硬氣又英俊的臉,即使眼中有星點笑意,仍舊讓人覺得不可親近。

這就是那位傳聞中宋氏的掌權人,宋沉。

溫檀緊盯着宋沉手中的錦盒,她知道那裏面一定是三周前在文所長辦公室見到的那塊玉壺殘片。

周亞安聲音都變小了,嘟囔着說:“這宋總排場好大。”

那是自然的,現在在琴州誰也惹不起宋家。但今天的動靜似乎過于緊張了些,溫檀直覺事情有些不太對。

拿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宋沉斂去了自己眼中的深沉與冷冽,溫和笑道:“今天我宋某給大家帶來的這件藏品,來自我的一位好友。”

說着,他将手中錦盒打開,露出來那塊溫潤的殘玉。

溫檀的眼眸卻在此刻震驚地睜大,動作比她的意識還要直接,溫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溫姐!怎麽了?”周亞安被她吓了一跳,趕緊去扯她,“坐下來,你看那邊都有人盯住你了。”兩人的位置靠後,此時燈光熄滅,還好沒引起什麽動靜。但是這一排邊上就有個出口,那兩個黑衣人被溫檀突然的動作弄的警惕起來,看向這邊。

溫檀在片刻的震驚之後迅速平靜下來,皺着眉坐下。

宋沉的眼光并沒看到這邊,他在衆人的驚嘆和贊美聲中繼續說:“這件殘片來自昭南王朝的皇宮,曾是昭南女帝最喜愛的裝飾玉壺,價值連城。其實呢,玉壺在兩千年前就已經破碎,但是碎片卻被人收集了起來。若能尋回玉壺的所有碎片,那就是一件無價之寶。”

宋沉語速适中,聲音低沉,竟教人都聽了進去,絲毫不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主持人說:“宋總真是好見識,是如何知道這玉壺來歷的?”

宋沉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晃了晃,溫檀看的清楚,那是鑒定書!

上面有文所長的簽名以及她溫檀複檢的簽字,鑒定這是假的,并不屬于昭南王朝。

“我有位老朋友,對昭南的事知道一些,我也是從她那裏聽來的。”宋沉的眼睛狀似無意地一擡,溫檀卻覺得心裏一驚,他看的是自己這個方向。

底下的富商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将這殘玉收入囊中,議論紛紛。

宋沉又語氣惋惜地說:“但是要很遺憾的告訴大家,我手上拿着的是來自文物鑒定所的鑒定書,三周前,這片殘玉被鑒定出是假的。”

一片嘩然。

“今天仍舊帶着這殘片過來,就是想給大家講講上面那個故事。大家出價,我會在價最高上面那位再加一百萬,自己買下這塊殘玉。”宋沉的聲音沉穩有力,一時間底下的人都在稱贊這宋總真是重情重義,就為了個故事能夠一擲千金。

“騙子!”溫檀低低說道,看着單手抓着的白色圓牌。

周亞安被吓得不輕,趕緊去把號碼牌奪過來,“我天啊溫姐,你瘋了?想舉牌?這可不是我們的活兒。”

溫檀涼涼地看了周亞安一眼,底下的價已經叫到了三百萬。三百萬,在那些人的眼裏,宋沉花幾百萬買一塊假玉,縱使再漂亮再動人,也就是個假玩意兒。

周亞安咋舌:“你看這些有錢人是不是都瘋了,花這麽多錢買個假的。宋沉還要在最高價上加一百萬,他是不是腦子……”

“那是真品。”溫檀沒看他,眼神落在展臺上的宋沉身上。

周亞安猛地坐直了,“什麽?”他知道,溫檀說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三百五十萬!”

“三百八十萬!”

“四百萬!”

溫檀冷冷地看着展臺上的宋沉,他的眼神毫無暖意,只有唇角那麽笑如此志在必得。宋沉拿了假東西過來鑒定,拿到了鑒定書,卻用真玉出來拍賣。他有鑒定書在手,又是他親自出面,所有人都不會懷疑真實性。這玉他既然拿到明面上來拍賣,那就說明背地裏有勾當。

走私,還是洗錢?

這些溫檀都管不了,但是她現在渾身上下都有種被欺騙的不适。宋沉是她惹不起的人,但是那塊殘片她不知宋沉會如何處置?

“咚!”

這一聲定音,竟敲得溫檀眼前一個恍惚,耳骨後的胎記開始要命地灼痛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疼成這個樣子,溫檀“嘶”地抽了一口涼氣,微彎了身子。她臺上的宋沉已經朗聲說,“那我就用五百萬買入了,謝謝大家。”

“溫姐,溫姐你怎麽了?你別吓我。”周亞安心急,聲音在溫檀的耳邊就像是嗡嗡響。她一把推開周亞安,看到宋沉已經将錦盒收好,交給了自己手下。他得留在臺上領取證書合照,現在是走不開的。

溫檀低聲說:“我出去透透氣。”

她看到那個穿着黑西裝的人從前排的出口正要出去,自己趕快起身,急急忙忙往自己最近的出口開始往外沖。

這裏的動靜,在臺上的宋沉盡收眼底。之間他微微一揚眉,就有兩個黑衣人緊随着溫檀出去了。

溫檀現在不僅胎記在耳朵後面燒着疼,連步子都虛浮了。她覺得自己暈的厲害,奇怪的不行。她眼前的那個黑西裝好像越來越遠了,真奇怪,他居然不坐電梯,選擇了走安全通道。

眼看——

就要挨着那道門了,他卻忽然轉過了身來。

溫檀吓了一跳,感覺自己差點沒站穩,眼睛下意識地盯住他手上的那個方盒子。

黑西裝皺眉說:“抓起來!”

這怎麽還賊喊捉賊了?溫檀剛一轉身,後面就迎上來兩個黑衣壯漢,直接将她兩條纖瘦的胳膊鉗制住。溫檀根本就無力掙紮,連嘴裏說出的話都軟了:“放開……我。”

她的胎記燙的驚人,溫檀白皙的臉龐滲出汗珠,前面那個黑西裝正在走過來,看起來臉色不善。眼眸一掃兩邊的黑衣人,微微喘着氣,盤算着該如何逃走。

黑西裝似乎是向來掐她的下巴,溫檀憤恨地看着他,準備等會兒他的手只要一碰到自己就咬。就在黑西裝的手還有一寸就要觸碰到溫檀的肌膚時,走廊的盡頭竟然又響起一道冰冷的女聲。

“松開她。”

溫檀這才驚覺暗處竟然還有人,這道聲音冷到了極致,雖然悅耳卻聽的人不寒而栗。她的頭腦越來越不清晰,眼前的世界也開始模糊起來。那裏好像有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人走出來,長發披散的身後,看不清楚眉眼,只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場強大逼人。一定是自己精神錯亂了,竟然把這個看不見眉眼的人與夢中無數次的身影聯系在了一起。

溫檀身後的鉗制徒然變松了,三個黑衣保镖的聲音都帶着些微恐懼與恭敬,顫着喊了聲:“當家。”

誰?

這些人怎麽這麽怕這個女人?

溫檀眼前變得一片暗,有人穩穩接住了她下墜的身體。似乎還有交談的聲音傳來,夾雜着“嗯,可以、我來處理。”,之後便歸于了沉寂。

***

溫檀再醒來的時候,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她看到周亞安一臉驚喜,就差沒有落下淚來了:“溫姐,你可算是醒了!”

“人呢?”溫檀皺眉問。

“什麽人啊,溫姐,你突然在走廊裏暈倒了真的吓死我了!”周亞安一臉緊張不像是假的,“醫生說你緊張過度,等等,你哪兒去!”

溫檀不聽他說完已經拔了針就翻身下床了,這套說辭讓她想起了三年前那具女屍被發現的那一刻。

一模一樣。不會有人相信自己。

肯定和那具女屍有關系。

溫檀穿着一身病號服穿梭在醫院的走廊,匆匆跑到護士站問:“您好,請問有沒有看到一位穿黑色風衣的女人離開,和我差不多高、不是,可能還高一點兒。”

那護士一臉費解,溫檀又沉着性子想了想,問說:“一群人,約莫有四五個,穿黑西裝的。有來過嗎?”

“有啊!”小護士終于恍然大悟,畢竟這樣的人出現在醫院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何況打頭的那人還生的那麽漂亮奪目。她指了指出口,“喏,好像二十分鐘前就走了。”

“謝謝。”溫檀不忘低聲道謝,心裏越發着急,腳步不停地沖出了住院部。她在人潮中一路奔跑,腦海裏滑過了無數個念頭。是她嗎?她這三年的記挂和找尋是不是能夠就此結束?

若是結束了……

然後呢?

溫檀跑到了醫院的大門口,一身病號服格外紮眼,她跑的極快,現在臉色蒼白只能捂着胸口難受的喘氣。路過的人驚詫的看着她,應該在想這是誰的病人偷跑了出來。溫檀的眼前全是來來往往的人,但就是沒有她要找的那個人。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人到底長什麽樣……

就在這一刻,溫檀心裏無比沮喪。她覺得心裏像是被一雙手給壓住,捂住了,怎麽喘息都透不過氣來。等到她好不容易調整完情緒,轉過身去時,卻呆在了原地。那一刻,周圍不管有多少人的穿梭和行走都與她無關,甚至時間都停止了流動。因為她看到了她。

那個穿黑色風衣的女人,長發沒有紮,仍舊随意披散。溫檀在看到她那雙深刻沉斂的黑眸時,心頭猛地一跳。輪廓深邃又冷淡,每一寸棱角和彎折都猶如精雕細琢。她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離溫檀不過兩米開外的地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這是溫檀,三年來第一次見到她睜開眼睛的樣子。

說一句是最攝人心魄的眼睛不為過,這是溫檀至今為止見到的最漂亮奪目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這幾天更新頻率會不穩定,但是更新每天都會有~等下周三萬字之後就穩定更新啦,還是我們的老時間六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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