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父子
李銘白一早就起來了,始終坐在鏡子前微笑着,那笑容裏透着難耐的喜悅和少年不輕易顯露的期待,是那麽的單純而美好。
他已經坐在這裏笑了一早上了,他笑鏡子裏的少年也笑,雙眼裏泛着瑩瑩的水意,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是那麽的妥帖,讓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難免會心生憐憫,如此俊朗的少年卻只能桎梏在一方輪椅之上,終身都沒有行動的自由。可惜,可惜,還是可惜。
仿佛是笑累了,李銘白收起了一直彎着的嘴角,當他的嘴角不再可以保持弧度的時候,連那雙眼睛都在那一瞬間變得陰暗至極。不再看鏡子裏的少年一眼,李銘白轉動着輪椅走到了門外,原本跟随在他身邊的丫鬟們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竟然統統都不見了,這院子裏只有些許的小厮,卻也更加顯得寂寥。即使是初春的暖意也不能把這小院的的寒意帶走,她們依舊身在枯牢,不見天日。
“公子,上将軍此刻怕是快要進城了。”門外的管家見李銘白轉着輪椅走了出來,趕緊上前回話。
今天是上将軍過來看公子的日子,從前幾日接到信開始這李府上上下下就開始忙碌了起來,院子裏原本的丫鬟都被關了起來,只留下小厮之類跟在身邊伺候,原本這些人是不夠用的,不過上将軍每次過來都自己帶人,這院子裏的人倒也用不上太多,所以幾次下來,也就習慣了。
管家是知道公子的那些事的,只是他做為砧板上的魚肉連自己的妻兒尚且無法顧全,那些可憐的女孩兒,他也只能看着,或者為她們尋一處好的地方安身,除此之外,他什麽都不能做,也什麽都做不了!
望着那翠柳随風搖擺,李銘白彎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與鏡子裏一模一樣的笑容說道:“随我去迎迎吧。”
明明是那麽陽光的笑意,卻無端的看的管家心中一寒。他對這少年心中的感覺是極為矛盾的,又是怕他恨他,可在那日日夜夜無邊的相處中看着他,又生出了些許的憐憫和同情。
嘆了口氣,跟了上去,這一切不過都是命罷了!
上将軍李睿城因為兒子雙腿殘疾無心朝政,常年在西南練兵,兩父子雖說相距不遠,卻偏偏一年也不一定能見一回。百姓提到這兩父子初了嘆息別無他詞。原本骁勇善戰将功顯赫的上将軍從此遠離了戰場避世一方角落,而那驚才絕豔的少年公子也消失于人世間,從此再無消息。
李銘白支着頭漫步目的的看着眼前的飛鳥,叽叽喳喳的別有一番生趣,然後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陣規律的馬蹄聲,一聲近似一聲,單聽聲音就知道來的人絕對不會少了。
嘲諷的一笑,李銘白坐直了身體,還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裳的下擺,看起來更加整齊和端莊一點。管家遠遠額望了一眼,回道:“怕是上将軍已經到了。”
目光落在遠處那條小路上,李銘白抿着嘴沒有說話。
果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小路上已經是塵煙四期,一隊百餘人的輕騎絕塵而來,為首那人一身銀光的铠甲,頭戴簪櫻的翎子,雙手猛的一勒缰繩,從馬上一躍而下。
李銘白轉動着輪椅不顧那馬兒尚未站穩,就來到了跟前,輕聲喊道:“父親。”
那雙眼裏幾乎頃刻間就蓄滿了淚水,卻遲遲都不肯落下,李銘白笑着,那是極為思念和委屈,卻偏偏隐忍不說的樣子,任誰看了心中難免都要軟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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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外間外傳愛子如命的上将軍李睿城卻偏偏視而不見,只是簡單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把手中的缰繩遞給身後的衛兵:“幾日不見,我兒精神不錯。”
簡單的問話,仿佛他們真的只是幾日不見一樣,李銘白強忍着心中的失望,對李睿城說道:“父親一路奔波勞累,孩兒準備了些許酒水,父親帶着衆位将領先歇歇可好?”
李睿城一邊大步往前走着,絲毫不顧李銘白身體殘疾還要勉力推着那個笨重的輪椅,一邊走一邊說:“不用了,我有話要問你。你且到書房來一趟。”
轉着輪椅的雙手一頓,李銘白瞬間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極淺,卻偏偏被李睿城的一班手下看了個正着。
跟在李睿城身邊的近侍忍不住勸道:“公子一番好意,兄弟們也累了,不如先歇歇腳,再議事。不知上将軍以為如何?”
聞言,李銘白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笑,只是那笑還沒收起,就聽李睿城說道:“你們自去歇息。銘白,還不跟上來!”
用實際行動直接拒絕了那名近侍的提議,那人只能抱歉的看着李銘白。跟在上将軍身邊的人都知道,這位将軍對這個不良與行的兒子要求極為嚴格,并不會因為他身有殘疾而降低要求,甚至一些極為機密的事情都交代給了公子,若說是期望越大要求越高也不足為過。
書房裏,等李銘白轉着輪椅走到的時候,李睿城已經坐在紅木的椅子上翻看着書桌上的一卷地圖,說是地圖可看起來更像是某張藏寶圖一樣,幾經曲折蜿蜒,每個重要的地方都被重點标記着。
關上門,李銘白喊了今天的第二聲父親,這次卻遲遲沒有得到李睿城的回答。
良久李睿城指着地圖問道:“第三巷道已經挖通了嗎?開采情況如何?”
“第三巷道周遭大多都是堅硬的石塊,加之比第一第二巷道更加的深且遠,所以目前還在開采之中。”
似乎是不滿意這個回道,李睿城不滿的皺着眉頭:“從上次到現在已經将近兩個月的時間,這兩個月別說金子,我連你一個渣渣都沒有看見,你說你都幹了什麽?”
說完就把手中的地圖扔到李銘白的身上。原本兩人相距就不遠,那書桌卻放在臺階之上,李銘白坐在輪椅上又低了半個身子,那卷地圖毫不留情的直接砸到了李銘白原本就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在他的眼角處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劃痕,不大會兒就有一絲紅色顯露了出來。
“請父親原諒,我會督促大家加快進度的。”李銘白低眉順眼的樣子讓李睿城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舉動,不過他是鐵血的将軍,并不會因為心中的不忍而有所改變。
“銘白,你日漸長大,為父已經将這些事宜全權交給你處理。你也做的很好,可最近到底是怎麽了?”李睿城站了起來,走到李銘白的身邊接着說:“這生金開采之人都是為父千挑萬選出來的,都是跟着我上過戰場的将士,他們辦事我是放心的。”
李銘白慌張辯解:“父親,那劉氏兄弟當真是個失誤,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好的偏偏被豬油蒙了心,打起了不該打的主意。”
“什麽劉氏?什麽不該打的主意?”李睿城方才那話的本意是讓李銘白督促着趕快把第三巷道挖通,盡快把生金運輸出去,卻偏偏聽到了另外的回答:“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還瞞了我什麽?!”
李銘白這次意識到其實李睿城說的跟他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慌亂之中一個勁兒的反駁:“沒有、沒有,并沒有什麽事瞞着父親。”
眼看着他張臉越來越白,李睿城心中的火氣也越來越盛,擡腿一腳沖着輪椅的輪子就踹了過去,他本事無意的一腳,幾乎就是下意識的,在軍營裏他是踹慣了人的。焉知,他有多大的力氣,而承受的那人也不是他軍營裏慣常摔打的正常人,那是一個輪椅上坐着的一個羸弱的少年。
之間那輪椅受了巨大的力,在原地打了個轉,漂移着走了兩步,終于完全翻了過去,輪椅上的少年也因此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李銘白頭暈目眩的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動彈,他雙腿以下毫無知覺,因此也感覺不到那笨重的輪椅壓在上面的感覺,只覺得頭暈惡心。
李睿城也沒想到,他本想去扶起李銘白,可伸出的雙手在半道又收了回來。
“還不快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李睿城被過身呵斥。
渾身的酸疼,讓李銘白一時之間有些耳鳴,沒有聽清楚李睿城到底說了什麽,半喘着氣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從上往下看着李睿城的背影,輕輕的笑了。
不知是在嘲諷李睿城還是在嘲諷他自己,那笑轉瞬即逝仿佛從不曾出現過一樣,李銘白低着頭,緊促的呼吸着,然後才說道:“劉氏兄弟。劉勤和劉勉私自偷拿了生金出去,結果、結果被人發現。劉勉已經被抓回來處決了。劉勤、劉勤被修瑜瑾當場人贓并獲關押在了衙門裏。”
一段話說的磕磕巴巴,卻也說出了大概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劉勤說了什麽,父親來之前,修瑜瑾已經上過玲珑山了。不過他什麽都沒有發現。”
李銘白說完這些的時候已經脫力了,半爬在冰涼的地板上,小聲的喘着氣,剛才那一腳實在是太重了,即使是現在他還有些受不住。
聽到這裏的李睿城一張臉已經陰沉的要滴出水來了,原本他還有些不忍看這個樣子的李銘白,現在卻只嫌那一腳踹的太輕了些,他恨不得再補上一腳!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的劉勤和劉勉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兩個人,一個小偷關在大牢裏的是劉勤。另一個斷手腳現在也在修瑜瑾那裏的是劉勉。
就醬,老子打算雙開了,找虐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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