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錢桂才轉頭去看,仍然只見到那個老嬷嬷,遮着旁邊的人,只露出一截裙角。

錢桂才琢磨着心思,那嬷嬷停下步子,道:“這位公子還請三思,此處是內院,若是鬧得不好,卻對平安郡主名聲不利。”

她這話一出口,錢桂才腦子活泛,登時激動起來,那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燕無雙,大聲道:“你個老奴婢胡說些什麽,本公子豈是那種推脫責任的人,怎麽會讓平安郡主名聲受損?”

他聲音洪亮,燕無雙驚愕之餘,滿面通紅,狠狠給了錢桂才一巴掌,忍着眼淚轉身就跑。

那錢桂才立刻追上去,嘴裏繼續叫嚷着。

筱昭雖然被姚姑姑遮擋着,看不到情形,卻也聽出不對,伸頭去看,只見一個穿得花團錦簇的男人背影,前面是邊哭邊跑的燕無雙。

筱昭謝過這位面生的嬷嬷,忍不住又往燕無雙那裏看了一眼。

姚姑姑淡淡笑道:“公主不必擔心,殷神醫自有分寸。公主請往這邊走。”

筱昭記得殷以晏說過,若是遇到姚嬷嬷,一定要聽她的安排,心裏雖有疑惑,還是跟着姚嬷嬷走了。

只是沒走幾步,就聽一聲驚叫。

筱昭回頭,姚姑姑拉住她,道:“公主不用擔心,神醫自有分寸。”

燕無雙被錢桂才追到無路可走的院牆邊,見他賊眉鼠眼,一臉□□,燕無雙急得要哭出來。

若是尋常小人,想毀她名聲那是休想,可這個人是皇後的娘家侄子,如果錢家借此開口,她爹已經不在了,娘也性子懦弱,說不定最後不得不答應……

燕無雙越想越怕,又不敢大聲叫嚷,只能做出兇惡的樣子,罵道:“滾!我燕無雙寧可出家,也絕對不會嫁給你這樣的惡心人!”

錢桂才看她嘴上兇惡,人卻怕得不得了,越發無賴放縱,要來拉她的手,一邊繼續提高音量:“郡主,這又是何必,我錢桂才對你一向這麽好,你肯嫁給我,我一定會好好對你,嘿嘿嘿……”

燕無雙見他涎着臉,惡向膽邊生,一腳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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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錢桂才被踹個正着,痛得大叫,倒在地上。

燕無雙連忙從他側邊奪路而逃。

就在此時,院牆那邊門開了,一群人蜂擁而入。看到在地上翻滾嚎叫的錢桂才,都奔了過來。

“果真是錢公子!”

“錢公子在這裏……”

等人到了跟前,錢桂才卻已經說不出話來,面色紫漲,手腳僵硬地攤開,兩眼翻白。

錢桂才帶來的仆人哭天喊地。

錢桂才還有一個小舅舅,年紀跟他差不多大,這回也厚着臉皮跟來了,六神無主聲嘶力竭:“快快快,叫大夫!聽見沒有!快擡他去見大夫!”

“想救他?只怕你們還沒走出長公主府的大門,他就一命嗚呼!”随着話音,殷以晏出現在衆人身後,緩緩走出連接前後院的門。

錢桂才的小舅驚駭,怒道:“你是誰?胡說些什麽?”

殷以晏看他的眼神就如看好戲一般:“信不信由你,你可以看看他的左手臂到心脈處是不是有一條青紅色的線,從手腕處延伸過去,肘窩以下一半已經發黑。”

錢桂才的人将信将疑,将錢桂才衣袖拉上去,大家都抽一口氣,和殷以晏說的一模一樣。

“左臂此條黑線照應丹田連接心脈的經絡,所以他腹部也有。虛火瘀滞,他腋下的極泉穴必定腫脹。半刻之後,黑線到達檀中,就是神仙也回天乏術。”殷以晏慢悠悠繼續道。

這一回錢桂才的小舅子不再質疑,卻立刻看向四周,一臉憤怒:“這這到底怎麽回事?長公主呢?堂堂長公主府,竟然有人敢暗害皇後的娘家侄子?長公主竟然置之不理?”

衆人神色各異。

王沖一皺眉,陶光看不過眼,道:“你嚷什麽!這事發突然,誰說長公主置之不理?要我說,錢桂才一個大男人出現在內院地界,這才是最奇怪吧!”

今年的宴席是以鐘翎的名義開設,不過因為鐘雲回京,少不得也請了不少男客。鐘雲不喜應酬,多半都是王沖和陶光幫忙接待。這錢桂才厚着臉皮來了,又莫名不見人影,他的仆人鬧哄哄找了半天。

大家聽到隔着院牆的嚎叫聲,事關人命,才讓一個嬷嬷領着沖了進來。一進來就看到滿地打滾的錢桂才,并無其他人影。

“不是有人謀害,他怎麽會變成這樣?”錢桂才的小舅嚷道。

陶光一時語塞,不由看向殷以晏。

這一回殷以晏倒是很給他面子,悠悠道:“還真不是有人謀害,而是他咎由自取。”

錢桂才的小舅差點跳起來:“你胡說!”

殷以晏一聲冷笑,道:“若我猜得沒錯,從昨日到今早上,只怕這位錢公子一.夜未眠,美酒美人相伴快活得很!”

錢桂才的小舅一愣:“你怎麽知道……沒,什麽一.夜,沒有這回事!”

他否認也沒用,殷以晏只管說道:“他酒色過度,身子早就掏空了,正值春夏之際,虛火上行,這一.夜放縱便如火上澆油。他偷偷溜進內院,興奮緊張,急火攻心,才會突然發作。”

“你自然可以在這裏浪費時間辯解否認,不過看看他的手臂,再看他腋窩處,極泉穴淤積毒火,這黑線只要一過了這裏,他便只有十步的時間了。”

殷以晏這話出口,錢桂才的小舅再沒心思說假話了,結結巴巴道:“那那那怎麽辦?可有什麽法子救他?”

殷以晏見他識相,道:“算你找對了人。我可以救他,二十金餅。”

此話一出,大家反應比看到錢桂才的慘樣更大。

錢桂才的小舅更是激動,跳起來道:“你,你就是那個貪錢如命的殷以晏?”

他敢這麽說,陶光嘴都張大了,瞟一眼殷以晏,忍不住對着錢桂才的小舅幸災樂禍地笑。

錢桂才的小舅子還想讨價還價,把皇後娘娘都搬出來了。

可殷以晏一個字不少。那小舅子只得答應。

殷以晏卻反悔了,開口要兩百金餅。這可是六萬兩銀子!錢桂才的小舅子差點要喊搶錢。

殷以晏,可不怵他道:“方才開價,只因為不清楚這位公子的身份。既然他是皇後娘娘的侄子,這個價未免辱沒了他。你可知我替溫陽侯世子治腿疾是多少錢?一百金餅,難不成皇後的侄子一條命,還不值五萬銀子?”

錢桂才的小舅張口結舌,不知怎麽回答。

“殷神醫怎麽會在這裏?”有人質疑。

大家回頭,看到一個白衫清秀少年坐在輪椅上,被小仆推過來。

大家紛紛行禮。

王沖和陶光都很驚訝他怎麽肯出來見人了,而鐘雲只盯着殷以晏,似笑非笑:“殷神醫方才不是說替在下選藥材麽,怎麽突然出現在後院了?”

殷以晏淡淡一笑,正要回答,那錢桂才的小舅子慌張拉着他,道:“六萬就六萬,你快救人!”

殷以晏道:“現付五千兩,其餘的,各位做個見證,一會你寫一張字據給我。”

那錢桂才的小舅子暗暗心驚。他們手上恰好有這麽多錢,是準備把青鸾館的當紅娘子買下來而準備的。昨晚上荒唐了一.夜,一早往長公主府來,所以錢還在身上呢。

殷以晏吩咐覃重跟着錢桂才的小厮去取銀子,然後擺開三排銀針。

等那小厮急匆匆跑回來,正好看見一股黑血從錢桂才的肘窩和腋窩噴出來。

那錢桂才一聲大叫,坐了起來。

小厮歡喜得腿軟。要是錢桂才沒命,他們這些随從也都活不成了。

殷以晏拭幹淨銀針,好整以暇看向鐘雲,卻是等着他發難一般。

鐘雲暗暗咬牙。

一群人圍着錢桂才問怎麽回事,錢桂才恨恨道:“燕無雙,是她害我!”

大家又是一吃驚。王沖嚴厲道:“空口無憑,你休要壞了平安郡主名聲!”

錢桂才命都差點丢了,哪會顧忌,嚷道:“就是她,她約我在這裏私會,見了面卻要害我……”

他話沒說完,被殷以晏打斷,道:“錢公子是糊塗了吧?平安郡主在長公主那裏,你如何見到了她?”

“不可能!”錢桂才嚷道。

鐘雲眼神陰沉,插話道:“殷神醫怎麽知道平安郡主在我母親那裏?”

他不知殷以晏這是賣的什麽藥。他明明把燕無雙引到長公主安排的殷以晏和筱昭見面的地方,就是想讓燕無雙大鬧一場,破壞這二人的見面,也讓殷以晏無法收場。

怎麽突然又冒出來個錢桂才,居然跑到後院來,壞了他的事?果然沒有可靠親信就是不行。

殷以晏微微一笑,道:“殷某方才被長公主召去詢問世子的病情,而且,蒙長公主體諒,讓殷某見到了未婚妻,當時她正好與平安郡主在一起。”

這段話不緊不慢說出來,衆人都被這話裏的信息鎮住了,周圍一片安靜。

幾息之後,那錢桂才打破安靜,含糊嚷着:“你胡說,燕無雙明明……”

“殷某所言是真是假,一問便知。”殷以晏從容淡定,嘴角一抹笑意,那眼睛看着的是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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