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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陸從予進門，又因還與杜錦瑟一面聊天一面吃茶。他今天穿了一襲深色長衫，尤為儒雅地迎着她倆走來，他朝又因笑了笑，簡短地問候道：“新年快樂。”

又因急忙起身欠身道：“新年快樂。”明明昨日才見，可他今天的模樣和昨晚太不相同，予又因一種有些時日的錯覺。

陸從予又道：“稍等我一會。”

雖然不知有何意，但又因還是點了點頭。陸從予走過她身旁，直徑進了谷岸的書房，過了不了多久便又走了出來。他唇畔帶着笑意對又因道：“你應該有事想問我吧？”

又因呆呆地看着他，遲疑了一下後再次點了點頭。陸從予含笑着望向杜錦瑟，杜錦瑟一眼就讀懂他眼神裏的含義，立即起身道：“我再去燒壺水來。”

又因等到杜錦瑟走遠了，方問：“先生……是何許人？”

陸從予聽完竟笑開了，反問道：“你又覺得我是什麽人？”

又因垂了眸，搖了搖頭柔聲道：“我看不出。”

陸從予笑了笑，望着庭內的那塊怪石，淡淡道來：“我本名陸玄同，五年前任兆系軍閥首領林旭的總部參謀長，因為與一人有過約定，五年前請辭，後來為了生計，開始寫戲演戲。”說着說着，他突然停了下來，也不知再思慮些什麽，半晌，他才繼續道：“泊船曲是那人在世時我予她的承諾，可惜晚了一些，沒能讓她看到。”

陸從予嘴邊浮起一絲笑意，又因看不出那笑是苦笑還是有蘊藏了其他意味，只覺得那笑，她的心裏萌生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倆人都默言了良久，各自有心思。

再後來是陸從予先開口問：“你很在意我有這重身份？”

又因聞言，心下不禁一震。她在乎嗎？好似在意，不過這種在意卻又與寧進陽的不同。記得她曾與寧進陽說過，她想要平淡的生活，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日子，所以對軍人存了反感，也不願意嫁給一個軍人。但現在這個頭銜竟被安放到陸從予身上，也不知為何，她感到有所不同。

歸根是因有情愫與沒有情愫的區別，又或者是因陸從予能放下，而寧進陽放不下，她不知，深深地想不透。

又因擡眸看了陸從予一眼，怔了半天才敷衍地道：“先生一直心系國家，無論是什麽身份，出發之點都是好的，不是嗎？”

陸從予聽她這番話，一下子就笑了，笑得有一絲無奈。他道：“又因，你把我看得太高，我沒有那樣的胸懷，我所做的，只不過都是……”他的話沒有說完，斷在了這裏，斷得讓又因心慌。然後兩人心中各懷想法地默默對視。

剛從書房走出來的谷岸見兩人神情都不大自然，他故意輕咳嗽了一聲。又因一聽，趕忙回頭望去。只見谷岸呵呵笑道：“走，都陪我去喝一杯，再這樣下去，我會被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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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谷岸所謂的一杯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的光景。天際泛紅，灑得城裏黃橙橙一片。館子距離容府較近，喝成半醉的谷岸就是不願意又因再跟着波折回去，硬是讓她直接回家。又因實在扭不過谷岸，便想看看陸從予的意思，等她往陸從予那邊一瞧，結果陸從予即刻點頭，意為同意谷岸的話，于是又因只能先行道別。

淺嘗了一小杯的又因沒大醉，但還是有些暈眩。本打算叫輛黃包車，轉念一想，散歩能緩和些，所以她便磨磨蹭蹭地踱步回去。照例情況下，為又因開門的不是祥叔就是耀叔，結果今天卻是丫鬟小喜開的門。開門後，又因好奇地問道：“怎麽是你開的門，祥叔呢？”

小喜一面跟着往裏走，一面道：“祥叔接到家裏急電就回去了，耀叔跟老爺去店裏頭了。”

“家裏？”又因疑惑道，“看祥叔平時一臉無情無緒的，我一直以為他是孤家寡人。”

小喜笑道：“小姐說笑，祥叔都是倆孩子的爹了，哪是孤家寡人。”

又因驚嘆道：“倆！那他怎麽這麽多年都不回去看一看，都不在意孩子的現狀？怪奇怪的。”

小喜一嘆氣，輕聲道：“媳婦都帶着倆兒子跟人跑了，祥叔哪還有心想回去。我是偷聽到他和老爺的談話，感覺這次挺嚴重的，好似是大兒子生了大病，急需送去大醫院醫治。”

“哎，誰都不容易啊。”又因停了步伐，也落了聲音。她推門進屋，并做了手勢讓小喜不用等着，小喜欠了身便退了出去。

前院裏少了祥叔的大嗓門，還真冷清了一些。又因換上另一身衣裳出了房門，眺了眼天，暮色逐漸深了，深藍色也替換了方才的豔紅。也是湊巧，宛平和周嬸提着幾袋子的菜剛從市場上回來，又因趁勢跟進了廚房。由于一直不作聲，動作也輕悄，沒注意到身後跟着一人的周嬸一轉身，差點就正面撞上她，周嬸不由高聲驚道：“哎呦，小姐，你吓我一跳。”

又因嬉笑着拿起一根小蔥甩了兩下問：“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出去買菜做飯？”

“小姐您先坐。”宛平幫又因拉過竈旁小凳，然後回身去打水，“下午寧先生過來，所以耽擱了些時間，而且祥叔不在，不禀報一聲我們不敢擅自出門。”

又因皺了皺眉道：“寧進陽？他來做什麽？”

宛平抿嘴笑道：“小姐，都新一年了，總該過來拜訪一下老丈人吧。”

也不知是否是和寧進陽住久了，又因感覺自己敏感了許多，開始變得和他一樣多疑，愛胡思亂想。她一面幫着周嬸去着豆角頭，一面問道：“你有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麽嗎？”

見宛平專注着低頭削土豆片，一旁的周嬸便替她答話：“好像有提到生意上的事，哦，還有，還說到小姐你的婚事。”

這樣一說，又因更奇怪了，她連忙問：“有細節點的嗎？”

周嬸搖搖頭道：“我們站得遠，也聽得不是很清楚。”

又因悻悻，她就是怕又會出什麽事，最近有太多事都殺她個措手不及。她将去好頭的豆角遞給周嬸後道：“我先回房，等開飯了再讓宛平來叫我罷。”

由于容長興出門晚，回來也就晚，晚飯被拖到了快九點鐘。早晨和容長興大吵一架的又因多少還存有芥蒂，就想早早吃完早早回房，所以飯吃得老快。容夫人擔憂她腸胃，私下拉了她衣角幾次，幾次低聲道：“吃慢點，等下噎着怎麽辦。”

容長興本就因為下午寧進陽告知的事情讓他不快，卻又礙在他上海護軍使的頭銜份上忍了下來，現在瞧見又因這副樣子，怒火是更加蹭蹭上漲，他道：“飯吃得到處都是，你都幾歲了，做事還沒個樣！”

又因撇了下嘴，不愛回話，又爬了兩口飯進嘴中。容長興又道：“你婚期延後了。”

又因一時沒聽清，唔了一聲。容長興誤以為她是開心得說不出話來，他冷哼了一聲道：“別高興得早，都是要嫁，只是早晚問題而已。”

此刻又因才曉得下午寧進陽與容長興說了些什麽。

飯後她沒再四處走動，直接回了房。撚開床頭擺放的那盞臺燈，燈是之前寧進陽讓人送來的。他從容夫人那裏打聽到又因睡前喜歡看書，但燈出了些問題，燈泡安上去後忽閃忽閃的，因為不常回來所以沒及時購置新燈，為了讓她偶爾回容府也能繼續看書，他在沒有打招呼的情況下送了新的一盞過來。

又因總覺得他細膩的心思放錯了位置，他察覺不到她的心底的感受，卻偏偏又能注意到她生活的所缺。

她坐到床沿邊拿過枕頭上的書開始翻看，書是前幾日從谷岸那借來的，泰戈爾的新戲劇《紅夾竹桃》。她剛看了個開頭就已經被書裏的主角南妮的剛毅給吸引了，不過說來也是好笑，回來後，她卻一個字也沒能看得進。

因為各種心思各種繁雜。

她又渾渾噩噩地在餐桌上和床上過了一整天，等到第三天，她終于開始覺得難挨了，睡醒後沒事可做便在府中各種晃蕩，一會兒幫宛平挂洗好的衣裳，一會兒去廚房給周嬸打下手，忙活到電話鈴響才停歇。

去前堂聽電話，是江婉婉打來的，她說道：“跟進陽提了好幾遍他都沒打來問你，所以我就擅自主張打來問問，你可別介意。”

又因笑道：“不會。”

“那就好。”江婉婉道，“晚上能回來吃飯嗎？”

江婉婉問的話是什麽意思又因明白，她點點頭道：“回。”

聽到又因肯定的口氣，江婉婉立馬笑了，連連道“好”字。挂下電話，又因就踱步去了容夫人的房裏，容夫人還在屋內繡花。自從容長興與容夫人結為連理後就從未讓她出去工作，不是因為沒什麽能力，也不是因為容長興不忍，只是因為覺得出去工作挺掉面子的，他認為他有足夠能力能養活一家子，何必再讓她出去。

家，畢竟終是男人說得算，所以久而久之，容夫人的樂趣就僅剩繡繡花縫縫東西。又因坐在取暖的煤爐子前面不停地搓手，見容夫人不覺疲憊地繡着，她倒真好奇，不由得問道：“媽，你手不冷嗎？”

容夫人專注在繡花上，頭不擡，僅是笑笑道：“還好，有興趣的東西再怎麽樣都不覺得冷。”

也是，又因心裏默念着回過頭繼續烤火。不過這次反倒是容夫人發問：“前兩日說要去刊物報社是認真的嗎？”

又因怔了一下，嗯了一聲。容夫人頓了頓，嘆了一口氣道：“他之前就說過想讓你回來幫顧家中生意，雖然你是女孩，但畢竟家裏就只有你能接手。怪我，怪我生不出男娃又不肯讓他納妾。若你有個弟弟，什麽事都好說了。”

“比起整日讓你愁眉苦臉，能開心那才最好。”

這話一說出口，又因沉默了，她低頭，用夾子翻了下爐子中的碳塊。這炭塊像極了她，一邊是被燒得通紅，一邊是等着再被燒紅。不是她消極，只是這一路都是失望，無非就是再增加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說到名字，那作者有話說就來說說名字吧。

簡單說一下文章裏名字裏的含義

容又因，又因即誘因，感情的導向，一切的始發點。

陸從予，予同“餘”，我的意思，改名是表達他打算“從心、從自己”。

寧進陽，很簡單啦，就是字面意思，靠近太陽，展現了寧延禮對他的期望，也比較适合有野心的人。

杜錦瑟，出自私心，我喜歡“錦瑟”這個詞，所以希望安在自己喜歡的杜小姐身上，恰巧也是琴的意思。

谷岸，這是個筆名，意為“山谷的沿岸”，他的作品多位批判文，是走在邊緣的人。至于真名，大家可以幫忙想，因為我沒考慮過，哈哈哈。

林小雁，雁，過無痕，正如她注定是又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最後，感謝一下能看得下文章，并且還能看到這裏的姑娘們，謝謝你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