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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噓,他從筆下來
作者:童婳
文案
初出茅廬的小編劇丁萱,在心血劇本中一筆一劃,塑造了一個在世人面前醫術造詣幾乎全球頂尖、年輕有為三十而立的醫學院海歸教授段律銘,看似光鮮成熟,穩重優雅,實則背景陰暗,妖力強大,性冷腹黑。
丁萱努力尋求劇本拍片的機會,不料卻發現旁邊醫學院竟然有個剛剛回國,風華正茂的年輕教授段律銘……
原來她的男主角,竟然存在于真實生活之中。而劇本中的故事在慢慢拉開帷幕,真實上演……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與你的靈魂映射着,生死相依。”他低聲在她耳邊承諾,“你不孤獨,因為——我為你而生。”
內容标簽:娛樂圈 幻想空間 情有獨鐘 因緣邂逅
搜索關鍵字:主角:丁萱,段律銘 ┃ 配角:九尾,丁若棋 ┃ 其它:編劇,妖,落筆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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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初夏,天上的日頭看似并不耀眼,可空氣仿佛凝滞成了緩緩流淌的河水。遠處山頭不知名樹木在沉寂中愈發綠得好像濃染過一樣。天空一只飛鳥都沒有,田野裏成片即将成熟的麥子,也在靜默。
稻草人站在路邊,看田野,看道路盡頭安靜的村居。百年老村,歷經世事滄桑,早就斑駁了歲月。白牆撲簌落下,露出土黃的泥磚,不見光的逼仄小巷牆角,滋生着陰涼的綠苔野藻,毫無人聲。
有些老人曾經聽過,世間某些心術不正的人或邪氣甚重的妖物,會養妖奴。顧名思義,妖奴就是養妖當做奴隸做些邪事。但畢竟是見不了光的東西,妖奴為了減輕自己的負擔,也為了讨主人歡心,會自己再養些穢物拿來給主人充當幫手。這種東西,聚于深林越澤之靈氣,長于息脈長久的人煙中,比如百年老村,亦或者百歲老者。人氣越綿長,那東西越厲害。所以算來,還是山野孤村靠譜。待到村落人脈衰敗,那東西就成了。
沒有人能事先知道到底會養出什麽。唯一能肯定的是,古村長達幾百年的歷史只會滋養出尤為厲害,邪氣甚重的東西。
而在這個日漸衰敗的村裏,妖奴沒有找到那個東西。
只是一場暴雨過後,牆角突然發現一個哇哇啼哭的嬰兒,随後被人送進了福利院。
三十年過去,曾經的嬰兒早已長成,求學工作一路平穩順利,直至成為高校醫學院年輕有為的教授。
……
夏末秋初,陰。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機場,機外溫度21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
他聽着廣播,将視線從舷窗外灰蒙蒙的天收回。周圍已經有人開始躁動,都在準備下飛機。他這次是出來開國際會議,帶着自己手下一個女學生一個男學生。
飛機停穩後,旁邊年輕漂亮的女士這才開始慢條斯理将手機雜志放回包,順便打量着身邊這個自打坐下就沒有說過話的男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擋住了他大部分銳利的眼神,他黑發梳得整齊,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裝,白襯衫扣到領口,無一絲褶皺。雖看他登機時和學生說話帶着微笑,可依舊讓她想起……某種看似溫吞,卻會耐心潛伏數日出其不意攻擊獵物的……捕獵者,或者沒有生命的寒冰。
“老師我幫你拿包。”女學生鼓足勇氣,紅着臉,帶着些小心翼翼擠過來。
“不用,謝謝。”他很快端上了很淺的笑容,似乎眼角都帶着溫和的長者意味,但手勢卻委婉也不容拒絕地控制住了距離。
飛機并沒有停靠到廊橋,下機就是停機坪,還得等擺渡車來接所有旅客。
他走在前,兩個學生則跟在身後。
從登機門出來,廣袤的天空一片灰暗,雖無濃雲翻滾,卻壓抑得像密不透風的幕布籠罩住天際。旁邊站着禮貌微笑的空姐,臺階下是從擺渡車上下來的工作人員,已經有旅客擠擠挨挨等着上車。
他颔首看着,灰色的大背景裏,視野所及每個人,有拿着帽子扇風的年輕人,有哭着叫媽媽抱的孩子,有閑聊的地勤人員……所有人的命數,像懸在頭頂的密碼一般被他看在眼裏。就連壽命都是倒計時,仿佛秒表一樣滴答,被他看在眼裏。
他盯着擺渡車上司機已經變紅的命數看着,随後推推眼鏡,微笑了一下。
女學生在後邊,依舊小心翼翼看着老師的背影。她沒有發現,老師臉上的笑容,仿佛蛇類光滑的表皮靜悄悄一閃而過。
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命,是一只妖力強大的蛟。
作者有話要說: 嗯,吓不吓人?今晚二更。
☆、劇本
丁萱在會客室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雖然助理說的是“一會兒”,但已經下午四點了,而張監制還沒有出現。
落地窗外天色灰蒙蒙。從二十三樓的高度望去,光怪陸離的城市失去了繁華的色彩,遠遠近近的高樓大廈都是深灰深藍的顏色,間或掩映的道邊樹也是風塵仆仆。室內燈光明亮,反射在玻璃上,模模糊糊映出丁萱的身影——
她穿着牛仔褲,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衫。紮着馬尾,今天出門趕時間,原本的齊劉海被自己剪得參差不齊,略顯蓬松。絲毫沒有職場人士的利落爽快,也沒有娛樂行業的光鮮亮麗。她帶着明顯的學生氣,可能是因為一直待在學校的關系。
丁萱今年二十四歲,剛剛研二,就讀于華大藝術學院戲劇編導方向,一心一意搞學術發論文,目标是在研三轉博,等博士畢業後直接留校傳道授業教書育人,最後在四十歲那年把微信頭像改成荷花,昵稱改成學海無涯。
所以事實就是,她并不像某些同學那樣希望在血雨腥風的影視圈混得風生水起。然而導師汪寧卻作為一個吃過國外墨水的文藝女教授,一心想把自己的得意門生丁萱推出去歷練歷練。畢竟丁萱年紀輕輕就看得比尼姑還開并不怎麽好。于是乎就有了這麽一幕,丁萱坐在這在業內還算很有名的影視制作公司裏,等待那位經由導師推薦而看中她的劇本大綱的張監制。
丁萱的劇本……雖說目前只有一個大綱以及前五集劇本,但這是她半年來的心血。她用盡自己的想象,細心刻畫了一個在世人面前是醫術造詣全球頂尖、年輕有為三十而立的海歸男主角,實則背景陰暗,妖力強大,性冷腹黑。丁萱将這個故事寫出來,單純只因她的确很喜歡自己的專業。而後陰差陽錯看到校話劇團征稿,便想将它寄出去,不料被導師汪寧發現後中途攔截,輾轉到了張監制這裏。
四點一刻,地中海發型的張監制終于出現,不用道歉,也不客氣,坐下來就吩咐助理重新倒茶,架勢拿捏得很氣派,寒暄幾句就進入正題。“說說劇本。”
丁萱把電腦放在膝頭,打開文檔,“上次我發過來了前五集——”
“先從大綱開始。”張監制打斷她,端起青花瓷的茶杯吹了口氣,熱氣騰起,“總體思路挺好。但我有幾點意見……男主角段律銘是個什麽妖來着?”
“是蛟。”丁萱擡頭看他。
“那改成龍。”張監制直接說。
“……龍是神仙,不是妖怪。當初您看上我的大綱,不就是因為有個暗黑系男主麽?”不是金光閃閃佛光普照的小白龍。
“那行吧,還是蛟。但是你這個男主形象太禁欲了。醫學院三十而立的教授,完全是性冷淡啊,現在女觀衆要求什麽?穿着衣服是人,脫了衣服就是禽獸,簡單說,衣冠禽獸。”
丁萱放在鍵盤上的手停住了,她定定看着張總監,而對方還靠着沙發上,雙腿張開,繼續誇誇其談。
“蛟會發情不?添個發情期,再加幾場床戲。”張監制沖她點點下巴。
“發情期?”丁萱愣住。
“不要也行,”張監制略微思索,“總之男主角必須有床戲。”
“我……這劇裏沒有女主角。”丁萱盡量平靜地說道。
“沒有女主角。這怎麽行?來個女主角。”張監制邊說掏出手機摁了個號碼,原本上位者的語氣瞬間委婉了許多,“哎呦,劉小姐,上次商量那個事兒——顏妍想演什麽角色?我上次……對對對,看我這記性!”張監制貌似真的記性不太好,拍了拍額頭很是浮誇的懊悔,“這想法好!顏妍是信手拈來,本色出演,本色出演!”擡起頭笑得眼角皺紋堆起,最後啪一聲挂斷手機,瞬間收了笑容,沖丁萱擡擡下巴,“添個女主角,職業是演員,大火的女明星。”
“女明星?”丁萱不知該不該禮貌地微笑。腦子裏盤旋着這是導師介紹的活兒,而且她已經千叮咛萬囑咐了,別跟錢過不去。
“對,就是顏妍,給她量身打造一個角色。”張監制一擡手,不容分說,“她對角色的要求待會發你郵箱。”
丁萱沉默不語,颔首盯着自己已經被改得七零八落的大綱。
“還有,這部劇雖說是塑造一個陰暗面強大的男主,正邪不分。但是這個結局——”
“男主角會灰飛煙滅。”丁萱的語氣已經聽不出語氣了。
“你是跟這個角色有仇吧?怎麽能灰飛煙滅?改成喜劇,結婚,跟女主角生幾個孩子。”丁萱半晌沒有吭聲,這是她創造出來的人物,她重視的劇本與角色……然而最後她還是摁下delete鍵,删掉了結局,但沒有按照張編導的旨意寫下什麽結婚生孩子。
“再來說出來的前五集劇本。租道具場景很費錢的,把那幾場游艇出海的戲改成室內泡桑拿。尤其是第一場戲男主出場的時候,機場擺渡車自燃?你知道去機場停機坪拍戲要走多少道審批麽?還在那裏燒輛車?簡直開玩笑——給我改成從機場出來後,出租車二手小夏利自燃。”
筆記本豎起的屏幕後,丁萱手下沒動,慢慢握拳慢慢松開。
“唉,你要知道現在電視劇制作經費很緊張。投資五萬,那三萬都得進演員腰包。”張監制這時候似乎意識到自己删改太多,客氣了一句。口中的五萬三萬,都落了一個“千”字。
“……”丁萱垂下眼眸,平複自己的心情,然後深呼吸一下,重新擡起頭,“您剛剛說要加一個女演員的角色,那我能把上次删掉的劇組到醫院拍戲的劇情粘貼回來嗎?畢竟男主是醫生,他們可以在醫院相遇。”
“可以可以。”張監制點頭,又似乎覺得自己點頭得太早,“不過那段劇情還是得修改一下,畢竟我讓你删掉的,肯定都是有點問題的。”
丁萱從廢稿文件夾找回上次的大綱,剪切粘貼,點擊保存。電腦瞬間黑屏了。
一瞬間的沮喪後,她心裏隐隐約約松了口氣。這樣也好。
“行吧,今天就這樣。你再改改。”張監制看看時間,臉上帶了點笑容,“快下班了,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娛樂一下?”
丁萱正把電腦塞進淺藍色的內膽包,動作頓了一下,但語氣并無不妥。“不用,謝謝。”她擡起頭看着張監制,彎了下嘴角似微笑。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挺像一個三流小演員?”張監制點燃一根煙,慢慢吞雲吐霧,眼神上下打量着丁萱,“好像也姓丁。”
“沒有。”丁萱笑了笑。
從大廈出來,下雨了。高大的梧桐樹在雨裏靜默,而路上車聲喧嚣了很多。斜斜的雨絲裏,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和街頭店門的霓虹燈都帶上一層朦胧的霧氣。路人舉着不同顏色的傘,沒有傘的就聚攏在商場門口。
丁萱抿了抿唇,擡頭看看雨滴不斷墜落的灰色天空,把背包抱在懷裏,朝不遠處的地鐵站入口跑去。
前方商場,LED大屏上播放着最近剛剛拿了影帝的青年演員司南的手表廣告。在結束畫面停滞了幾秒,突然插播進一條突發新聞——寧南國際機場擺渡車自燃,造成一死五傷。
丁萱跑進地鐵站入口,踏上下行電梯,擡頭只匆匆撇到那新聞一眼。
三站過後,車廂裏總算沒那麽擁擠。丁萱找到座位坐下來,旁邊剛剛下班的兩個白領拿着手機邊看邊聊天。
“機場擺渡車自燃?咱們寧南市都上熱搜了诶。”
“真的假的?”另一個湊過來看新聞。
對面黑色的窗戶上模糊映出丁萱已經被雨水濕透的劉海。地鐵咔擦聲裏,她看着窗戶上晃動的身影,突然之間挫敗的壓郁慢慢襲上心頭。她打開包想掏紙巾,卻看到手機上正顯示“丁苑來電”。
丁萱盯着手機半秒,劃開通話鍵的同時,原本低落的情緒似乎瞬間都不見了。
“嗨,美女!”她強打精神,看着對面玻璃上自己有點可笑的笑臉。
“喲,聽你聲音很高興啊,在哪兒呢?”對面問。
“地鐵上,”丁萱注意到她的聲音不對勁,“你聲音怎麽這麽奇怪?”
“哦哦,感冒了。”丁苑支支吾吾。
“丁若——丁苑同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丁萱教訓道。
“怎麽跟姐說話呢?”丁苑立刻拿出了身為大姐的風範。
丁苑,是丁萱的孿生姐姐,兩人出生只差了十分二十六秒。從照片看,從小到大兩人的身高體重相貌總是保持在同樣的水準。不過就算長得一模一樣,也并沒有造成過什麽誤會。因為打小父母就離婚了。丁苑跟着母親在另一個城市長大,而丁萱則是跟着父親留在本市。直至三年前她們才重新聯系上,但是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許是心靈感應,姐妹兩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演藝圈職業,丁苑如今是一名還在成名之路上艱苦奮鬥的演員,藝名丁若棋。但她曾經把年齡改小三歲,所以……對外來說,她沒有孿生妹妹,只有一個大她三歲的姐姐。若棋很少對外介紹她的家庭出身,更少提及她的“姐姐”丁萱。一是丁萱本就是很低調的人,二是……丁若棋臉上微調過,如若被人發現她的姐姐其實是孿生妹妹,且兩個人長得不怎麽像的話,可能不會有人再相信她們是異卵雙胞胎的解釋。
“地鐵上?你是去交劇本了?今天制片怎麽說?是不是很順利?簽約了嗎?”丁若棋立馬就猜到了,一連串問題抛出來。
“嗯……就那樣吧。”丁萱很努力地想裝出好心情,但是她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怎麽了?”丁若棋很敏感,“地中海又說你什麽了?”
聽到丁若棋形容禿頂的張監制為地中海,丁萱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嘆了口氣。“還不就那樣,改來改去。讓我把游艇戲改成泡桑拿就不說了。還得給男主角加個發情期……我都無語了,都已經是那麽厲害的妖了,怎麽可能還有動物習性?”
丁若棋在那邊哈哈大笑。
“還讓我加個女主角。”丁萱壓低聲音,“給顏妍量身定做。她想演一個演員女明星,所以張監制讓我在劇本裏加個女明星當女主角。”
丁若棋剎車般收住了笑聲。“顏妍?最近小花裏她挺出風頭的。真是有點名氣就橫着走。”丁若棋很是不屑,又追問,“那我的角色呢?你不會删掉了吧?她要是內定女一的話,把我的那個升成女二。”
“你的角色我怎麽着也不會删。”丁萱擡頭看地鐵到哪一站,心裏淺淺晦澀,“如果真能投拍就好了。”
之前丁萱在劇本裏寫了個女性角色,走聰明天然萌路線,也是唯一戲份很多,最後沒被殺死的正面女性角色。不過結局也差不多了……是植物人。這種設定夠讓人刻骨銘心,念念不忘,而且就是為丁若棋準備的。以丁若棋如今的卡位,雖然不夠高大上,但在丁萱這個本子裏做配角,早就夠格了。丁若棋一直希望自己能出演妹妹的作品,只要丁萱的本子投拍,她就一定去試鏡。只是如今看來,能不能投拍的确是很大的問題。
“要不要……我幫忙?”丁若棋試探着問。她如今也能算在大衆勉強混臉熟卻不知名字的三四線。
“不用。”丁萱立馬回絕,又笑,“別擔心我啦。初出茅廬,慢慢來吧。”她見過丁若琪的經紀人。那女人的态度明明白白寫着,丁萱不能給丁若琪造成任何影響。
“丁萱啊,”丁若棋停頓片刻,在那邊笑,“你知道為什麽君子不為五鬥米折腰嗎?”
“為什麽?”
“因為只要區區三鬥米就可以折腰了哈哈。”雖說重逢聯系的時間不過三年,但可能雙胞胎之間真的存在心靈感應,丁若棋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看着平平靜靜很好相處,但是骨子裏倔強而固執。喜歡編劇便讀了這個專業,但又不願意阿谀奉承削尖腦袋往上面鑽因此一心鑽研學術。丁若棋很清楚,如果她不提醒自己的妹妹要向現實低頭的話,丁萱很可能會最終因為不願意改劇本而與影視公司談崩。而事實就是,她們都不是出身富貴之家,丁萱若是真切希望自己的劇本被拍成電視劇,就不可能永遠躲在象牙塔裏。
丁萱慢慢,也笑了。她明白姐姐委婉表達的意思。
所以,雖然是她一筆一劃,用心描繪出的男主角,還是……為三鬥米折腰吧。
“我有事兒不能聊了。”丁若棋說,沉默片刻,“丁萱啊,其實我沒感冒。”
“那怎——”
“我剛整下巴了!”丁若棋一聲大吼,迅速挂斷電話。
丁萱聽着那邊的嘟嘟聲愣神。
她并沒有任何資格置喙丁若棋的生活,從來沒有。從現實關系上說,她們其實已經可以算陌生人,還得感謝生活讓她們能夠在三年前聯系上。而就算三年前,她們也已經二十一歲了,兩個人的生活軌跡完全不同。
丁萱打開短信:好好照顧自己。在我看來,你是最漂亮的。
她想了想,将後一句删掉,發出去。
良久,丁若棋回了一個字:好。
……
地鐵終于到站了。站臺上也飄進雨水,樓梯上來來回回的路人都提着滴滴答答滴水的雨傘。
丁萱背着包刷卡出站。雨已經停了,可她剛走出來就被迎面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
真冷。
丁萱裹緊衣服,擡頭望了望烏雲滾滾的陰沉天空,順着散落無數濕漉漉粉色花瓣的路,朝學校走去。
☆、捐助
臺風來了。
一整夜的暴雨狂風直到早上才停歇。雨一停氣溫又回升了,潮濕中帶着九月裏殘留的悶熱。上午要出門上課,丁萱一打開宿舍門,就看到走廊外頭已經有四層樓高的梧桐樹葉被暴雨打落了不少。而銀杏樹下簡直遍地零落。
丁萱将手伸出去,細細的雨霧涼滑地落在她掌心。“還在下雨,記得帶傘。”邊提醒室友,邊回去拿傘。
華大研究生宿舍分四人間和兩人間。丁萱住的是兩人間,上床下桌,再加兩個大立櫃。屋子裏空間夠大,床上都挂着床簾,櫃子邊整齊擺着瑜伽墊體重秤熱水瓶鞋架收納箱。最近陰雨連綿,挂陽臺的衣服總是潤着幹不透,所以床邊還挂着兩三件收進來的衣服。窗下放着室友王秋買的小電冰箱,塞滿了酸奶水果龜苓膏和速食水餃。一遇上宿舍阿姨檢查,她就把冰箱往櫃子裏塞。
王秋是個宅女,上研究生只是為了不用畢業出去工作,最近在考慮要不要跟丁萱一樣讀博,畢竟讀博也不用出去工作。
兩人下樓,打着傘慢慢朝教學樓走,今天上午滿課。一路上丁萱都在思考她的劇本。
“阿萱你知道昨天機場有擺渡車自燃麽?車上有我們學校醫學院的學生呢。”王秋劃拉着手機,突然說道。
丁萱忽地頓住腳步看向她。“擺渡車自燃?”
“我有個朋友是醫學院的,就在那輛擺渡車上。出事的時候她跑下來了,但同行的一個男生燒傷還骨折了。”王秋皺着眉頭看着手機,“看她發布的消息,那個男生家裏挺貧困的,治療費用缺口大,號召大家捐款呢。”
丁萱愕然,一動不動。有人騎着單車飛快地駛過,叮鈴一聲刺耳的鈴聲這才将她的思緒拉回來。
“我看看。”她收了傘湊過來。王秋把手機遞給她。
只是轉發的一條來自醫學院公衆微信號的文章,簡略說明昨天機場擺渡車突然自燃,當時車上已經站了不少旅客。發現車頭冒煙的時候大家都慌了神,擠着朝下跑。幾乎是同時火苗就竄出來了。最後下車的男同學背部燒傷,還在車上人群推搡時,摔倒在地肩部骨折同時被踩踏。男生來自國家級貧困縣,兩個哥哥在家務農至今未婚,父親多年勞累成疾做不得重活,而母親患有小兒麻痹症生活無法自理,家裏年收入不過一萬。按理說機場方面會負責賠款,但理賠程序走完之前能墊付的醫療費還不夠。目前還有十五萬的缺口,號召大家捐款,線上下線都有捐款渠道。
“今天中午食堂門口有捐款募集活動。”丁萱喃喃念道。
“你要去嗎?”王秋問。
“嗯。”丁萱點頭。
……
中午,第三食堂門口。天空又下起淅淅瀝瀝的下雨。已經是将近一點半的光景,右邊駕校的帳篷下,聊聊無人。工作人員已經一邊打哈欠一邊收拾東西打算走人。只有賣飲料的打着“掃碼送飲料”的旗號,攤前還排着一排各種顏色雨傘的隊伍。而募捐的醫學院學生會,估計沒料到還會下雨,沒有準備帳篷,只能撤退到牆邊,占據了食堂檐頂下的一片空地。
丁萱吃完飯拎着雨傘過來,桌後戴着眼鏡的男生立馬站起來表示歡迎獻愛心。
她拉開書包拉鏈找錢包,掏了半天才意識到錢包在宿舍,現在只有裝着公交卡的小零錢包。
“……你們收硬幣麽?”丁萱擡頭問。
“收。愛心不分大小。”
丁萱默默地将零錢包裏的硬幣全部倒出來,放進紅色的募捐箱,一陣噼裏啪啦響。
“謝謝學妹。”眼鏡男生沖她一笑。
“我是學姐。”丁萱看他一眼,将零錢包塞回包裏。
“阿萱,你好了沒?”王秋慢吞吞從食堂出來,吸着袋裝酸奶。
桌後,眼鏡男生旁邊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女生聽到聲音擡頭:“王秋?”
“孫雯?你也在這兒啊?”王秋瞪大眼睛。
孫雯就是王秋在醫學院的朋友,個子不高,瘦瘦的,穿着寬大的休閑襯衫搭牛仔褲,齊耳短發,臉似乎只有巴掌大,看上去越發瘦瘦小小。
有孫雯在這裏,王秋不好意思不捐款,從錢包裏抽出了五塊錢塞進去。“你下午沒課?”
“沒有。”孫雯有點腼腆,“想等雨停了去院樓。”她沒帶傘。
“我送你吧。反正咱們也沒事,”王秋回頭問丁萱,“是吧?”丁萱點點頭。
“不用了不用了。”孫雯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都不同路。”
“就算不同路也可以送你嘛。走吧走吧。”王秋拉住她。
“那謝謝你們。”孫雯抿嘴笑。
丁萱跟在她倆旁邊,也慢慢順着林蔭路朝醫學院的樓走去。她下午沒課,要去見導師汪寧,但現在還有時間。
孫雯作為擺渡車自燃的親歷者,說起了她前天的經歷。
“車突然就冒煙了,很快着火。最開始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旁邊有人忽然開始尖叫。所有人都一窩蜂地朝門口擠。”孫雯皺起眉頭,有點難過,“後來聽說司機沒救過來——當時我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孫雯搖搖頭。“這火燃燒得太奇怪了,說有可能是電路老化。可司機就跟一個火人一樣,身上的火根本撲不滅。”
“我的天,這麽嚴重。”王秋感嘆,“那你同學還算幸運。你沒受傷最好了。”
“他跟我們被擠散了。”說到這裏,孫雯臉上微微發紅,“我跟導師待在一起。下車的時候,是他護住我的。後來他還冒着危險上車找我同學,攙扶下來後給他做了簡單的骨折包紮。現場好多人受傷了,救護車沒來之前,都是導師在處理。”
“你們導師人這麽好?”丁萱一直在認真旁聽,問了一句。
“他真的特別好!這次如果政府沒有獎勵,學校也會獎勵他的。”提起導師,孫雯幾乎是立馬激動起來,又小心翼翼壓制自己內心的情緒,“年輕有為,醫術高明。學校花了大力氣才把他從國外請回來,雖說去年才入職,但特別受學生歡迎。去年選導師的時候,我們班一半以上的都給他發了郵件。我當時好糾結啊,競争太激烈,不過幸好他也選了我。”
丁萱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留學海龜,年輕有為,醫術高明……她隐隐約約覺得一股幽幽的涼氣順着脊梁骨竄到了頭頂。
醫學院已經到了。
“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孫雯笑,手機突然響起,她看看屏幕,眼睛一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段老師。”她對着手機說。
丁萱猛地擡頭,一動不動地盯着她,慢慢僵住。
“嗯嗯,好……不麻煩的,段老師。我這就去拿。”孫雯挂斷電話,小聲嘆道,“老師視力真好啊,他看到我在樓下了,讓我順便去輔導員那裏拿個快遞。”
“你老板在幾樓?”王秋問。
“六樓。”
丁萱擡起頭。醫學院高大肅穆的白色主樓第六層,淺藍色反光的窗戶微微開着,一個模糊修長的人影駐足窗前,轉身,離開。她回頭想問孫雯她的導師全名是什麽,卻根本來不及開口。
“我先上去了,再見!”話音剛落,孫雯就冒着雨跑進大廳。
“再見!”王秋喊。
“你知道她導師的名字嗎?”丁萱盯着孫雯的背影,直至她在大門口消失不見。
“不知道,跟我們又沒關系。”王秋轉身打算離開,卻瞧見丁萱還站在原地,“阿萱?走啦!”
“哦。”丁萱回神,最後朝大門上方碩大的醫學院基礎實驗樓八個大字看一眼,跟王秋一起離開。
六樓,走廊。
孫雯抱着快件從電梯出來,一路小跑,在621辦公室門口站住,用手指撥撥劉海,然後一邊深呼吸一邊敲門。
“進來。”
辦公室裏,那人正站在窗前,轉身禮貌地微笑。“謝謝你,孫雯。”
“不客氣的老師。”孫雯小聲道,微微紅臉,放輕腳步走過來,将EMS密封文件袋放在桌上。
“劉思不上來?”他的目光從濕漉漉的林蔭路和雨後深綠的道邊樹掃過,仿佛若有所思,順口說了另一個女學生的名字。
“那不是劉思,是我高中同學王秋,藝術學院研二的。另外那個女孩子是她室友。”孫雯回答道。
“哦。”他牽牽嘴角,不再說話。
辦公室門輕掩着。
門外光滑的金屬銘牌,帶着銀色光亮,兩行镌刻着六個字:
辦公室 段律銘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粗現咯!嗯,等他正式上崗,我再來解釋一下他的人設吧。
☆、揣測
“等中期考核後,學院會下發碩博連讀申請通知。”汪寧坐在辦公桌後挂斷電話,告訴丁萱,再一次提醒她,“确定要讀博?”
“嗯,早就下定決心了。”丁萱點頭,沖老師笑,“謝謝您。”手裏一次性杯子裏茶葉緩緩沉落。
“最近比較忙,也沒時間問你。劇本進度怎麽樣了?”汪寧關上電腦。她已年過四十,留着齊耳波波頭,身材微胖,個子不高,衣着一向是寬松休閑系,總是簡單的長袖衫加黑色九分褲。面容和善,看着很像是情感節目裏負責安慰哭泣講述人的資深感情分析專家。而她編劇的幾部電視劇裏,的确對感情剖析很精準。
作為一個文藝女教授,汪寧出了好幾本書,編了好幾部電視劇,針對的觀衆群是三十歲往上的家庭主婦,前段時間她也忙着寫劇本,一個醫療劇,所以只匆匆看過當時從校話劇團攔截回來的丁萱初稿大綱。那時候這稿子粗糙到主角名字都是趙錢孫李依次排下來的。
“劇本啊……”丁萱不知道該怎麽說,視線從桌邊矮胖的多肉植物到沙發上堆着的試卷再轉回到導師臉上,“把原來删掉的醫院拍戲部分補回來了,因為添了個女主角。現在在考慮要怎麽修好這部分。”
汪寧想了想。“這樣吧,我給你在醫學院找個在醫院坐診的老師。你跟着采訪兩星期,看看人家真正的醫生生活是什麽樣的。”正好她之前寫醫療劇時跟那邊的老師都打過交道。
丁萱點頭。“謝謝您。”
從院樓出來,時間還早,丁萱在原地站了片刻,還是朝圖書館走。手機振動了幾下,點開看是同門的一個博士師兄轉發的學術活動,要求參加者準備一到兩個關鍵詞,三分鐘學術近況介紹,享受‘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浪漫。另一個消息是群裏輔導員新發的消息,由于本市受臺風影響,接下來幾天可能會持續有大到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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