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鐘雲垂眸笑了笑,道:“多謝兩位哥哥費心。只是皇外祖母也一直挂念我,聽說她老人家近來身體不适,我既然回來了,也該先去請個安才是。至于治病的事,反而不急在一時。”

他撣了撣衣服下擺,端坐着垂下的雙.腿在衣裳下瘦弱得看不到一點形狀。

三人都是一靜,還是王沖先笑道:“也好,先進宮請安,也好讓太後老人家安個心。我讓人跟神醫說一聲,請他晚些再過來,等你出宮回來。”

鐘雲笑着點點頭:“有勞沖表哥。”

鐘翎張了張嘴,也沒說什麽。只是依依不舍送鐘雲入宮,轉回來才對王沖道:“我本來想跟哥哥說,那位神醫一定能治好他的腿,可是,又怕最後哥哥失望……”

這話就連陶光都覺得不好接,他支支吾吾看向王沖。

王沖道:“翎兒你也不要太過着急,還是等殷神醫看過再說。殷神醫既然答應了替阿雲治病,想來總有幾分把握。”

陶光忙附和:“是啊是啊,先看了再說!”

暮春初夏,新荷初綻,柳枝蓊蓊郁郁如綠雲垂在湖畔。

“公主,這個就交給奴婢來拿吧。”身後一名婢女追上筱昭,簡直是從她手上搶過匣子。

筱昭見她一臉不安,想起宮裏的規矩,便也從善如流,抱歉笑道:“夏露,對不住,我又忘了……”

“是奴婢失禮。”叫做夏露的宮女退後兩步。

筱昭道:“我們直接去太後那裏吧。”

“是。”

筱昭從僻靜的湖畔走過去,徐徐涼風吹來,令人惬意。放眼望去,不由喜道:“那兒有荷花!昨兒還沒有,今天就開花了,我們去看看。”

筱昭往那邊去,遠遠見湖邊坐着一個人,立刻停住腳步:“算了,我們待會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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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露跟着往回走了兩步,回頭疑惑地看着那人,忽然驚叫了一聲。

筱昭轉頭,就見湖邊那坐着的人正向坡下滑去,眼睛看見時,那背影已經矮了一半。

筱昭拔腿便往那裏跑去。

夏露要喊住她,卻又立刻閉上了嘴,躊躇着跟上去。

筱昭沖到那人面前,就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坐在一張帶着輪子的椅子上,雙手緊緊抓着扶手,已是吓得連喊都喊不出來了。

眼看着離湖水越來越近,筱昭沒有其他辦法可想,沖過去拉住那少年的手臂,拼盡全力往相反的方向帶。

那個少年被她拉起來,兩人一起倒在地上,筱昭忍痛抓住旁邊一叢花樹,才止住了兩人的滑落。

少年被筱昭護在遠離湖水的一邊,先起身,欲要擡手,發現手還被筱昭緊緊抓着。

筱昭松開他,忍着疼坐起來,問道:“你有沒有事?”

少年看着她眼中的關切之意,又見她手上幾道劃破的血口子,目光微微一閃,搖了搖頭,虛弱笑道:“謝謝你救了我。”

筱昭見他沒事,展顏一笑,站起來拍拍衣裙上的塵土,道:“你坐的什麽椅子,怎麽這麽危險?”

那少年依舊坐着,笑看着她,并不起來,筱昭奇怪,伸手去拉他。

“世子!”站在坡上的夏露叫了一聲。

“世子?”筱昭驚訝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微微笑着,把手放到筱昭手裏。

與此同時,一群随從也都跑了過來,為首的小仆哭喪着臉,道:“世子,您怎麽躲在這兒?”

夏露看着一群人湧過來,要說的話也咽了下去,低頭退到一邊。

那群侍從扶起少年,為首的小仆指揮人把他擡到坡上等候的軟轎上,又讓人打撈滑進湖中的輪椅。

筱昭跟着上來,看了看輪椅,又看看坐在軟轎上的清秀少年,忽然醒悟道:“你是奉華長公主的那位世子?”

鐘雲聞聲,眼底滑過一絲冷意,看向筱昭微微笑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筱昭看了看他雪白衣袍遮蓋下露出的鞋子,聲音低了低:“因為你的腿疾……”

小福聽到這話吓了一跳,忙出身:“世子,太後還等着……”

“你知道我有腿疾?”鐘雲的聲音裏毫無情緒。

“嗯。”筱昭點點頭,怕他傷心,忙道,“你別急,神醫一定能治好你的腿。沒有他不能治好的病!”

小福差點跳腳,幾乎哀求道:“世子,咱們走吧……”

鐘雲半天沒吭聲,目光掃過筱昭的手,雪白的手背上,一道鮮紅的血痕蜿蜒而下。

“……你的手受傷了,跟我一道去太後那裏,讓人包紮一下。”鐘雲道。

筱昭擡手一看,才覺得刺痛,不由“嘶”了一聲。

夏露忙過來扶住筱昭:“公主,您要不要緊?”

筱昭搖了搖頭,見她臉色發白,笑道:“沒什麽事,上點藥就好了。”

鐘雲看了夏露一眼,命人再備一個軟轎。

筱昭欲要拒絕,卻還是拗不過鐘雲,只好坐了。

鐘雲道:“你救了我,難不成還讓你走着過去?”

筱昭剛要說“走着也挺好”,一眼掃到鐘雲的腿,把話咽了下去,道:“……多謝世子,我正好也要去太後那裏。”

兩人并轎而行。

鐘雲随意問道:“你要去皇外祖母那兒,怎麽從這裏走?”

筱昭笑笑,道:“……我就是随便走走,這兒人少,風景也好,總比呆在關雎宮裏強。”

“為什麽?”鐘雲又問。

筱昭這次卻不回答了,笑了一笑。

鐘雲頓了頓,也嘆息一笑,歉然道:“……是我問得唐突了,你我只是初次見面,雖然我已猜到,你就是我的小姑姑……”

筱昭詫異,見他雖是笑着,眼神卻黯然失落,那張略微蒼白的臉說不出的可憐,不由道:“是我……我不喜歡許多人到我那兒去。她們說的話有些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說錯話,若是總不吭聲,也不好……”

“……去太後那裏,大家自然都是陪着太後說話,我只靜靜坐着就好。”筱昭輕輕說着,很快又笑起來,“太後對我很和氣,肖嬷嬷也很好。上次說到素點心,我做了一些,正要帶過去呢。”

“是嗎?”鐘雲這回笑得開朗一些,眉眼間的憂郁之色一掃而去。

筱昭點頭,輕快道:“嗯,一會你也嘗嘗吧!我做的沒有阿姑好,你別嫌棄。”

鐘雲笑着,目光淡淡看着筱昭,突然問道:“其實你方才不必那般冒險,只要喊一聲,我的随從自然會過來救我。”

筱昭怔了一怔,恍然明白過來:“是啊!你是世子,當然有随從緊跟着,連我都有……”

筱昭看向身旁的夏露,微有些懊惱道:“若是神醫知道了,又會說我太笨……”

“……我豈止是覺得你笨!”一聲冷冷的話語打斷筱昭的話。

筱昭擡頭,就見殷以晏黑着臉大步向她走來。

鐘雲不認識殷以晏,只聽筱昭驚呼了一聲:“神醫!”

筱昭輕快地跳下軟轎,向殷以晏跑過去,剛才的懊惱早跑到了九霄雲外,望着殷以晏笑得嫣然如春。

殷以晏臉色卻難看得很,一眼就看到她的手傷,也顧不得周圍有人,抓起她的手,見手心手背一片傷痕,眼神陰沉,聲音壓抑着怒氣:“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筱昭拿絹帕繼續壓住滲血的傷口,解釋道:“……這是摔倒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石塊,這邊是我沒留意抓住的樹枝帶了刺……”

殷以晏低聲喝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身上可有哪裏受傷?”

筱昭猶豫着搖搖頭:“腳上扭了一下,不過已經不疼了……就是背上也有點疼……”

不知怎的,看到殷以晏,她那些疼就分明起來。

殷以晏面色更加陰沉。

那一邊肖嬷嬷氣喘籲籲也趕來了。

鐘雲一出事,立刻有人飛奔報到慈心宮裏。太後大驚,一宮的人都被驚動了。太後要親自過來,衆人唯恐有什麽閃失,一起勸阻了。

肖嬷嬷看到筱昭白嫩的手上血痕累累,慌道:“殷大夫,鐘世子可有什麽不妥?”

“不必了,肖嬷嬷,我很好。”

靜靜注視着殷以晏的鐘雲開口道,笑意溫和:“就讓殷神醫替小姑姑看看吧,多虧小姑姑救了我。”

殷以晏聞聲擡眼,與鐘雲目光相接。

鐘雲面對殷以晏銳利的目光,嘴邊帶着淺淺的笑意。

“神醫?”筱昭手被殷以晏捏得太緊,不由喚了他一聲。

殷以晏收回目光,沉聲道:“走。”拉着筱昭往來路而去。

鐘雲看着被殷以晏帶走的筱昭嬌小的背影,慢慢收起了笑意。

一看到殷以晏,筱昭就像換了一個人。不顧一切地跳下軟轎跑過去,聲音裏滿是雀躍歡喜。從見到殷以晏起,那雙眼睛就沒有看到其他人。

對她而言,這個人這麽重要?

“世子?”

肖嬷嬷喚了一聲,心裏惴惴:“要不要……還是請禦醫看看?”

鐘雲轉眼看向肖嬷嬷,臉上又泛起笑意:“我真沒事,讓嬷嬷擔心了,走吧。皇外祖母還等着我呢。”

殷以晏先替筱昭清除了傷口裏的渣滓和刺屑,給她上藥,然後包紮。

筱昭輕輕“嘶”了一聲,殷以晏動作一頓,冷着臉問:“疼?”

筱昭忙搖頭,笑得眉眼彎彎。

“疼死就長記性了!”殷以晏冷笑,松了一道紗布,又囑咐,“現在暫時包着。回了自己住處就解開晾着,透氣比裹着易于結痂。記得及時上藥,不要沾水。”

作者有話要說:

……

筱昭嘤嘤:就是背上有點疼……

殷以晏眼冒狼光:為夫給你上藥!

筱昭含羞背過身,解開衣帶,露出一半兒香肩……

“呖呖!”

“撲沙撲沙!”

殷以晏睜眼擦口水,推窗怒吼:“覃重,給我把那些一大早亂叫亂飛的長腳雞統統烤了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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