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悲舞

菁如夫人是先國主司亦天寵愛的夫人之一,雖退居深宮不染俗事,在後宮中仍有一定的威望。突來天寒,本就病重的菁如夫人在夜裏仙逝。菁如夫人是司翊的長輩,少時她待他甚好,司翊一直感恩在心,菁如夫人的離開讓他深感悲傷。

知琦美人聽說大鏡貴族女子都會跳大悲舞,也知道大悲舞是用來為民祈福,向天請願的大禮,特向國主建議,讓末央夫人在菁如夫人的葬禮上獻上大悲舞,以此向天請願,願母儀天下的菁如夫人一路好走。司翊雖心懷離世長者,卻也不喜追尋那些奇門說法,本要拒絕,礙于本襄夫人攜一幹美人支持,他又不想在菁如夫人的喪期內引發各宮埋怨,終是答應了。

末央生性倔強,雖能看清形勢,她卻看淡生死,萬一她執拗拒絕了,那便意味着違抗君令,到時他又怎麽忍心下旨真就處罰她呢?司翊應允知琦美人也是心裏有氣,末央若真的寧願要他為難也不願跳大悲舞,那他也就沒必要再為她花心思了不是嗎?

尚監前來通知,讓末央準備在菁如夫人的葬禮上跳大悲舞,末央心裏明白諸宮美人的心思,沒有拒絕。她剛入宮不久,便要為一個死人獻舞,這擺明了是有人要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清醒自己有幾斤幾兩。後宮女人都愛美,死後不願長留屍身在世,唯恐毀了生前妝容,也為保持王家尊嚴,所以在戌羅後宮有規矩,凡後宮有份位的女子死後三日必得入土為安。大悲舞要有百名女子共舞,末央也難得有興致,特意找了輕音坊的舞女們作陪。既然司翊下了旨意,她便要做好這件事,就當是回報他的救命之恩,許願之恩。

末央的母妃生前在鏡國皇宮中是舞蹈跳得最好的妃子,傳言當年先帝與婉妃相遇時,正逢婉妃在舞樓裏跳那曲《鏡花水月》,先帝被其舞姿所吸引,對其舞蹈做出了獨特而精确的評價,也因此得到了婉妃的傾心。末央在宮中不讨人喜,婉妃平時怕她無聊,在末央抛下書籍之時,便傳授她舞蹈,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輕音坊的舞女們大多是不屑與末央為伴的,一是她生的醜陋,二是她雖有國主恩寵卻也是後宮其她美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末央早料到結果會是這般,她也不急,等她們竊竊私語完後才走到舞廳中央翩翩起舞。大悲舞動作幅度大,本着自由、和諧、飄逸為一體的舞蹈形式,舞姿優美華麗,大有飛仙飄渺之意。末央猜的沒錯,對于一些愛舞之人來說,這大悲舞就是一個魔咒,看了就無法放下,因為太過美輪美奂。看了她的舞蹈後,周邊圍觀着的數名舞女紛紛半閃腰身,雙手側身相合,舞者之間表示贊賞欽佩的禮儀形式便是如此,末央被她們所接受了。

大悲舞其實并不難學,它的要領在于誠心投入,最容易感動人的是舉手投足間的□□。經過末央的傳授及排練,輕音坊的舞女很快熟練了大悲舞,排練幾次效果都非常好。

舞服統一由錦馨院的繡娘們準備,不到三日便趕制完成了,結合了大部分戌羅服飾的特點,偏于保守。末央既受旨獻舞,自然是領舞,她的舞服跟舞女們的不大一樣,為廣袖露肩,素白飄逸,美出新意了。

葬禮當日,後宮千名佳人、文武百官齊聚四方臺,上萬将士圍在外場,陣勢可謂是浩大。

末央早早便收到了錦馨院派人送來的舞服,她對新衣服向來興趣不大,也沒有提前查看。待無雙子戚為她上好裝後,她索性又将右臉的紅色胎記描摹成了牡丹花樣,既是為長者送行請願,可不能太過草率于形式。她總歸身為夫人,主要還是怕百官嘲笑,讓司翊沒有面子。

禮樂以鼓為主,好在戌羅藏書中有關此譜,奏樂之人均為輕音坊的樂師,有譜可觀,這曲子自然是能被呈現出來的。

今日的天氣古怪得很,沒有十分的寒冷,還出了太陽,不到正午陽光已經很刺眼了。末央攜近百名舞女走上四方臺上,陽光下,她們的舞服格外出彩。鼓聲突起,漸弱漸強,三聲之後末央起舞甩袖,兩條飄逸的水袖有力而出,直直抛向空中,許久才悠然落下。鼓聲逐漸變快,快落有序,随着末央的收袖空間,低臺的近百名舞女齊甩素袖,白紗瞬間浸染天空,在場的人無不驚嘆。

怎麽回事?!末央暗自心驚,她感受到身上的舞服有了變化,怎麽說呢,好像在自然變大。直到舞服開始從她肩上滑落的時候,她才發現為時已晚,因為她此時的動作是高躍而起,動作幅度尤其之大,根本來不及控制舞服的脫落。

衆人唏噓不已,臺上領舞的女子為耍風姿,竟然當衆脫了舞服。此時的末央除了貼身的衣物外,幾乎是光着的。

礙于末央是國主的夫人,在場的所有男性紛紛扭轉身子,避免招惹上麻煩。司翊動用輕功,快速朝四方臺上飛去,他身後的諸宮妃子有說有笑,大多是在譴責末央不知分寸,不知羞恥。

末央蹲在地上,渾身顫抖。那件華麗的舞衣受了太陽光照後變得越來越大,末央只能捏着舞服的一端擋在胸前。衆目睽睽之下,她竟然這般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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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心裏也十分擔心,見司翊沖上四方臺了,為了避嫌,他也轉過了身。

臺上的舞女也算曉事,适時紛紛圍上去替末央做遮擋。司翊沖進人堆,他二話沒說,脫下自己的龍袍強行替末央裹在身上,随即抱起她離開了四方臺。

“國主……。”末央想要解釋,卻又覺得難以啓齒,這雖是個意外,她丢王家之臉卻是事實。

司翊知道末央屬于無意,她既然答應了獻舞,定然不會故意敷衍,這是他潛意識裏對她的信任。仍怕她尴尬,他微笑着說:“是朕的錯,朕不該讓你抛頭露面。”

“國主,是臣妾的錯,臣妾不該在典禮開始之前忽視對舞服的檢查”

司翊目光變得犀利,他說:“你是說有人在你的舞服上做了手腳?”

末央點頭,那舞服定然是用特殊的藥水浸泡過了,在溫差較大的情況下會自然變大,這該是利用了面料的縮水功能。司翊沒有怪她失禮,這讓她更加自責,她本就不是什麽國色佳人,今日又出了這麽大的糗,他竟然還肯接受她。

“這件事朕會好生處理的,你別再多想,好好休息一下,朕辦完事情就回來看你。”司翊說完不等末央回應,便急匆匆出了殿門。

本襄實在想不到司翊會是這般舉動,他竟然會把一個不知廉恥,當衆侮辱皇家清譽的女人視若珍寶,在這個流言四起的節骨眼兒,他還把末央帶到了勤政殿!末央到底有什麽值得他親近的地方,她又是使了什麽迷魂術,讓堂堂一國之主為她神魂颠倒。本襄打心眼兒裏不服,既然這次沒能将末央從司翊的心裏清除出去,那就下次!下下次!

若何知道末央當衆出醜之事跟本襄脫不了幹系,礙于末央眼下在司翊心裏的分量,她算是支持了本襄的做法。司翊是屬于後宮女人,但輪不到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加入,何況,沒有誰可以獨占司翊,末央她幾乎快要做到了,比起本襄這個仇人,末央才是更大的威脅。

知琦美人上吊自殺了,知道末央出醜純屬有人刻意操縱以後,後宮中人稱知琦美人是畏罪自殺。司翊厭惡這後宮混亂,知琦若真是害末央之人,作為受益者她何苦自殺,這事情的主謀顯然另有她人。再查下去嗎?後宮中人恐是大多有罪,或重或輕,處罰她們并不是難事,難在這是家醜,他這翻底兒翻的就是自己的底兒。知琦已死,這事也算是有了一個結果,不管末央接不接受,礙于王家顏面,司翊不得不明着放下此事,只圖個後宮安寧。

“夫人,你別難過了,惡人不都已經遭到報應了嗎?”無雙安慰說。

子戚也附和道:“是啊,夫人,國主也更加疼惜你了,你別難過了好嗎?”

末央放下手中的刻刀,她此時嫌兩人太過唠叨了,還是進房裏睡一覺得好。

尚監突來來訪,他身後跟着幾個拿着食盒的小太監,末央見着停了下來。尚監說:“末央夫人,國主特叫禦膳房為您做了養身的美食。”

“勞煩尚監了。”末央此時無心思接待客人,對于司翊的好意,她确實分不出心思來感恩。後宮中人不知将她說成了什麽,她對惡意中傷之談雖也習慣,卻也習慣性在意難過。

尚監見末央興致不高,也不等她會謝恩,随後留下帶來的吃食便離開了梅兮宮。

天羽聽說國主将末央接去了勤政殿,這時正直末央尴尬,國主也心在氣頭,她便打消了立即去看望末央的想法。午後,又聽說末央執意回了梅兮宮,天羽這才帶着些宮裏好吃的點心來了末央的寝宮。

“末央可還在想白天之事?”

“今日發生那樣的事,後宮中也只有你還願意理會我了。”末央哀嘆,雖是看淡生死,可這名節是生者死者都重視的不是嗎?她一介女流,怎逃得出世俗之控。

天羽說:“四方臺下的男子離你最近的便是國主,我當時就坐在國主旁邊,我都看得模糊,更別說那些位于更遠之地的文武朝臣、萬千将士了。他們之所以背過身去,大多是因為鄰近的人相互提醒。我敢保證,在場的人,除了伴舞的輕音坊舞娘,沒人真的看去你的身子。你會這般抑郁,大多是因為宮中的流言吧?”宮女們私下說末央夫人好耍風騷,刻意在衆目睽睽之下脫光衣物。這種流言就算落到天羽身上,她怕是也開心不起來。

“國主全然不怪罪于我,這讓我很自責……。”

“由此可見,國主是真心喜歡你的。”

末央聞言覺得怪異,天羽亦是司翊寵愛的女人,她為何提到方才的話時,沒有半分醋意?難怪她能得到司翊長久的寵愛,她的心胸果真開闊。末央笑說:“天羽能來看末央,我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從知道天羽年齡為大後,她們便互相稱呼對方封號了。

“可不是在敷衍我吧?”天羽俏皮道。

“你說呢?”末央笑說:“國主叫人送來了一些美食,你趕巧了!”

“托末央的福了!”兩人哈哈笑了起來。

北宮在屋檐上見末央跟天羽相談甚歡,心想她該是放下些了也就沒有再去打擾她。

☆、相遇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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