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異樣的關懷

二十年前林滄熊被奸人誣陷有心謀反,先帝無奈輕薄證據将其貶職為平民。他的妻子李氏因為膽小怕事以及惶恐于貧苦拿了家中值錢的物件到當鋪變賣,欲抛夫棄子顧自偷偷離家出走。此事被林滄熊發覺後他勃然大怒,本就潦倒又遇雪上加霜,他一怒之下第一次打了妻子。

“你個賤婦,我林滄熊此生竟會攤上你,早知如此,我就算孤此一生也不會答應娶你進門!”林滄熊的妻子是他娘病危之時為他選下的親事,當初只顧盡孝,也不管女方為人,兩人便倉皇辦了喜事。

“你沖我喊什麽?喊什麽啊!”李氏情緒異常激動:“我跟着你這麽多年,替你打理這個家,替你生孩子,而你呢?常年在外,顧及過我嗎?林滄熊,我不欠你的!”

林滄熊被她的話驚醒了,确實,他常年鎮守邊關,對家裏之事幾乎都是不聞不問,多虧有她維持。如今,他已經一無所有了,連那個曾經光榮的護國大将軍榮譽都被奸臣二字取代了,他憑什麽還要她跟着自己受苦?

“拿上你的東西滾,滾!永遠別再回來!”

年少的林風華躲在角落裏看着自己正在争吵的爹娘,害怕極了。林滄熊武将出身,對孩子甚是嚴厲,面對這個不經常見面的爹,林風華心裏是恐懼的。

李氏走了,很決絕。

她走後不久皇上便洗清了林滄熊的冤屈,恢複了他的護國大将軍之位。李氏心覺後悔便返回林府,林滄熊當時還在氣頭上,狠心将她拒之門外了。說來也巧,夜裏有小偷企圖潛入林府行竊,被游蕩在林府外的李氏給撞上了。女人心急之下抓住小偷大喊來人,林滄熊聽到呼喊以為是李氏為了回府制造的假象沒做理會,第二日早晨府上做事的吳媽便發現了屍體已經僵硬的李氏。

林風華從小跟娘親長大,沒有生活困難脅迫,李氏對自己的女兒跟兒子是極好的,孩子念恩,見娘親死了傷心的不得了,從那以後林風華便恨上了自己那個常年不回家的親爹。好在林風華的姐姐五歲時便被太皇太後指婚于先帝,六歲便入宮常住學習宮廷禮儀了,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她不在現場,也不算知情,并不像林風華那般恨林滄熊。

林滄熊的女兒病死之後,他悲痛萬分,下定決心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兒子,可兒子早已離他千裏,哪裏能給他彌補機會?他把更多的父愛轉移給了那個身子骨虛弱的外孫,好在林風華不讨厭這個小他不到幾歲的外甥,這才稍微讓林滄熊感受到了一個父親與孩子的聯系。

林風華恨林滄熊,恨了很多年,恨成了習慣,幾乎就要不記得原因……

林風華嘴上說不想見林滄熊,私下卻偷偷問了為他爹确診的軍醫,聽乾明說林滄熊情況不佳,恐是撐不了太久了,林風華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床上那個熟悉的依然倔強着的凜冽的白發老人讓他莫名地鼻頭發酸,眼眶幹澀……

“老頭子,你總算是要死了。”他不知道,在林滄熊狠心撇下有生命危險的他之後,在看到彥臦派人送來關于他的死訊後,林滄熊才積郁成疾倒下的。

林風華記得他說過,男子漢要頂天立地,要敢于擔當;他說他自己喊了半輩子的口號,自以為是了半輩子的信念卻從未真正做到;他說他這輩子做錯了很多事,其中最錯的一件事就是當年沒有給妻子打開回家的門;他還說他這輩子的遺憾很多,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跟兒子坐下來好好說上一會兒話……

林風華事事與他對着幹,實質卻也受了林滄熊身上正義的影響,僅成了一個只在他面前無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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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死吧!我答應你,一定給你風光大葬,請來鏡城最出名的風水師給你算塊好墓地!找來南光寺主持親自為你念經超度!”他聲音哽咽起來,伸手擦了擦視覺模糊的眼睛,原來他這輩子還會因為最恨的人流淚……,他一定是太高興了,因為他終于要死了!

林滄熊的手指動彈了幾下,随後他的眼睛睜開了,瞳孔不再是沒有光亮的灰色。

“風華……,我的……兒啊!”他行動還有些不方便,他将手伸出被子欲去抓住林風華的手,沒能夠到。林風華心下一喜,緊皺着眉頭伸手給那只長滿老繭的手握着。

“是爹對不起你啊……!”林滄熊充滿紋路的眼角流出了兩行清淚,他以為自己是回光返照了,竟然能再見到已經死去的兒子。

林風華很是震驚,那個一直冷漠的人,一直都是只流血不流淚的巨人竟然哭了……

“老頭,你還死不死啊?”林風華不想示弱,以一貫地語氣跟他說話。

“……?風華,你怎麽還活着……?”林滄熊即是驚訝又是驚喜,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也不顧林風華反對,緊緊抱住了他。

“我當然要活着啦,該死的人不是你嗎?”林風華并沒有推開他,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與他如此親近。

“爹下次再也不會對你不管不顧了……。”他為了國家付出了這麽多年,可卻沒為自己的孩子真正做過些什麽……

“你上回也是這麽說的吧?”林風華記得,他是說過的,只不過那次他說的時候他以為他是睡着的。

林滄熊自覺無理,也不說什麽來反駁了,抱着林風華半天不松開。

末徙倚平穩的唇角輕輕挂起,怕驚擾到裏面的人,離開的時候放低了腳步聲。

“花鸾,我打算去找夫人,你準備怎麽辦?”

花鸾看着這個看似呆板卻膽大的女子有些驚訝,不說末央安排她們在此等候消息,現在鏡國戌羅的關系正處于緊張時期,她要出關去,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子戚,你先別沖動。我們若貿然前去找夫人,不說出不去城門,就算僥幸出去了,城門外是近二十萬戌羅大軍,咱也見不到夫人的。既然夫人安排我們在此等待,一定有她的道理,若是我們剛剛離開,夫人便恰好回來找我們了,我們豈不是就要錯過了!”見子戚若有所思,她又道:“你跟着夫人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相信夫人的聰慧嗎?她定然不會有事的!”

子戚點了點頭,覺得花鸾說的很有道理,這才放棄了收拾行李的念頭。

“子戚姑娘!花鸾姑娘!你們在嗎?”驿館的老翁拍門問道。

子戚連忙過去開門,她說:“程伯,可是有什麽事嗎?”

老翁擡了擡手裏的衣裳有些為難道:“子戚姑娘,從鏡城運來的糧草就要到了,我得去接一下。這是洛将軍的衣裳,打仗時被戌羅人割破了,你能幫忙縫補一下嗎?”

“當然可以!”子戚随即又道:“洛将軍?哪個洛将軍?可是洛輕言?”

老翁笑道:“是啊!就是洛輕言将軍!”

子戚一把搶過老翁手裏的衣裳,随後幹笑道:“程伯你放心,我一定會用心補好這件衣裳的!”

老翁先是一愣,才又點頭笑道:“好!好!你若補好了,送到前廳去,洛王爺屬下的士兵在那裏候着的!”

“好的,我記下了,程伯,你快去忙吧!”子戚迫不及待地進了屋,随手便将房門合上了。

花鸾吃着自己的點心看子戚給那個什麽洛将軍縫衣裳,她說:“子戚,你又不是這裏的下人,你可是宸王爺帶來的客人,幹嘛要忙活這些!”

子戚邪邪地笑了,她說:“這個洛輕言之前敢綁我們家夫人,還害得她跳下了城樓,你以為我是真的樂意給他縫衣裳啊?”

“那你在幹嘛?”花鸾疑惑道。

“看我不好好教訓一下他!”子戚神采奕奕地繼續忙活着。

林滄熊病情好轉,洛輕言為此在驿館為林老将軍安排了一桌宴席,沐浴完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後他便出發了。林滄熊跟末徙倚還有左賢玉都已經到了,也不知道林風華怎麽就從他後面冒了出來,他指着他的背捧腹大笑起來。

洛輕言心下疑惑,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想等林風華冷靜下來告訴他,他笑只是單純的因為他自己有毛病。

“陰險、狡詐、毒辣!”林風華鼻涕都快笑出來了,他說:“洛将軍,你這座右銘雖然很獨特,很霸道,也不至于專門繡在背上吧!”

洛輕言轉身看林風華發癫的時候,坐在位置上的其他人也看到了他背上的字,不過他們表現得特別自然,因為像林風華那種沒正經的反應實在是太丢人了。

洛輕言走到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外衣,一展開背面,果然看到了三行繡工整潔的大字。他死死地捏着衣裳,差點沒把肺氣炸,這一路過來,難怪那些看見他的士兵們都怪怪的。

洛輕言找到了那個讓他丢人現眼的罪魁禍首,他是完全沒想到啊,這個女人不僅供認不諱,還絲毫沒有悔改之心!

“你別以為你是宸王爺帶來的我就不敢把你怎麽樣!”

子戚也不想給宸王爺惹麻煩,見勢跪地忏悔道:“洛将軍,我錯了,您若要責罰我,我認!”

“你認?!呵呵!你認了又能怎樣?你認能挽回些什麽嗎?”他是要氣炸了,她說得多輕巧,她認,他堂堂八尺男兒,在衆将士面前顏面掃地,今日之事,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子戚擡頭困惑道:“那我不認……?”

“你……!”洛輕言急得直拍桌子,他又不能真的打她一個弱女子,這氣真是沒法出了,他得趕緊走,越看她心裏越來氣。

司翊走進帳篷看見末央正扒在桌子上睡覺,蹙了蹙眉頭,他上前放輕動作将她抱到了軟榻上,興許是這幾日沒能好好休息,她并沒有被驚擾到。

到了晚上末央仍未醒來,怕有人誤闖進來,司翊一直守在床邊。

“國主……!”末央中午的時候本來是裝睡的,她确實演戲演累了,也真的跪累了,好在司翊真就把她抱床上去了。可能是軟榻比較舒适,她從裝睡變成真困了,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

司翊擡眼看她,覺得有些不妥,猶豫了一會兒又才換了個鄙夷的眼神掃視她:“朕不在你也敢睡着,你是不是把軍營當成在梅兮宮了?”她晚上時候偷偷睡覺其實他都是知道的,因為她一睡着他便會保持清醒,好幾次想替她蓋件風衣或是叫她過來睡自己的地盤,自尊又不允許他有所動作。

“我……。”末央自覺理虧。

她對司翊雖沒有兒女之情,卻對他心懷感激,她也是太自私了,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他的感情。

“不跪了?”

“啊?”

晚上北宮拿了烤肉來帳篷送給末央吃,因為末央知道了自己跟北宮的關系,司翊也跟北宮提過末央的知情,兄長關心妹妹好像并無不妥,司翊當着末央的面還真不好轟他出去。司翊給黎南宮、北宮都是設了門禁的,只是兩人閑着沒事總會來帳篷看看末央間接氣氣他,他也是無奈。

“夫人,這肉可是戌羅才子黎南宮親手烤的,味道不錯吧!”末央不開口表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北宮為了防止尴尬,也只好再以夫人稱呼她。

末央看了一眼板着臉的司翊敷衍道:“還好還好!”

司翊總歸是輸了,對她,他根本狠不下心,他許她一同入睡了,将她放在她自以為安全的位置。

☆、還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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