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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還沒到家,就遠遠地看到楚卿負手站在自家院子外面的小路上,楚媽媽和護士推着輪椅陪在旁邊。

天氣正好,陽光透過扶蘇的樹葉照下來,白屋紅牆、綠樹藍衫,色彩明豔得就像是一幅剛剛畫成的畫。

讓司機慢一點,楚歌拿出手機把這一刻定格,然後才慢慢駛過去,降下玻璃,把手搭在車窗上,對正因為看到她而露出笑意的楚卿招招手說:“嗨,帥哥,要我帶你回家嗎?”

很多年前,她剛剛拿到駕照的第一天,打電話給楚卿說:“哥,今天不要自己開車回家啊,下班了路邊等我,有驚喜。”

看到他出現,她把車子開過去,幾乎是擦着他的身體停下車,降下車窗,揚着一張青春明媚的笑臉跟他說:“嗨,帥歌,要我帶你回家嗎?”

那時候她自覺自己真帥啊,結果被某人一巴掌糊過來:“沒事裝什麽不良少女。”還特緊張地左右看看,“你膽子還真大,沒駕照也敢開上路?”不由分說要她下來。

弄得楚歌不得不把新到手的駕照甩給他看,嘀咕說:“真是一點也不懂風情,你這個樣子,怎麽談得到女朋友嘛。”

楚卿睡得太久,過去的記憶已經完全模糊了,看楚歌穿着打扮一副淑女的模樣卻作出小太妹的樣子,只是覺得好笑,并沒有想起以前的那一茬,但是他還是做了一個跟那時候差不多的動作,伸手在她頭上一揉,笑着說:“壞!”

發音已經很清晰。

楚歌很高興,在他手底下蹭了蹭。

楚媽媽在邊上看到兄妹兩個的互動很欣慰地笑,等到楚歌下車,她才“偷偷”告訴她:“盼你回來呢,昨天就開始問啦。”

楚歌擡起頭,見楚卿站在那兒沖着她笑,瘦削的臉龐上,是她所熟悉的溫柔與寵愛。

突然就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他再醒來,看到他對自己這樣笑。

楚歌就也笑,楚媽媽說他們:“笑得跟兩傻子似的。”走上前一手拉一個,“回家吧。”

楚卿已經能獨自站立,但是獨立行走,還是有困難,所以最後,是楚歌把他推回去的。

進門便聞到了濃濃淡淡的花香,最打眼的是門口那棵榆葉梅,一團一團開得濃烈稠豔,讓人見着就是眼前一亮。

樹下此時放着一張小桌,四方小凳,桌上還散亂地堆一桌的麻将子。楚歌看了覺得有點好笑,想他們家人還真是大俗人,如果是杜慕在,如此光景,不說下棋對弈,起碼也得是品一壺清茶吧?

他們就這麽大喇喇地擺了一桌麻将。

楚歌扶着楚卿坐過去,問:“你們在打麻将呢?”

楚媽媽幫着她把楚卿扶住,說:“好久沒打了,是你哥,拿這個練手感的。”

“嗯?”楚歌不明所以,卻見楚卿已經伸手去拿麻将子了,比起剛醒來那會,他肌肉有力多了,拿東西的時候,手幾乎不會抖。

把麻将放在手裏細細掄了一會,楚卿沖她一笑:“一……索。”

“一”字說得很清楚,但是“索”就略費了點勁。

楚歌也不相讓:“哎,這個我也會。”

自取了一個麻将也拿着掄,掄了半天,“八萬。”打開一看,卻是個條子,三條。

她吐了吐舌頭,楚卿伸手在臉上刮了刮。

“嘿,說我不如你是吧?那要不我們兩個比一賽?”

于是兄妹倆就坐在那裏比猜子,十回裏,楚歌頂多只能中一回,但是楚卿卻差不多次次都能猜中。楚歌很驚奇,抓着他的手:“有決竅嗎?嗯,還是你手裏裝了有探測儀啊,我看看。”

楚卿笑,點着她的腦袋說她笨。

楚歌不滿:“我才不笨。”

楚卿點頭:“笨笨。”

“你才笨。”

“笨。”

“楚卿笨。”

“……歌……笨。”

“楚卿是個大笨蛋。”

“小……歌……大……笨……蛋!”

她看着他,眼裏湧上了一點潮意,就是楚卿,也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

楚歌慢慢地靠到他肩上,輕輕叫了聲:“哥。”

他低低地應:“嗯。”

“哥。”

“嗯。”

“哥哥。”

他不應了,只是努力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

不出意外,摸到了一手眼淚,就像夢裏無數次,他手心被她眼淚打濕。

“辛……苦……你……”他費勁地安慰。

“嗯,真的好辛苦。”她哭着微笑,抱住他,“所以哥哥,快點來幫我。”

時隔八年,不管她看上去已經有了多大的變化,但是楚歌還是楚卿熟悉的那個楚歌,會矯情地喊苦叫累,也會把所有擔子都扛到肩上,柔弱,但也勇氣十足。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兄妹二人之間的溫馨時光,楚歌不想接,但是楚卿卻放開了她,刮刮她的鼻子,從她衣袋裏掏出手機,微笑着塞到她手裏。

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楚歌癟癟嘴:“今天我休息呢。”倒也乖乖地接過了手機。

看到屏幕上現出的來電名字,楚歌忍不住挑了挑眉。

748,去死吧。

這是林敏娴存在她手機裏的名字代號。

嗯,她一直就是這麽小氣,喜歡暗戳戳地詛咒別人。

楚卿看到那三個數字,忍不住又羞她,還問:“追……追……你?”

他問的是不是追她的男人。

楚歌翻白眼,做了一個敬謝不敏的表情。

電話這時候挂斷了,她松口氣:“沒接到。”結果話沒落音,又響了起來。

楚歌心裏很是厭煩,但想了想,還是起身走開,按了接聽。

“小歌。”

溫柔婉轉的聲音,熟悉的那個調調。

楚歌沒有應,等着看她會說出些什麽來。

她以為經過自己和唐致遠的那場談話,她和林敏娴之間不說撕破臉,也應該差不多都心知肚明對方是什麽貨色了。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她,她像是個沒事人似的,先對她進行慰問:“聽說你昨天傷得很厲害,還好吧?”然後譴責了那個“無良”的侍應生,“真的是沒見過這麽差勁的人。”末了表示,“你在哪?我想來看看你。”

楚歌重重地籲出一口氣,回過頭,榆葉梅下的青年,一襲藍衫,雖清癯瘦削,卻不損其俊朗,臉如雕刻,眼若星辰,見她望過去,他手撐着下巴,沖她微微一笑。

楚歌便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淡淡地說:“行啊,我在鎮上。你要過來麽?”

林敏娴微微窒了窒,過了會才說:“好。”

挂掉電話,林敏娴沉默了會,才勉強笑着對眼前的男人說:“她說她在鎮上,你有空去吧?”

然後她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和楚歌說最重要的一句話了,她是要和杜慕一起去看她。

那時候,她想的只有,聽說他醒了……也住在鎮上……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迎面對上杜慕似笑非笑的眼神,林敏娴有一瞬間的慌亂,她努力地回過神來,問:“要去嗎?”

杜慕懶洋洋的:“去啊。”起身上樓,“我先去換件衣服。”

走了兩步,他又突然回過頭來,一副沉思的模樣,“聽說她哥哥昏迷八年多後醒來了,我還沒見過他,你呢?”

不等她回答,他又淡淡一笑,邁步離開。

他步子大走得快,上到樓上的時候,杜老爺子還沒能躲進書房,剛好在門邊。

他瞥過去一眼,顧自進了自己的房間。

老爺子摸摸鼻子,扶着阿祥進去,坐下後感嘆說:“原來他也是會哄人的嘛。”

盡管沒什麽大看頭,但是杜慕剛剛确實是有在哄林敏娴,人家哭的時候主動遞上紙巾了呢,要擱以往,他才不會幹這種事,沒有扭頭就走算好的了。

可一想到他為什麽哄她,老爺子就氣:“他還真就為了那麽一個人豁出去了!”不但會幫着應付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女人,還知道使手段了。

那什麽林敏娴之所以會想到去看楚歌,是他暗戳戳地引導的吧?至于麽,想去看人家就去啊,還拿別人作伐子,啧啧,真不要臉!

扭頭問阿祥,“你說,楚家那小姑娘有什麽好?”

阿祥老老實實的:“楚小姐挺好的。”

被老爺子一拐棍杵過去,粗口都爆出來了:“你知道個屁!她……”唉,不想說了,只能說這世間很多事,都是債,全是債!

欠了債的杜先生在隔壁房裏給楚歌打電話:“她大概還是有點不相信我跟你沒關系了,所以,我答應她,和她一起過去。”

楚歌只說:“好。”

收了手機,楚歌慢慢走到楚卿身邊,他又在猜麻将子,掄一個,看一個,很快面前就掄了一小堆。

他從來就不笨,一眼便看出她神色不同,不由得問:“怎……麽?”

他說話,還是如此費勁。

他的肌肉還很無力,甚至于楚歌也不知道,他的心理狀況,是怎麽樣的。

一睡八年,再醒來人事全非,如果是她,她會怎麽樣?

楚歌本來想把他藏着養起來,養得好好的,再讓他去面對過去、現在,甚至還有往後的風風雨雨。

但很顯然,那不可能。

所以在接到林敏娴的電話時,她下意識地沒有拒絕,也不想替楚卿拒絕。

八年前,她自作主張地想要讓他們兩個複合,以至于釀成大錯,八年後,她不願意再這樣了。

楚歌握住他的手,慢慢蹲到他膝前,仰起臉望着他問:“哥,這輩子,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楚卿沒有猶豫,伸指點在了她的額上。

楚歌笑,抓住他的手指把玩了好一會,才輕聲問:“那林敏娴呢?你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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