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言明
書房裏寂靜無聲,李睿城早已離開,只是走的時候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始終都沒有再去看地上的李銘白一眼。昏暗的光線照在李銘白晦澀不明的臉上,他一動不動,好像在靜靜的享受着最後的時光,直到房間徹底的昏暗了下來。
沒有人去想一想他一個雙腿殘廢的人要怎麽從地上爬起來扶起那笨重的輪椅再重新坐上去,他自己也不想,就那麽放任來自地底的寒意侵遍全身,指尖冰涼。
許久,久到李銘白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這兒半躺了多大會兒,他渾身僵硬冰冷,表情卻意外的輕松,甚至還有幾分安樂。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緊接着就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很輕很淺,若不是地上太涼,滲骨,李銘白怕是也不會聽見。
“公子。”侍衛慌忙間上前扶起他,又見日常用的輪椅已經摔翻在地,也知道這裏發生過怎樣的争執,扶着李銘白一時有些不知所錯,他若松手,他想去把輪椅推過來,可又松不開手。
“扶、扶我過去坐。”李銘白指着不遠處的臺階說道。
這書房其實很空蕩,桌子椅子都放在上層平臺之上,要上去必須進過兩層臺階,下面根本就沒有可以落座的地方。李銘白這種情況當然不會用這間書房,這書房是特意為李睿城留下的,只有他來的時候,這書房才有用武之地。
侍衛推着輪椅安置好了李銘白,才猶豫着說道:“将軍說讓公子去拜會那位修大人,探探口風,看他知道多少。”
李銘白在地上呆的太久了,此刻雙手有些發顫,不過還是盡力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好一點,聞言,溫聲說道:“我知道了。明日就去吧,不然,我怕晚了。”
侍衛看着他蒼白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與公子自幼一起長大,眼看着那個風光霁月的小公子變成如今的模樣,外人不知,他卻是最能理解李銘白的,他的恨,他的無助!
“将軍怕是已經不信任公子了。”少傾,侍衛又說道:“如今局已布好,公子該多護着自己。”
“快了。修瑜瑾是聰明人,他已經暗中已經過來探過幾次了,如今我把人證物證都給他送去,李睿城私自擴軍練兵意圖謀反的事情,絕對跑不了!”
“公子更當保證自己。”
“對呀,我還不能死,我要看着他身敗名裂,讓他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我等了那麽多年,他等了那麽多年,精心布置小心防範,如今他已經等不急了。對金子的大量需求說明他很可能已經開始制備武器,等他準備周全的時候恐怕就要起兵。”李銘白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現在才是最好的時候,他有準備,但準備不足,事發之後一定不會束手就擒,他會反抗,越激烈的反抗就會死的越難看。”
這話說的狠厲,侍衛卻知道,李銘白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絕望才會變成這個樣子,那種場景,連他一個身外之人都覺得陰冷刺骨,更何況是當日那個尚且心善的孩子?只是他的心善并沒有為他帶來幸運和陽光,反而一手把他推進了無邊的黑暗裏,從此永無寧日!
輕鴻客棧最近多了很多的規矩,很多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規矩,原本這家客棧的規矩就挺多的,不過是不許打架鬥毆,醉酒鬧事之類的,最近卻越發的刁鑽了。不許大聲喧嘩,另外住店也只能住二樓一下的标間或者通鋪,住店還要掌櫃的親自看看,挑着人才讓住,讓人越發的摸不着頭腦了!
老大夫切過脈後,寫了個藥方說道:“藥下的輕,先喝着且養養。他這一身的傷已經無法修複了,他日陰天下雨必定酸疼難耐,這舌頭也好不了了,好歹養養,日後不能再做體力活,尋個輕松點的夥計也能度日。”說完又嘆了口氣:“倘若日後當真沒有好去處,可去醫館尋我,平日裏幫忙抓藥,做點掃灑的事情總能養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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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的人瞪大的眼睛,搖了搖頭,拒絕了老大夫的提議。
老大夫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留下藥方說道:“過兩日我再來看看吧。”
等房間裏只剩下修瑜瑾帶着尹三輕的時候,床上的人才把目光落在了修瑜瑾的身上,似乎是想說話可知道自己口不能言,所以只是呆呆的看着,沒有任何的動作。
“你、你怎麽會出現在玲珑山?”尹三輕想了想還是想問問:“是有人把你扔在哪裏的嗎?是你就點點頭,不是就搖頭。”
床上的人搖了搖頭,雙手在及用力的抓住身下的床單。
尹三輕無措的看向了修瑜瑾,她以為是他們那些人追殺他到玲珑山才會有此情形,如今看來倒不是了!
“玲珑山下有金礦,你原本是那裏的礦工,因為私拿了金子才落的如此下場,對不對?”修瑜瑾問道。
聞言,那人眼裏湧出了無邊的憤恨,終于點了點頭。
“你可知金礦所在?”修瑜瑾又緊接着問道:“幕後的主子又是誰?”
回答他的是吱吱呀呀的不知所雲,床上那人似乎是情緒很激動,想說什麽,可無奈又說不出話來,只好不停的揮舞着四肢。
“別急,別急,慢慢來,你點頭搖頭就好。他一定會抓到兇手為你報仇的,我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修瑜瑾拉過尹三輕讓她站在自己身後,率先走到了床榻邊,俯視着床上的人,一字一句的問道:“那礦主是不是李家?李銘白父子!”
聽到這裏不止床上的人沒了反應,連帶着尹三輕也沒了反應,那個羸弱的少年?她其實只見過李銘白一次,那少年露出的傷心的姿态也足以讓她動容,怎麽會跟他扯上關系?他一個不良于行的少年,跟那個金礦有什麽聯系?
一時間,尹三輕腦子裏亂糟糟的,她實在是無法把這些聯系在一起,尤其當床上的人開始拼命點頭的時候,尹三輕覺得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怎麽會?
修瑜瑾握住身邊人的手,算是解釋的說道:“能有這麽大物力財力的人除了李家只有我了,如果不是我,那就只是他。只是他們藏的太好了,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什麽都沒有。不過還好我們運氣不錯。”
如果這人直接被殺了,那修瑜瑾還是沒有直接證據。
尹三輕看着修瑜瑾還有幾分不明白:“可如果是這麽簡單的問題,為什麽我們之前一直都沒有發現?”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豆子在門口說道:“掌櫃的,那位李銘白公子前來拜訪。”很明顯豆子有點不自在,他還記得明白當日送樂岚回來時的場景,李銘白其實算是他的情敵。
不自在的不僅僅是他,尹三輕還沒從剛才的事情裏反應過來,這事件的主角就找上門來了,她真的不能保證自己不會露餡呀!
修瑜瑾拍了拍她的肩膀,對豆子說:“對那位李公子說掌櫃的近日不方便見客,改日再登門賠罪。”
等豆子走了,修瑜瑾看了看床上的人,說了寫安慰的話,才帶着尹三輕回了自己的房間。
“李家人做事一向嚴謹,他們在此開發金礦一定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怕是已經很久了。如果沒有那個人突然帶着金子出現在客棧,可能我們一直都不會發覺,等到他們開采的差不多了,再悄無聲息的撤離,就算日後被發現也有我給他們頂包。畢竟我才是晏城的太守,有足夠的能力在晏城去做一些違法亂紀的事。”
“可偏偏就出了疏漏,而且還不止一處。”尹三輕想到了那個小偷還有已經過世的阿金。
“阿金、阿金恐怕也是他們動的手吧?”想到這裏,尹三輕覺得自己好像是猜中了什麽:“一定是阿金看到了金礦的所在地,甚至是他們運輸金子的路線圖,所以才被滅口的。”
修瑜瑾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
兩人還沒說兩句話呢,門口又聽見了豆子的聲音:“那個李公子說,掌櫃的不方便那修大人也是一樣的,如果方便但請一見。”
這是十分的堅持了,尹三輕皺着眉頭:“他想幹什麽?”
“這種事情一旦刨開來看其實很分明,我們如今看的明白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的明白。如果明白,那此行不過是探探口風,倘若我知道了并且願意跟他們同流合污假裝不知,那什麽都好說。如果不,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尹三輕下意識的拽緊了修瑜瑾的袖子:“他們會殺人滅口?”
想到阿金的死,尹三輕心頭一跳:“那怎麽辦?”
修瑜瑾這邊才想安慰她沒那麽嚴重,至少李家他還不放在眼裏的,朝廷那麽大,怎麽會容許他李家有二心?到時候自然有人收拾他們,修瑜瑾只要短暫的虛與委蛇然後找到金礦所在,搜集證據,就足夠了。而這項工作,其實他已經完成了大半。
忽然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吵雜聲,瓷器碎裂的聲音還有隐隐約約的少女嗚咽聲,原本在門口等着回話的豆子臉色一變,立刻朝樓下跑去。
“是樂岚的聲音。”尹三輕也立刻意識到了這點。
樂岚其實一直恢複的很好,原本打算搬出去的,可老大夫看過之後說多接觸點人對她的恢複有好處,長期自己待着反而不利于病情,樂岚這才留了下來,平日裏也會在客棧大廳裏幫忙送點茶水或者曬曬太陽什麽的,從來沒出過問題,而且還越來越開朗,這會兒是怎麽了?
也顧不上那麽多,尹三輕拉着修瑜瑾緊跟着到了樓下。
☆、李銘白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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