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日後陸玄章算好時間正打算出門,又因一聽他那房門嘎吱聲急忙從房內探出頭。陸玄章笑了,可并沒有預想讓她跟着,他只道:“輪船時間時常不準,還是呆屋裏比較好。”又因理解他的意思,所以并不執意,同樣是等,并無所謂。
只是屋子壓抑她耐不住悶,于是圍了條厚圍巾就坐到大門口的石坎上。巷子裏有來回的人,但不多,零零散散地路過,她一人一人地目送往來。想到上一次做這種消磨時間的事還是在很小的時候,便覺得可笑卻竟憧憬,畢竟挺有意思又很是美好。
也不知瞧了幾人從街頭走到街尾,隐約算出超過他應到家的時間了。又因仰頭看着對屋的屋頂,頂上長不出青苔的屋瓦片風吹下斑駁脫落,不簡陋卻十足滄桑。上海這樣的瓦片屋越來越少,守舊,上海不是那麽容易做,也不是那麽願意去做。
她出神了半晌又垂下頭來,直勾勾地盯着腳上新買的牛皮鞋發呆。天色愈來愈暗,就當她又送走一人離開自己視線時,卻聽另一側傳來一話。
“怎麽等在了外頭?”
她沒有任何遲疑,迅速地回過頭去看。只見陸從予在隔她還有些遠的地方,他拎着一直用着的黑皮箱不疾不徐地走近。等他走得近了,又因才站起身來。兩人默然相向了一會,她道:“回來了?”
陸從予輕挑了下眉,微微笑道:“嗯,回來了。”
北平到山東的路線不短,三天耗了一半的時間在路程的船上。沒打算長時間在外的陸從予衣服就沒帶多,外衣仍是離開時的那一件。肩頭也不知在哪碰了灰,落着些白。又因走上前去拍拍他肩頭上的灰問道:“累嗎?”
陸從予側臉看了看被她拍過的肩頭道:“還好。”旋即竟鄭重地對她道:“就是想你了。”
又因笑着道:“回來就不用想了。”
話音剛落,陸從予拎着箱子的右手一松,在箱子哐當一聲落地的那刻,又因也被囫囵擁入懷中,足足吓了她一跳。留意到路過人的眼神後,她頓了頓向他道:“還在門口呢。”
他本還想繼續抱着,但轉念還是松了手。又因淡笑着往他重新提回手上的箱子瞧了一眼,上頭有一枚因老化扣不住繃開的鎖,還晃蕩着。
之後在北平的生活都很順暢。三月底時陸玄章啓程前往廣州就學,四月初陸從予應友人邀約于國立北京大學講授國外文學課程,而又因則因谷岸寄來的一封介紹信去了東方雜志學習工作。
有所轉折是在兩個多月後,護民政府發出出征公告,兵分兩路,從廣東出師。從報上看到消息的陸從予往陸玄章的住處打了電話,大致詢問了情況。又因不作聲地坐在一旁削着水果,一面觀察着通電話時的他。
陸從予從看到這報道後都非常平靜,如同幾個月前寧進陽的事,像是從頭到尾都知道一般。但興許,事實确實就是這樣。挂下電話的陸從予忽地起身,他道:“我得去學校一趟。”
又因點頭道:“晚飯呢?回來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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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從予道:“回來。”
正要遞上削好的水果,結果陸從予已經踏出了房門檻。她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沒有發現,只是這段不長的時光讓她忽略了很多,又或者說是她不準自己察覺。
有時事都積壓在一天內。
剛到常去的東安市場就能聞見白玉蘭、茉莉、菊花等混雜的香味,隐約暗示夏天的到來。一晃竟從春天入了夏。她穿過胡同走到修過的正街街頭水果攤挑桃子,預備晚飯後吃。突然聽見一熟悉的聲音,可她沒有立即擡頭,而是怔怔盯着手心裏的桃子看。
說話聲沒有離遠,摻和着細細雜雜的砍價聲繞在她耳邊。她非常理解為何在如此雜亂無章的市場聲裏偏偏注意到了這嗓音。片刻只聽那人最後道了句:“那就先謝過唐先生了。”然後噠地一聲後又響起兩聲輕重不對稱的下樓梯的聲音。
又因心頭猛地咯噠了一下,不免一揪,手中的桃子怎麽也捏不住,啪嗒一下,落回原來的盒子裏,瞬間軟綿綿的桃子碰出了傷,而慌亂中又因用極輕的聲音呀了一聲。方才開始就忙招呼其它客人的老板此刻才注意到站桃子盒前的又因,随後朝她這眺了一眼,問道:“買桃子嗎?今早剛送來的。”
又因笑了笑沒搭腔。
雖說發出的聲響不大,不過還是引了旁邊那人的轉眸。他瞥見又因當下,許是出于自卑感,立即異常激動地轉了身,拄着拐杖不穩地往沒有又因的另一方快走。此般舉止又因不是沒有猜到,她迅速追了上去,堵在了他面前。
寧進陽沉吟片刻,突然讪讪笑道:“好久不見。”
又因看得出他的臉色變了,變得窘迫,變得尴尬。又因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不知道攔住他的意義,只覺得她現在與寧進陽的關系無比微妙。
寧進陽凝視她好大一會,再笑道:“過得還好吧……”
又因不知怎麽突然眸裏攢滿了淚,眼前一片霧濛。她心裏有氣也有吃驚,卻更多的是難過,哽咽下她徐徐道:“腳在哪傷的?戰場?”
他苦笑了一下,低頭看了眼左手撐着的拐杖“嗯”了一聲。從他不大的聲音裏能聽出他不願意再提起之前的事。雖然心下還有一番疑慮,不過她也不便多問,所以還是換了話道:“現在住哪?”
他盯着她手裏的籃子,看得出裏頭裝了些兩人份大小的熟食,什麽原因他比誰都清楚,心一橫,他不鹹不淡地道:“還有再見面的必要嗎?”
出乎意料的話一下子堵住了又因,她抿嘴,一時沒能回答。正當寧進陽決定告別時,她突然像個孩子一樣不可理喻地再次發問:“住哪?你現在住哪?”
詫異下,寧進陽輕緩地漫應道:“老斜街街尾。”
後來兩人相伴走着,又因為了照顧寧進陽不便的腿腳故意放慢了步伐。寧進陽哪能沒察覺,不過他只沉默,直到快出正街,他似笑非笑地道:“應該還有菜沒買吧。”
“我還沒有學會做飯。”她含糊地道。
他嗯了一聲道:“以後慢慢就會了,還有剛才的水果也沒買成罷……”
弦外音又因不是聽不懂,她點了點頭道:“那我不送你了……”
他再次嗯了一聲,然後慢慢走了。又因很少或者該說從未有過這樣看着他一人離去的身影,以往他身邊總有人,什麽樣的人都有,至少他都是驕傲的離開。
陸從予是在過了晚飯的時間才回到家的,剛開門時看家裏燈暗着,他還誤認為又因未回到家中。後來進屋才發現她搬了塊椅子,靜靜坐在庭院右側的刺槐樹下。她是聽到走近的步伐聲才回過神來的,她道:“怎麽回來晚了?”
陸從予道:“讓你等久了。”
又因搖搖頭。她到廚房将放在竈頭的熱飯菜端出門,堂裏的燈剛被陸從予打開。她端菜恍恍惚惚的,之後還漏拿了一根筷子還有一個裝蘸料的碟子,太過明顯的差錯不可能令陸從予忽略。他不是沒有躊躇,最終還是因為擔心朝她看了一眼問道:“是上海發生什麽事嗎?”
她發了一愣,然後仍默無一言地搖搖頭。幾個月下來也算摸出她一點脾氣,看樣子是什麽也不想說,所以陸從予只再看了她兩眼,後來也不多問。飯後又因不讓他幫忙收拾,直接端着碗筷進了廚房。陸從予并不執意,依然坐在原位上盯她背影直看,總想從某些細節裏探看出些原由。實在話,他不是不在意,只是更想尊重她而已。
又因從一開始心思就不在洗碗上頭,自開了水龍頭,手就有一下沒一下地上下擦拭碗筷,一個碟子能夠洗上半刻鐘的。寧進陽真的很狡猾,始終很狡猾,他就露了這麽一下面就勾起她的想念,對家,也對上海,說來倒也不是因為适應不了北平的生活,可就總感覺少了些什麽。
隔天她在床上躺了一早晨,僵僵地捧着一本書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她聽見過陸從予關門出去的聲音,但他并沒有來敲她房門告知。
她出門時正值正午,大夏天的太陽大而刺眼。她一路向前走,目的地很明确。沿途她都是低着頭走路,為的就是看着腳下很小很小的影子。她正踩着,踩着黑暗的影子一步一步向前走的。
老斜街街尾的宅子看上去很寒酸,若非對門是堵牆,隔壁是間理發館,又因真覺得不是這家。她忐忑地敲了門,心下還再斟酌字眼,以便真敲錯門時搪塞。後來一看開門人,她怔了。江婉婉全神凝注着又因,半晌,她眼圈漸漸開始發了紅,淚光閃動,嘴微開着,像堵了口氣在喉嚨邊上。又因努力定下神,微微笑道:“原來你也跟着來北平了。”
江婉婉瘦了,面色也不如之前的好。身上的無袖織錦旗袍不似以往的深色,換成了顯胖的奶白色。
“先……先進門……吧。”她的話聲有些發抖,伸過手去拉過又因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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