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7

僵持了這麽幾天,他們也終于忍不住了。

前兩日還好言好語,今天就開始動上手了。

楚歌頭皮被扯得生疼,桌子又冷又硬,感覺眼角都要被磨破皮了。

她疼得“嘶”地一聲,伸手握住被扯住的頭發,有些艱難地說:“我确實……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當我們傻呢!”那人冷笑,“新億隆重組的時候拿下原來的舊址,僅僅出價兩百萬,這麽便宜,沒有人在後面操作,怎麽可能拿得到?”

楚歌說:“那是因為我爸爸是死在那裏的,他們都嫌不吉利,所以法院拍賣的時候一再流拍才導致價格偏低,這跟暗箱操作完全沒關系!”

“還不肯認?不吉利的地方多了!前頭東河岸那一塊原來還是個火葬場呢,怎麽就沒有人嫌不吉利?”

楚歌閉嘴,不再說話。

頭被按得久了,連脖子上的筋都扯得一抽一抽地疼,她拼命地轉移注意力,奈何太疼了,鑽心入骨的感覺。

論折磨人,這些人也算是手段百出,而且還能保證叫外人看不出。

幾日以來輪番不停的審問,在這種疼痛面前,排山倒海一樣地襲擊了她,終于楚歌再扛不住,說:“我交待。”

那人這才放開她。

楚歌直起身,伸手揉了揉酸脹的脖頸,不小心碰到剛剛折斷的指甲,疼得她心髒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她放下手,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有幾天沒剪,指甲都長長了,她的指甲又薄又脆,稍微長一點就很容易被撇斷。

小心地把那根手指護在掌心,楚歌苦笑一聲說:“我交待。事實上在背後支持我的不是別人,是蔣成瑞。”她擡起頭,“蔣成瑞你認識吧?蔣副市長家的公子。”

刺目的燈光終于移開,楚歌偏了偏頭,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空曠而清冷的房間裏一時之間只聽到她自己的聲音,細細說來,就像是在說一個冗長的故事:“我和他很多年前就認識了,或者說是因為雙方父親的關系,我和他很早就認識了。當年蔣副市長還只是下面一個縣裏的副縣長,我爸爸看中他在政治上的潛質,所以兩家來往很密切。”

楚歌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轉而問:“我能喝點水嗎?熱水。”

那人親自動手,給她倒了一杯熱開水。

杯子是很普通的一次性塑料小杯,熱水一倒進去,杯子都有點變形了。

楚歌将它捧在手心,暖熱的霧氣撲到面上,令得抽痛的額角都暫緩了下來,她吸一口氣,又暖了好一會,才慢慢地說下去:“前期億隆的發展就跟蔣副市長的升遷一樣,很順利也很平穩。直到八年前,蔣成瑞在我的房子裏跟一幫人玩成人派對被警方突擊查獲,兩家的關系才突然冷了下來。這件事也是有新聞可以查的,就前些日子還有那晚的視頻流出來,而拍視頻的人就是蔣成瑞。”

“你們收到的舉報材料上說我用不到兩百萬的價格買下億隆舊址,其中有黑幕操作,這件事也是蔣成瑞在背後幫我運作的。”

“他幫你沒有條件?”

“有。”

“是什麽?”

楚歌不說話。

“楚小姐,我想那句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樣的場合,聽到這句話楚歌想起的卻是,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很多時候,坦白其實并不能獲得原諒和寬待。

不過她并沒有打算再抗拒,扛了這麽多天,應該也夠了。

手中的杯子握得太緊,有水溢出來流到她衣服上,楚歌連忙松開手,對面的人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謝謝。”楚歌站起來接了,又坐回去一邊擦拭一邊說,“他這麽幫我,自然是有條件的,蔣公子喜歡做生意,也喜歡玩女人,這些都需要錢,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提供一點資金而已。”

“這事和蔣副市長有沒有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我并沒有直接和他接觸過,有什麽,也只是去找蔣公子。”

“那新億隆10%的原始股是怎麽一回事?李複興又是誰?”

“李複興只是我們公司的一個老員工而已。”

“我們已經查證過,新億隆并沒有一個叫李複興的老員工。既然要坦白,這麽兜來繞去,你覺得有意思嗎?”

……

那一夜很長,到天麻麻亮的時候,他們才收手結束了這場漫長的審問。

楚歌回到房間的時候只覺得手腳都凍麻木了,她又重新洗了一個澡,滾燙的熱水流過身體,有好一會都沒有任何知覺。

之後她連頭發都沒有吹幹,窩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沒有人再來叫醒她要接着審問。楚歌這一覺睡了很久,期間還做了一個夢,夢的最開始,總是她在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周圍一色是暗沉的,只是這一次,跑着跑着竟然天亮了。

她回到了她讀書的時候,氣喘籲籲地坐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參加了一場考試,完了試卷發下來,上面是可憐的29分。

杜慕執着教鞭挑起她的下巴,冷冰冰地說:“你怎麽這麽蠢?”

楚歌可憐兮兮地看着她,手指順着他的衣角緩緩往上往上,他目光變得深沉,問:“是要勾引我嗎?”

她點頭。

他便坐到她面前,她挨過去,肌膚相蹭的觸感那樣溫暖,仿佛有愛情在其間滋生。

夢境雜亂無章,她就又看到了成立太古的那個女人。

是在一個衣香鬓影的酒會上,她潑了她一杯酒,鮮紅的液體像血一樣将她的表情染得五顏六色,她看着特解氣。

杜慕卻說她:“蠢!”

楚歌氣不過,問他:“難不成看到仇人要笑逐顏開才是聰明嗎?在我看來,那才是蠢,把自己憋死,人家都不知道。”

生氣了就要發洩出來啊,楚歌在夢裏都想,那時候的自己,真是一點掩飾都沒有。

杜慕就問她:“她和你有什麽仇?”

她氣勢洶洶地:“她背叛了我爸爸,害得我家公司破産,難道不算是仇?”

杜慕便看着她,那目光,真的就跟在看一個蠢蛋一樣。

他也沒有多解釋,只是要她:“這兩個月,跟着我。”

那兩個月,頂恒在談一家公司的收購,那家公司規模不大,但是業績很不錯,面對頂恒的收購,半點都不為所動,還放豪言:“信不信,十年之內,我讓頂恒在這一行也只能屈居第二?”

杜慕聞言,什麽也沒說,當天回去便宣布成立同類型的子公司,競争的辦法他用得簡單又粗暴,就是拿錢砸,然後挖人,挖對方最核心的工作人員,不出兩個月,那家公司就落到了杜慕的手裏。

非常低的價格。

簽約的那天,楚歌也在場,她親眼看着那個放出豪言的年輕人舉手認輸。

杜慕側過頭問她:“明白了嗎?”

楚歌看着他,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眉眼幹淨俊朗,漠漠清冷,一如神祇,高貴,而可怕。

她緩緩地點頭:“明白了。”

“說。”

“弱勢的時候,跟強者叫板,只會顯得自己又蠢又可笑。”

楚歌睜開眼睛,房間裏一片昏暗,不知道已是什麽時候。

她坐起來,伸手拉開了一直關着的窗簾,窗簾很大,幾乎遮了一整面牆,但其實背後的窗戶卻很小,開得高高的,像一扇小小的天窗。

透過那扇天窗,楚歌能看到一點外面漏進來的天光,還有,依稀可見的豔陽。

出太陽了,而今天的天,竟也出乎意料的藍。

楚歌望着那一點點天空,想着夢裏的情景,一時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做的是夢,還是只是回憶了一段過去,她習慣自己的夢裏總是有杜慕存在,只是頗有點不習慣,夢裏開頭那一段耳鬓厮磨的辰光。

那樣溫暖的觸碰,仿佛臉邊此刻,還殘留着柔軟的觸感。

然後在這一刻,她也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麽從來就不恨杜慕——明明他對她也做過很惡劣的事,但是她卻從來都恨不起他。

不是愛,只因為是真的感激。

他所有的冷與漠視,都只為了教會她一個道理:活着。

有尊嚴地活着。

而她,在他教了這麽久以後,還是把自己送進了這裏。

楚歌的日子過得暗無天光,林敏娴其實也差不了太多。

只是她其實還算是自由的,除了不能随便出門,她還可以做很多的事。

不過現代人,一旦沒了手機跟網絡,感覺就像是沒有了手和眼睛一樣。

這天她試着突圍出去,結果不出意外還是被唐致遠請的兩個保镖堵住了,她終于忍不住,狠狠地發了一通脾氣,難得地用上了自己非常不屑的絕食以示抗議。

晚上的時候,唐致遠果然就出現了,但他并不是來安慰她的,而是面色難看地扔給她一疊材料:“你自己看。”

林敏娴本不想理的,卻在看到楚歌的名字時不由自主地拿了起來。

這竟然是楚歌的口供筆錄。

訝然地看了唐致遠一眼,林敏娴很快地看了起來,看完後,她的臉色甚至比唐致遠的更難看:“她這是不是瘋了?!”

“你覺得呢?”唐致遠問她。

“和蔣家……明明就不是他們楚家。”

“所以,你還沒懂她的意思嗎?你覺得她為什麽要撒這種明顯一拆就穿謊言?”

林敏娴确實是不懂。

“因為,”唐致遠有些森然地說,“她的目标并不僅僅只是想把蔣家拉下水,還有我們恒盛林氏!所以現在你知道為什麽她跟林家的關系一直保持得不錯嗎?為什麽你回國後她沒有跟你翻臉?不是因為她知道的不夠多,而是她做了那麽多,就只為了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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