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晏城尹三輕
九月,晏城。
初秋的時節,天氣已經漸涼,偶爾掉落的幾片金黃色巴掌大樹葉随秋風飄飄蕩蕩,最後落在雨後微潮的青石板馬路上。晏城的街道四通八達,橫為東西向,縱皆南北,就是外鄉人也斷不會在此迷了方向。
晏城富庶,晏城的街道也是格外的熱鬧。因是交通要塞,南北往來的行人旅客也給晏城帶來了不少的商機,各種雜貨鋪子、古玩店鋪、名點小吃應有盡有。
十字路口轉角的地方有家客棧,三層挑高的建築,雕梁畫棟琉璃瓦,朱紅色古木門上挂着一塊黑漆金字的牌匾,上書“輕鴻客棧”四個大字。據說這輕鴻客棧在晏城開張至今日已經七年有餘了,來來往往的行人旅客但凡路過晏城,首選都是在這裏留宿,除非實在客滿,才會另投他處。
至于原因,且不說輕鴻客棧的房間典雅幹淨,別具一格,單單這美豔的女掌櫃就足夠了。
輕鴻客棧雖然是個小客棧并不大,以其如今在晏城的地位,那一般人是斷不會在這兒惹事的,可偏偏今天還真就遇見了一個不長眼的。
豆子看着眼前這個不依不饒肥頭大耳的大漢,覺得他的大肚子都快要蹭到自己的額頭了,忍不住悄悄的往後挪了一下,繼續彎着腰陪着笑:“客官,實在對不住。這孩子是新來的,手生才把酒給灑了,您看咱們這頓飯全當給您壓驚了,另外再陪您去挑身衣裳,您大人有大諒,就放他這一回吧。”
身為掌櫃的最信任店小二,豆子一直都很煩躁自己的工作量太大,這好不容易說服掌櫃的給他招了個小徒弟,第一天就把酒灑在了客人的身上。看着唯唯諾諾縮在一邊的小徒弟,豆子這心裏也是着急,這客人也實在難纏,這麽半天什麽好話都說盡了可還是不依不饒,分明就是借機發難。
肥頭大耳哼了一聲,一抄手就把那一壇子酒“嘩”的一聲全倒在了豆子身上。
“壓驚?你知道我這衣裳從哪兒買的嗎?你知道這料子多貴嗎?這可是往宮裏進貢的東西!你一頓飯就想壓驚?沒門!”肥頭大耳氣哼哼的坐了回去。
豆子被澆了一身的酒,吧唧嘴嘗了嘗,這是客棧裏的招牌西鳳酒,不說是最貴的,檔次也是偏高的,他平常偷偷喝一點都要被掌櫃的罵上半天,這口感就是好!他現在是一點也不怕吵醒昨晚宿醉的掌櫃了,掌櫃的護犢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意識到這點,豆子的底氣足了幾分。
站直了腰問道:“那您想怎麽樣?”
肥頭大耳以為他是怕了自己,晃着他的大肚子接着說:“這事兒要平也簡單,你給我把衣裳舔幹淨了,我這料子金貴,可不能水洗。”
那趾高氣昂的語氣,仿佛自己真的是個大爺。
你大爺的!豆子心裏默默的罵道。
“呦,什麽料子這麽金貴?也讓咱這土刨子見識見識。”樓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惺忪未醒的語氣,輕柔妩媚中帶着嘲諷:“這口水就不是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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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三輕昨晚喝的有點多,今天早上起來就頭疼,偏偏樓下又是吵吵嚷嚷,在三樓都能把她吵醒,帶着一肚子的起床氣,正打算把豆子罵一頓,下來就聽見了這不開眼的東西竟然敢欺負她的人。在晏城,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不長眼了!
肥頭大耳原本氣勢洶洶的打算罵回去,結果回頭一看,嘴裏的髒字就變成了口水滴了下來。
“好俊的美人兒!”肥頭大耳想往跟前湊湊,偏偏被他前面的豆子給攔住了。
“不得無理,這是我們掌櫃的。”豆子以自己豆芽菜一樣的小身板努力想擋住這人色眯眯的眼光,可惜,擋的很勉強。
“滾一邊去!”肥頭大耳不耐自己看美人被擋,一把就把豆子給推翻了。豆子往後踉跄了兩步,最後還是沒站穩,摔在了地上,額頭腫了一大塊。
“掌櫃的呀,那來的正好。”肥頭大耳想再往跟前湊湊,可惜尹三輕站在臺階上,不上不下的距離,他也不好往上走,只好在下面喊道:“既然是掌櫃的,那就說說賠償的事吧!”
尹三輕看着豆子摔倒在地,心裏的火也是蹭蹭的就上來了,走下樓梯,把豆子扶起來冷聲道:“好吧,那你想怎麽賠?說來聽聽。”
肥頭大耳終于得到機會走到尹三輕面前,谄媚極了:“既然美人說了,那我也不好不給美人面子。這樣好了,美人陪我喝兩杯,這事兒就過去了,怎麽樣?嘿嘿嘿。”
尹三輕淡淡的吩咐道:“上酒。”
肥頭大耳以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顫巍巍的想來拉尹三輕的手,可惜美人走的太快,他沒跟上。
豆子着急的跟上去,想再勸勸:“掌櫃的別喝了,昨晚喝到那麽晚,這會兒連飯都沒吃,這麽喝下去,怎麽行?”
肥頭大耳湊過去:“美人兒昨天喝多了?沒事兒,沒事兒。也不是非喝不可,只要美人陪我樂呵樂呵,什麽事還不都随了美人。”
此時大廳裏沒有幾個客人,可都紛紛捏了把汗,尹三輕在晏城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手段那是真的狠!
豆子原本有些猶豫,此刻也不等尹三輕說話氣哼哼的拉着人搬酒去了。
喝死你!
尹三輕坐在桌子邊,輕輕敲着桌子,看着肥頭大耳說道:“我家夥計做錯了事,我們賠禮道歉,這酒是謝罪酒,我陪客官喝。喝完酒我們再說說別的事!”
這話音剛落,豆子帶着人擡着酒進來了,尹三輕看着那幾大壇子酒還算滿意。肥頭大耳卻被這陣仗給吓到了,有點呆呆的問道:“這是做什麽?”
尹三輕也不搭理他,伸手拿了一壇子酒,揭了封泥放到肥頭大耳面前:“賠禮的酒就得有誠意,客官嘗嘗,這可是我們客棧最貴的酒了。”
肥頭大耳喏喏的說道:“那也不用這麽多吧?”
“多嗎?客官也沒打聽打聽,我尹三輕喝酒就是這麽喝的,客官不滿意?”一邊說着,一邊舉着酒壇子就灌了下去。
肥頭大耳一看她喝了,自己也不好在美人面前露怯,不就是幾壇子酒嘛,他又不是沒喝過。
也不知是這輕鴻客棧的酒太陳還是這壇子太大,肥頭大耳喝着喝着就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喝不下去了,還是這酒太實在了,絕對跟外面那些摻了水的假貨不一樣。他勉強喝了一壇子,就再也喝不下了。想偷偷去看看美人,卻見美人已經喝完了,桌上擺着幾個空壇子,一臉嘲諷的看着他。
肥頭大耳不願意自己被看輕了,咬了咬牙繼續灌着這陳年佳釀,可是他手中的酒壇還有大半就算他再逞能,此刻也是頭暈眼花犯惡心,勉強又喝了幾口,最後實在是喝不下了,就想把酒壇放下。
這邊剛把手伸出去,就看見白光一閃,他覺得手腕處火辣辣的疼,再看那紅木的桌子上赤|裸|裸的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還沾着血。再看那美豔的女掌櫃,已經又打開了一壇子酒,晃了晃喝了一口,慢條斯理的說道:“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讓你随意撒潑傷人?我尹三輕的賠禮酒可不是那麽容易就喝的,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肥頭大耳此時已經膽怯了,他确實是故意挑刺的,以前在其他地方這麽鬧一鬧掌櫃的大多都選擇息事寧人,最後免了飯錢不說還會另外再給他一筆壓驚的錢,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個外快,再是得意不過。
這萬萬沒想到,在這個小城,竟然還有這麽厲害的女掌櫃。
“這人,真是外鄉人,這尹掌櫃護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才知道?”
“哪裏的話,那店小二聰明伶俐又懂事,性子還好,掌櫃的不護着肯定是要被人欺負的。你看今天這事兒,不就是碰見不講理的了?”
“這貨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也不看看,這可是輕鴻客棧!”
……
聽着周圍小聲的議論聲,肥頭大耳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招惹了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可此刻後悔也來不及了。他顫巍巍的舉着酒壇,想沖尹三輕陪個笑,可面部表情都是僵硬的。
見尹三輕也不搭理他,依舊自顧自的喝着手中的酒,肥頭大耳還是把酒壇放下了:“既然掌櫃的這酒也喝了,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兒我就不追究了。”
尹三輕瞟了他一眼:“你不追究,我可要追究了。你打傷我店小二怎麽說?。”
肥頭大耳一聽趕緊從随身帶的錢袋裏拿出了一塊銀子:“給小兄弟拿去看大夫。”如果能用錢來解決,他太願意了,看着桌子上明晃晃還帶着血的匕首,肥頭大耳掏錢的動作順暢極了。
尹三輕等他掏完了錢又說道:“既然賠禮酒你又不肯喝,那我這鎮店美酒怎麽辦?做生意的,又不好賠錢。”
“我買下。”肥頭大耳趕緊又把錢袋拿了出來,狠了狠心,掏出了大半。
“不願意就別勉強。我這梨花木的桌子沾了你的血,雖然不多。但,我也不介意它再多點,正好我也想換個新的。”
肥頭大耳見狀又從懷裏掏出了幾張銀票,結結巴巴的說道:“都、都給你。我有眼無珠冒犯了掌櫃的,只當給掌櫃的壓驚了,您千萬別嫌少。”
尹三輕看也沒看,站起來說道:“滾吧,以後別讓我在晏城再看見你這不長眼的東西!”
肥頭大耳一聽這話,什麽也顧不得,一溜煙的跑遠了。
“噗。”豆子在一邊笑出了聲:“掌櫃的何必吓唬他?”把桌子上的錢數了數,開心的跟尹三輕彙報:“好幾百兩呢,真是有錢人!”
“有錢人都惜命。”尹三輕淡淡的扔了一句,把匕首放回暗匣,她在每個桌子裏面都做了暗匣,裏面放的大多都是防身物品,剛開始那幾年倒還會用用,後來也就用不到了,沒想到今天竟然還會再碰見這種事。
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那兩壇子酒,喝的她很難受,可難受也沒辦法,喝着喝着也就習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定了黃道吉日,開坑,嘿嘿嘿
☆、風雨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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