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四集,第三場
棋才披着一頭亂發從卧室走出來,黑眼圈濃重。
“阿萱,你昨晚上聽到有人唱歌麽?真是擾民。”
“沒有,挺安靜的。”丁萱幫服務生小哥擺着餐盤。
“就我房間聽得到麽?”丁若棋嘟囔了一句,緊接着,“啊啊啊——”
“怎麽了怎麽了!”丁萱連忙跑過來。
丁若棋指着自己左臉上一顆痘,就跟人生崩塌一樣簡直萬念俱灰。“我臉上也長痘了!”
“……水痘就是全身都會長的。不抓就沒事了。”
“可是萬一留疤怎麽辦啊!”丁若棋覺得前途一片慘淡。
“一般不碰就不會留疤。”客廳裏,推着餐車的服務生小哥也好心地插話,說着一口帶本地口音的普通話,一笑起來露出虎牙很腼腆,“我臉上就出過。”
“我看看,”丁若棋立馬走過來,一探究竟,“大哥你這臉黑得也看不出疤印了吧?”
“若棋!”丁萱皺眉,怎麽她現在說話越來越戳人了。
“沒事,我本來就黑。”小哥抹一把臉,笑得依舊憨厚,“那時候沒吃藥沒打針,我奶奶上山采了草藥敷幾天就好了。”
“敷藥?”丁若棋瞬間豎起耳朵,瞪大眼睛,“敷什麽藥?”
“咱們這兒土話叫錢薅子,一種草藥,不一定要敷,曬幹碾成末泡水洗澡也成。”
丁若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丁萱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果然丁若棋就馬上要求買小哥——現在問出名字了,叫田聰——家裏的錢薅子。田聰又要上班,現在沒法回家取,而丁若棋卻火急火燎等不及,只能央求丁萱幫忙。丁萱答應了。
丁若棋還是不放心,一個電話打給了酒店經理,對方顯然是個人精,立馬給田聰放假了。于是乎,才上班不到一個小時的田聰又領着丁萱往家走。丁萱本來想買些禮品,但田聰硬是不讓,就壓根沒往街上走。
路上聊起來,丁萱才知道田聰雖然看着老成,但實際只有十八歲,因為成績不好也念不下去于是初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來酒店做服務員已經有兩年多。
“這邊游客挺多吧?”丁萱問。
“就春天多。你們趕上旺季了。”田聰帶着她拐上一條雜草叢生的路,“咱們走小路吧,離家近。”
“好的。”丁萱擡頭往前望去,“那邊是什麽?”前頭竹林邊,鬧鬧哄哄一群人湊在個嶄新的白色小木屋前,旁邊停着幾輛車,貌似還站着警察。
“那是你們劇組搭的房子。”田聰順手折下一根柳條,“怎麽我爺爺也在。”
“去看看。”丁萱沖他招呼一聲,跑過去。
劇組新搭的布景前,整流器收音杆随意丢在地上,盤着一堆雜亂無章的電線,統統被咬斷,所有劇組人員提前放過來當擺設的衣物,瓷器,吃食,全都砸了一地,甚至還有撕成碎片的百元大鈔。攝像機軌道車歪在一邊,搖臂竟然斷成了好幾節。
“我跟您說報警沒用。”保安穿着一身肖似警服的制服,敞着外套,腰帶上鑰匙一大串,一步跨上臺階,一手揣褲兜,一手在支棱着木渣木屑的柱子底部指指點點,“這一看就是野獸咬的,不是小偷。”
“是狐貍。”幾個本地老人圍在一邊,有個還戴着毛氈帽子的老人別着煙鬥從地上撚起一根白毛,“白狐貍。”
丁萱腦子裏有根弦嗡地響了起來。田聰示意她也一起擠到老人身邊,低聲告訴她,“這是我爺爺。”
“這不就結了?不用報警大家都該幹啥幹啥去。”保安拍拍手上的灰塵。
“這些真是的是狐貍破壞的?”丁萱低聲問田聰。
田聰回道:“是狐貍,你瞧那腳印。”
“要報警。”又有個拄着拐杖的老人咳嗽了一聲,“叫人民警察來說句公道話,這屋子不能留。”
“老大哥,這話就不對了。”有個看似劇組的頭兒長得虎背熊腰,戴着個黑色毛線帽,掐滅手裏的煙,“合同上白字黑字寫着的東西,不是您以老為尊一句話說拆就拆的。”
“這附近所有寨子向來不敢惹狐貍。今天來這麽一出,顯然是擋狐貍道了。”田聰爺爺說道。
“喲,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封建迷信?供狐貍啊?”黑帽子皮笑肉不笑,“早就聽說愚民無知,連電信基站都不讓建,還真是指望你們能搞影視城?”
“彪子,怎麽說話?!”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這聲音頗為熟悉,丁萱扭頭一看,勵唯安撥開衆人走出來,身後竟然跟着好久不見的張監制。
“您好,您好,我是劇組負責人。”勵唯安态度很恭敬,和顏悅色一一與那些老人握手,“今天這事兒,是我們管理不善,驚擾到各位鄉親了。”他看到丁萱之後停頓了片刻,眼裏閃過驚訝。
張監制笑得跟個彌勒佛一樣掏出煙開始挨個兒發。
眼見他就要發到自己跟前,丁萱扭頭問田聰:“我們走吧。”
“好。”田聰點頭。
勵唯安則繼續說着:“說實話我們今天損失也很大,大家也都看得到,這一地設備都不能用了,不光要重新購置還會耽擱拍攝時間。拍攝要是沒法按計劃完成,免不了要多叨擾貴地一段時間。”他已經看到丁萱離開,“有什麽分歧,慢慢說,不着急。溝通是最重要的。這大冷天的,就別站在這兒理論了,老張,開車來把各位請去辦公室。”勵唯安拍拍張監制的肩膀,低聲道,“剩下的事情交給你。”
張監制一愣,扭頭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勵唯安大步走開了。
“丁萱!”
勵唯安的聲音不高,但足夠她聽得清清楚楚,便只好轉身,客氣地微笑。“勵先生。”田聰不明所以,出于職業慣性便站在一邊也笑了笑。
“原來這幾天你不在學校是在這兒。”勵唯安走過來,咖啡色大衣衣擺掠過旁邊的草叢。
“你……找我?”丁萱不太明白他怎麽突然這麽熱絡。
勵唯安仿佛才意識到他和丁萱不過泛泛之交,止住腳步,腦筋一轉,又很輕松地笑了。“若棋情況怎麽樣了?”
“還好,過幾天就開工。”丁萱回答,發現勵唯安是丁若棋現在拍戲的制片方,那麽就能理解他話裏的意思了。
“不急不急。讓她安心休息。”
“你怎麽和張監制在一起?”丁萱朝遠處的張監制看了看。
“我現在是他上司。你認識他?”
“哦,見過……”丁萱心裏像是有個氣球嘭一聲被刺破了,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怎麽可以這麽巧,“你們這個事情是不是要處理很長時間?會不會……捉狐貍啊?”
“捉狐貍幹什麽?”勵唯安忍不住笑,“把搞安保的揪過來訓一頓還差不多。”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丁萱看看時間,笑了一笑,“我們現在也有事兒。”畢竟最好還是不要太耽擱田聰的上班時間。
“好的,再見。”勵唯安也不多問,微笑揮手。
“再見。”
丁萱告辭,轉身和田聰離開。
“勵總,”張監制總算安置好現場,跑過來給勵唯安回報,故意喘了幾口氣,“都安排好了,一分錢沒出。不過我看他們都是想要錢。”
“這些人不一定。”勵唯安看着丁萱的背影,“老一輩更注重傳統。”
“說得對說得對。”張監制連忙贊同,不過,“勵總認識丁萱?”
“你們之間有過什麽交流?”勵唯安瞥他一眼。
“也不多。她之前寫了個劇本拿來給我看過。小小年紀一事無成,心氣還挺高。”張監制嗤笑一聲。
“我看她挺優秀。”勵唯安沒笑,“與她合作過三集懸疑劇本,寫得非常好——是你要求高吧?”
“當時要求的确是太高,我現在也覺得不對,是我太官僚了。就應該給年輕編劇多些機會。”張監制立馬見風使舵,“不過,她寫的是懸疑?”
“是,情節環環相扣很精彩。”
張監制笑得意味深長。“她自己的經歷就挺懸疑的。”
“什麽意思?”勵唯安問。
張監制呵呵笑了兩聲。“勵總還記得邱平導演吧?”
……
丁若棋獨自從客廳晃蕩到卧室,再從卧室晃蕩到廚房。牆邊音響震耳欲聾地播放着音樂,是她前幾天發現的一首無敵老歌。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要你猜猜我是誰,從Mary到Sunny和Ivory,就是不喊你的名字~~”
丁若棋一邊哼着,一邊從冰箱裏抱出一罐低脂冰淇淋,才挖出一勺還沒送到嘴邊,那勺冰淇淋就啪一聲落到地上。
“哎呀。”丁若棋皺着眉把冰淇淋放到一邊,抽出幾張紙巾摁到地上。
她看到了沙發腳壓着一張照片。
“什麽啊……”丁若棋将這張照片撿起來,翻到正面。
看到照片內容,她眼前一黑,臉色瞬間蒼白,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啊!”猛然回神,她一聲尖叫,丢開照片連連後退靠到牆上,仿佛那東西是一團火。
☆、鲛人
從田聰家拿草藥出來,已經十點多。丁萱不肯白拿,執意給了田聰母親兩百塊錢。大媽很高興,再三叮囑用法用量後,就要留丁萱在家吃飯。丁萱委婉謝絕了,再次同田聰一起返回。正好田聰回去繼續上班。路上碰見了田聰的二叔,騎着三輪車說是去山溝子裏拖野豬——“王保他們今早獵了一只野豬,至少五百斤。”
丁萱在旁邊聽他們用家鄉話聊天,然後目送二叔從岔路口離開。她倒是想起一個問題。“你們這邊為什麽不能獵狐貍?狐貍的皮毛可是很值錢的。”
“因為大家都信傳說,女巫和狐貍的傳說。”田聰踢開一顆石子,“咱們這早先是寨子,後來分成了好幾個村,原先寨口有塊大石頭,起碼放哪兒好幾百年了,上面還有刻字,刻的是女巫唱的歌。”田聰摸摸頭,有些羞澀,“那字兒是個什麽體來着,我反正認不全。”
“那咱們去看看吧!”丁萱看看時間,還算早。
“好的,這邊走。”
“女巫和狐貍的傳說是什麽?”丁萱又問。
“那可說得遠了,我也是聽我爺爺說的。說是咱們這兒山谷以前有瀑布,谷底是很大的一個湖,水直接流到海裏去。山谷周邊物産富饒,百姓安樂,生活太平,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個女巫守護着這片人傑地靈的土地。女巫日間在山林裏行走,唱着歌謠,梅花鹿獐子等動物都會來問候她。而她晚上會踩着水面走到湖心島上休息。”
“後來山裏有只狐貍愛慕上女巫,經歷千百年修煉成精,化為男身,希望能陪伴女巫左右。但是女巫以露水為食,以鮮花為被,接受百姓供奉。她根本不會喜歡低賤的畜生。狐貍日夜守候,為她收來最高樹葉上的露水,采來山頂最美麗的花,而女巫一眼也不看,直接丢給侍女,是一個受她年年澆灌聚集靈氣而成精的桃樹。”
“後來呢?”丁萱聽得有些恍惚。
“其實妖也是有壽命的,只是以千百年來算了吧。而這樣子的日子大概也過了千百年吧。狐貍依舊不能入了女巫的眼,卻得了桃樹精的青睐。後來山河流轉,瀑布幹涸,湖水消失。女巫依水而生,這時便靈氣大減。而東海有條老蛟垂涎于女巫不成,便希望滅掉女巫,奪取這片寶地。桃樹精為了能讓狐貍死心,便成了內應。最後在最危急的時刻,狐貍舍命救下女巫,與老蛟同歸于盡,守住了這片土地。桃樹精絕望中被妖魔打回原型,一腳踩碎。女巫活下來了,但是她從此獨自一個人,依舊走在林間,唱着歌謠,卻早也不是曾經歡快的曲調。”田聰朝前一望,止住腳步,“我們到了。”
“好憂傷的結局。”丁萱嘆氣。
“還有好幾個結局呢,有的說狐貍與老蛟都活下來了,但是狐貍已經心灰意冷。女巫如夢初醒,便施展法術讓狐貍忘了一切,從此無拘無束地生活。老蛟見女巫法術高強,便與女巫達成協議,女巫從此為他所用,老蛟則再也不會傷害這山谷的一草一木,包括失去記憶的狐貍。”
掃去青煙般的惆悵,跟着他去看那塊已經被圍欄攔住的大石頭。
顯然如今大石頭已經變成了一處可能吸引游客的風景,只是欄杆上油漆未幹,而介紹的銘牌也才剛剛豎起來。
大石頭半人多高,靜靜窩在地上,石腳青苔潮濕,石身草書刻着幾行字:
“女巫魂兮,靈游林兮;守我家兮,老祖屍兮。萬年睡兮,帝俊生兮;子炅鸷兮,祖羲和兮。行人安兮,神賜福兮。”
旁邊的銘牌上有白話文翻譯:“我是陰魂未散的女巫,象幽靈在密林中漫步;守衛着昔日的家園,看護着先祖的屍骨。我是沉睡萬年的女巫,出生在帝俊的國度;太昊少昊是我的晚輩,羲和女神是我的祖母。好心的路人放慢腳步,你會得到神靈的祝福。”
田聰也看着這銘牌半晌。“搞半天是這個意思。反正後來規矩就是不能打狐貍。因為狐貍對咱們這兒有大功。”
“是啊……”丁萱喃喃道。
看完石頭,也接近十二點。丁萱和田聰一起往回走。“那你們這裏的狐貍多嗎?”
“不多。”田聰說,“你想想,狐貍皮現在多值錢。這幾年外地偷獵的人真的很多。不過,”他頓了頓,“我從小到大只見過紅狐貍,今天去片場搗亂的白狐貍還是第一次聽說。”
丁萱尴尬笑了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回到酒店,丁萱拎着一袋草藥打開門。“若棋你現在要用這個泡澡嗎?”見沒回應,她又提高音調,“若棋?”
客廳沒人,丁萱走到卧室,發現門被反鎖了,便敲敲門。“若棋?”
“我要午睡。”半晌,裏頭傳來她的聲音,沒什麽音調。
“哦……”丁萱想了想,将草藥放到桌上。
卧室內,頭發披散的丁若棋坐在地上靠着床,一動不動盯着眼前地板上燃燒的照片……
客廳,丁萱輕聲走到陽臺上,打算給段律銘打電話。
電話很快通了。
“律銘。”丁萱馬上叫他的名字,下一秒就聽到他在那邊笑了,臉一紅,可心裏又好像喝了一罐蜂蜜,“你在幹什麽?”
“穿衣服,我開了免提。”他說。正站在穿衣鏡前脫下背心,前胸後背的傷終于快恢複,只是疤痕明顯,凹凸不平,還需要時間恢複。
“嗯,”丁萱用手指彈鋼琴一樣在欄杆上摁,“你明天才回來?”
“對,怎麽?”
“若棋他們劇組今天早上發現片場被破壞得一塌糊塗,說是白狐貍。”
“九尾?”段律銘立馬問。
“我也在想,可是他電話關機了。”
“他很少用手機,如果不開心能随手扔。”段律銘沉吟,“這樣吧,我今晚就趕回來。”
“你可以現在就回?”
“接下來只是媒體采訪,我可以不參加。我直接來女巫谷看看情況。”
“好的。”丁萱點點頭。
“丁萱。”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我很想你。”他清晰地一字一句說。
丁萱心裏瞬間小鹿亂撞。他的語氣很正經,就仿佛上課時說“接下來布置作業”一樣,可卻讓她心跳越來越亂,忍不住笑眯眯。
挂斷電話,她才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羅妤舞。
她真的長得太……像妖?
丁萱咬咬唇,或者是她草木皆兵了?
還是等丁若棋睡好午覺後問問她吧。
而丁若棋一直睡到了晚上八點。丁萱叫她起來吃點東西,叫了好幾遍她才出門。一瞧她臉上又出了兩個痘,而且臉色很不好。
“是又發燒了嗎?”丁萱問。
“嗯。”丁若棋倒水吃藥,然後放下杯子回房間。
“還要睡?”丁萱跟在她身後。
“嗯。”丁若棋沒有回頭,嘭一聲關上門。
丁萱站在門外,憂心忡忡。
晚上,丁若棋再也沒有出來。
丁萱叫了一碗粥端到房門口,也沒有叫出她來,只好作罷。
……
第二天淩晨,丁萱被客廳的說話聲驚醒。揉揉眼睛劃開手機,一看才四點多。她披着衣服打開房門,看到哈欠連天穿着睡衣的曉莎抱着一摞信件放到沙發上。臺燈下的丁若棋迅速将最頂上一封信拆開查看。
“你們在幹什麽?”丁萱走過來,很是不明白,“天還沒亮呢。”
“若棋要看粉絲來信。”曉莎打了個哈欠,腫着眼睛。
“現在就要看?等到早上不行嗎?”丁萱問,在丁若棋身邊坐下來。
“不行。”丁若棋将手裏的信丢到地上,繼續拆開下一封,“你們去睡覺。”
“你……是在找什麽嗎?”丁萱狐疑。
丁若棋動作頓了頓,依舊是那句話。“你們去睡覺。”
“要不要我們幫你看啊?”曉莎拍拍臉,總算精神些了。
“不用,說了讓你們都去睡!”丁若棋擡起眼,眼裏布滿血絲。
“曉莎你先回去睡吧,我陪她。”丁萱拍拍曉莎肩膀。
“好的,辛苦你了。”
送曉莎離開,丁萱回房間換了衣服再出來。“給你熱一下昨晚的粥,好嗎?”
丁若棋半晌才點點頭,繼續看信。
早上六點,丁萱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段律銘:已到女巫谷。
這麽快?
丁萱想了想,見丁若棋情緒似乎還好,便打算出門見段律銘。
段律銘已經在酒店大廳,剛剛在前臺辦理好入住手續。
“我來啦。”電梯門一開,丁萱就跑過來,歪頭打量他,“怎麽感覺你瘦了?”
“可能在澳門水土不服。”他摟住她的腰。
“咱們現在就去找九尾嗎?”
“我先把行李放上去。九尾在這邊基本只喜歡三個地方。”
而那三個地方分別是花園,紅燒兔頭店,以及一家根本賣不出去的溫泉別墅。
花園:丁萱只在花園裏見到了鍛煉的老人們,壓根沒有狐貍的影子。
紅燒兔頭店:大門緊閉,還沒開店。
而溫泉別墅……大門開着。
“你在外面等我。我進去看看。”段律銘說。
“好。”丁萱點頭。
見他進去後,她在外面繞了一圈,發現這別墅後院竟然是個室外溫泉,顯然被人工修繕過,溫泉被石頭,花草,樹木圍成一個小的生态森林,花木扶疏,水瀑潺潺,水再從旁邊的小溪流走。
臺階上,有一枚小小的腳印,跟今早劇組的一模一樣,看走向是順着小溪往前去了。
丁萱朝前望去,小溪直接流進樹林,而現在樹林裏晨霧濃重,白漫漫一片。偶爾幾只飛鳥的影子模糊閃過。她繞過籬笆順着小溪走去。
溪水歡快歌唱者滑過鵝卵石,叮鈴往前蹦跶,偶爾一個俯沖,濺起無數水花,打濕溪邊草木,細長的綠色枝葉彎了腰。水滴便像是滑滑梯一樣滾了下來。
呼吸間是植物特有的味道,像是學校裏剛剛修建過後的花壇味道,生澀,卻又生機勃勃。
走在涼滑的石頭和露水間,丁萱的牛仔褲腳很快濕潤,白色鞋面也染上一點一滴綠色。
陽光終于蘇醒,從樹葉間斑駁地照了下來。漸漸散去的白霧裏,溪水彙聚到了前方一個小水池裏。
水池如滿月,掩映在淡綠淺綠深綠的草間,偶爾點綴着白色小花。水中細小的波浪一圈圈蕩漾着,清可見底。池低鋪着一層光滑的鵝卵石,一群群小蝦小魚逡巡。風輕輕吹着,送來一兩片葉子,晃悠悠飄到水面。
而水池邊緣的石頭邊,側趴着一個人,她膚色白得像象牙,一、絲、不、挂,黑色長發瀑布般披散在肩頭,側身将頭枕在胳膊上。臉頰貼着濕漉漉的石頭,閉着眼。雖然上身露出水面,然而下、身……
清透的水裏,銀色魚尾修長順滑,兩側魚鳍與最末的尾鳍像輕紗一般透亮,微微随着水流晃動。
鲛人。
這是丁萱第一反應。
而那張臉,分明就是羅妤舞。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詩是直接借鑒了現實生活中女巫谷的詩。而傳說是我自己來的。
☆、兄妹
鲛人突然睜開眼睛看向丁萱。
丁萱一滞,見鲛人表情瞬間兇狠,像是要把她生吞一般嘶叫出來,虎牙尖尖,脖頸上經脈紋路明顯。
丁萱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她沒聽到任何聲音——對了,羅妤舞是啞巴。
鲛人雙手撐在水裏,幾乎是入水瞬間指間便出現了透明的蹼。她攀着池邊岩壁貌似要爬起來,嘴巴一張一合——她在說話。
丁萱卻完全分辨不出她在說什麽。身後草叢窸窣響動,丁萱刷地回身,看到了從蒲葉下現身的白色狐貍,踏着貓步一步一步走過來。狐貍張着嘴,神經緊繃,露出尖牙,一步一個爪印。
“九尾!”丁萱幾乎是欣喜地叫出了它的名字,然而下一秒九尾卻直接朝她撲了過來。
丁萱躲閃不及,腳底一滑直接摔到了旁邊的草叢裏,臉頰被草葉劃出了一條血痕。
狐貍撲空之後立馬轉身再次拱起脊背,喉嚨裏發出咕嚕聲。
“九尾!”丁萱厲聲喊,卻依舊不湊效,情急之下她抓起手機朝狐貍砸去,起身就跑。
聽得耳邊風聲蕭蕭,她卻堪堪跑出幾步就被直接撲到。
丁萱掙紮着擡起頭,喘息間感到九尾已經四腳站立在她背上,利爪直接刺破外套。她倏忽扭頭,倉促只見狐貍張着血盆大口朝她脖子咬下來。
“九尾!”丁萱幾乎嘶聲力竭。背上重量陡然一空,九尾已經被大風抓起騰空而起。
段律銘把她拉起來,只來得及留下“等我”兩字便朝前躍去。
丁萱倏忽回頭,看到段律銘已經掐住鲛人的脖子。在段律銘手裏,她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而魚尾離開水,撲騰幾下慢慢變成了兩條腿。
“律銘!”丁萱慌忙跑過去,卻聽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別殺她!”
羅明扒開被大風翅膀扇斷的樹枝,大聲吼道。
……
空蕩蕩的別墅,下沉式客廳。
羅明神色默然,坐在臺階上。室外溫泉,鲛人趴在水裏,發絲順着水流漂動。她早就昏迷,脖子上一圈顯眼的青淤。
同樣昏迷的還有九尾,趴窩在段律銘的外套上。唯一的椅子丁萱坐着。
“我和妤舞,的确是兄妹。這個不假。”羅明開口,摸出一包煙,想點時才想起問,“能抽嗎?”
段律銘站在丁萱身邊,點頭,“你也是鲛人?”
羅明抽了口煙,點點頭。“咱們這族的現在不多了,大概……也就剩下我和妤舞。”
“狐貍發狂,跟鲛人唱歌有關系?”段律銘問。
“唱歌?”丁萱詫異。
“你聽不到,我聽到了。”段律銘低聲告訴她。
“所以羅妤舞根本不是啞巴?”丁萱也問。
“她的确不會說話,”羅明說道,“不會說人話,但是從妖的角度說,她不是啞巴。我們鲛人比較特殊,壽命只有120年,手無縛雞之力,脆弱易受攻擊,唯一的武器就是唱歌。鲛人歌聲具有極大的蠱惑性。”
“所有人類都聽不到嗎?”丁萱問。
“有些鲛人的歌聲也可以影響人類。但我妹妹只對妖有效果。”羅明掐滅煙頭,笑容有些苦澀,“而我是個例外。”他頓了頓,“我什麽都不會。這些年也就是當普通人一樣生活而已。遇見你們之前,我們日子過得安靜,從來不曾與其他妖發生沖突。今天早上的事……我替妤舞向丁萱道歉。因為不像我已經習慣人類身份,她每隔兩三天就要回到水裏。今天她也是擔心自己身份被發現,唐突了。我可以保證我們并沒有惡意。”羅明又笑了笑,“我已經……一百一十三歲了。雖說想抓緊時間多賺些錢留給妤舞,可是她不适應現代生活,大概總有一天會回到大海裏去的。”
狐貍慢慢睜開了眼睛。
“如果你們不放心的話,可以去查我的背景。”羅明擡眼看了看段律銘,“我看不出你是什麽,但是……我知道你不一般。”
九尾站了起來,尾巴不再拖在地上。
他抖抖身上的毛,朝後院走去。段律銘看了它一眼,沒有動作,而是繼續聽羅明說話。
九尾站在落地窗邊,歪着頭,看着已經沉到水底的鲛人,顯然她也已經醒了,卻将臉對着牆壁。溫泉其實很淺,水只有膝蓋高。
把落地窗打開,九尾已然化作人形,走出去。
感覺到有陰影照在水面,鲛人終于睜開眼,透過波光蕩漾的水面看到了晃動的人影。幾分鐘後,見九尾沒有任何動靜,她擡起頭露出水面,水珠仿佛珍珠一般從額頭滾落。
九尾依舊站在溫泉邊一動不動。
隐隐約約的水蒸氣裏,羅妤舞撐起上身,幾絲濕潤的黑發搭在胸前,她依舊未着寸縷,卻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亦或者……她根本不會像普通人一樣覺得這有什麽羞恥。
溫泉并不夠她舒展自己的尾巴,修長的銀色魚尾微微彎曲,在陽光下像鑽石一般耀眼。她右手依舊撐在水底的鵝卵石,左手伸出水面搭在了溫泉邊緣。指間透明的蹼迅速随水珠消失,留下白嫩細長的指尖。
她的姿态,像是試探,又像是戒備。
“你真邪惡。”九尾開口,依舊居高臨下看着她,雙手插在褲兜裏。
羅妤舞迎着他的目光,聽到這話後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九尾順手将自己之前在這邊晃蕩時留下的毛巾丢到了她身上。
毛巾蒙住了她的頭。
“不穿衣服,”九尾停頓了一下,“真磕碜。”
……
酒店裏,丁若棋依舊一封一封看着粉絲來信。
曉莎神色不安地站在旁邊。她已經給老羅和丁萱打了好幾個電話,卻不見接通。而丁若棋……已經處于一種讓她覺得非常不對勁的狀态,堪比之前和方淮遠分手時完全不聽勸的狀态。
“若棋,你肚子餓嗎?我去叫午飯好不好?”曉莎試探着問。
丁若棋置若罔聞,拆開下一封信,突然抓緊了信紙。
這并不能稱得上是信紙,而是半張皺巴巴的報紙,用圓珠筆潦草得寫着幾行字,字跡粗大歪斜,明顯寫字的人文化水平并不高。
“我的乖妹妹,還記得你九歲的樣子嗎?又瘦又小,根本沒有發育,哭得眼睛通紅,可是身子細嫩,摸着就……”
丁若棋一聲尖叫,直接将報紙撕成了碎片。她跪到地上,渾身止不住地發抖,胸口不住起伏,哭得聲嘶力竭。
……
九尾從最初的水池邊石頭下找來了羅妤舞放在那裏的衣服,放到別墅溫泉邊地上。羅妤舞依舊蜷曲魚尾坐在水裏,只是此時半幹的長發已經全部披到胸前,遮住了春光。
“妤舞,你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羅明叮囑她,随後退出來。
九尾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丁萱只得出聲提醒。“九尾!”
“幹嘛?”
“過來。”
九尾撇了撇嘴角,跟着她回到客廳。
羅明查看了下五個未接來電,沉思一下,還是将手機放回兜裏。“沒事的話,我就和妤舞回去了。以後有事情直接叫我就行。”他态度放得很低。
丁萱想得開,既然他沒什麽壞心,就跟之前《柳葉仁心》的導演一樣,就不用為難了。不過——“你現在帶的是若棋……”
“你要把我的身份告訴她?”羅明問,有些焦慮。
“不不,我只是想,現在我知道了你的事情——”
羅明松了口氣,“幹這行我也有二十幾年了,你大可放心。雖然我是妖,但我絕對不會對若棋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你不信可以去問問我之前帶過的藝人,當然我沒跟他們說過我的身份。而你不跟她說我的事,我已經覺得萬幸了。老實說,我和她現在合作得不錯。若棋敢闖,她在我帶過的藝人裏算是特別優秀的。”
落地窗一聲響,已經穿好長裙的羅妤舞站到通向客廳的走廊口,她很瘦削,小腿纖細。
“那我們就先走了。曉莎給我打了電話,估計劇組那邊有事情要溝通。”羅明朝妹妹招招手。
丁萱點點頭。
九尾靠在牆邊,抱着胳膊,态度不陰不晴地看着這兄妹倆。
段律銘走到他身邊。“盯着他們。”
“得令。”九尾松松一笑。
“你今天要回去嗎?”送走羅明兄妹,丁萱跑回來,問段律銘。
“不回,陪你。”段律銘目光溫和。
“我手機屏摔碎了。”丁萱掏出她的手機,“你陪我去找維修店換屏好不好?”
“好。”段律銘說完,看看九尾。
九尾立馬往外走。“別看我,我是不會跟你們一起的。”
于是乎,丁萱就拉着段律銘高高興興去換手機屏,絲毫沒有手機砸碎的心痛感。
然而他們高估了女巫谷的商業化程度,直到下午才找到一家維修店,修好後再吃個晚飯,就到晚上了。
女巫谷的夜空,很美。星星很多,天空很亮。蒼穹斷裂處便是瑰麗壯觀的銀河,橫貫東西,氣貫長虹。宇宙的浩瀚在漫長的光年裏慢慢展現冰山一角。而人類,又是多麽渺小。
丁萱在商業街的街角棉花糖小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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