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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若不是小姑娘的臉龐白的跟紙一樣,額上一層細密的毛毛汗,看着很難受的樣子,宋修凡幾乎要以為她是碰瓷的了。

宋修凡反應很快,在陳安渡倒下的那一瞬間扶了她一下,陳安渡順着力道直直的倒在宋修凡的懷裏。

“喂,喂!”宋修凡試探性的叫了幾聲,“陳安渡?”

沒有反應,宋修凡伸手摸了一把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宋修凡嘆了口氣,從褲兜裏掏出車鑰匙挂在手指上,彎腰把陳安渡抱了起來。

陳安渡實際體重比看上去輕,她的臉蛋帶了點嬰兒肥,身子很軟,抱起來很舒服。

宋修凡開了車門,讓她躺在後座,車在陽光下曬了一上午,剛一進去跟大蒸籠似的,座椅曬得滾燙,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但陳安渡也沒什麽反應,看上去挺難受,眉頭一直蹙着,宋修凡繞到前座,把車打着火。

離這裏最近的醫院是四院,往前面走一條街就是,這個時間段應該也不堵車。

宋修凡通過後視鏡看了陳安渡一眼,後者依然保持着他把她放上去時的姿勢。

往學校外面拐的時候,後座上的人咕哝了一句什麽。

“你說什麽?”宋修凡往後看了一眼。

陳安渡的眉頭皺的更緊。

燒糊塗了吧,宋修凡加點油門往前開,也沒管她。

“&*¥#”這次咕哝的聲音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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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燈亮了,宋修凡拐進醫院,找了個車位把車停好。

“別!……”

這次宋修凡聽到了,但是也晚了,因為陳安渡再也忍不了,猛地低下頭,嘩啦啦的吐在他的車上。

“我……草。”宋修凡打開車門,站在車外面看着陳安渡。

吐完陳安渡舒服多了,頭感覺也沒那麽昏沉,反而整個人輕飄飄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靜了幾秒,陳安渡感覺到自己身周的空氣“咔擦咔擦”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陳安渡反應了一會兒,“對、對不起啊大哥,我本來就惡心,你一拐彎我就天旋地轉的,我就,我就……”陳安渡擡頭看了宋修凡一眼,“要不……我還是改口叫你爸爸吧……”

宋修凡雕塑似的站了一會兒,似乎在努力接受眼前的事實。

“行了,先下來吧,帶你去醫院。”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陳安渡乖乖的爬起來,“我幫你擦車吧,保證給你擦得幹幹淨淨的……”

“你先下來!”

陳安渡也不敢多說了,低頭默默下了車,接過宋修凡帶來的面巾紙,宋修凡側過身,嘆了口氣,打電話叫了拖車。

原本陳安渡想說不至于拖車吧,開到清洗店不就完了麽,她還能把上次給她簡易充電器的那家的名片給他,但是看宋修凡的樣子——哎,還是算了。

他看都不願意看車一眼,何況坐進去。

陳安渡腿軟,剛才吐的時候出了一身汗,現在感覺眼眶有點疼,還有點冷。

冷?

陳安渡再次确認了一下,她确實有點冷。

方才胸口集聚的那口熱氣全都吐出去了,現在感覺內裏空蕩蕩的,稍微有輕風吹過來,渾身都泛着寒意。

“你發着燒呢。”像是在解答陳安渡的疑惑,宋修凡說,“剛剛直接倒我跟前兒了。”

陳安渡擡頭看了宋修凡一眼,“你沒把我丢開?”

“丢開了,結果你太胖,又彈回來了。”宋修凡一本正經的說。

原本陳安渡就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現在這個尴尬的氣氛,沒想到宋修凡會這麽說。

“哥,你是海大的老師嗎?”到了醫院門口,宋修凡率先幫陳安渡拉開門,陳安渡走了進去。

“不是得叫爸爸麽?”

“……”陳安渡還是第一次被噎的一愣一愣的,但好歹也是自己不對在先,只能幹笑着,“還生氣呢?”

宋修凡冷冷一笑,“怎麽,裏裏外外毀了我的車不夠,還想知道我辦公室地址,把我辦公室也毀了?”

“嗨!我不是……”陳安渡自顧自往前走,突然被宋修凡從後面拽住衣領,跟拎小雞似的把陳安渡拎過來。

“這邊。”

“哦,”陳安渡說,“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原本吧以為你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呢,現在看來,你人還挺好。”

宋修凡看陳安渡病情好一點了,就沒去急診,準備在門診挂個號,這個時間段門診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宋修凡站在後邊排隊。

“那你真應該相信你的第一感覺。”宋修凡下巴一揚,“去那邊坐着等吧。”

陳安渡沒有力氣,渾身都疼,到了醫院裏,人來人往都是病患,陳安渡覺得自己剛才的那種迷糊勁兒又上來了。

托着下巴在長椅上坐着。

宋修凡的身高在人群中很出衆,中間隔着好幾個人還是能看見他的腦袋。

應該是海大的教授吧?看他的穿着和開着的那輛車,感覺挺貴的,陳安渡嘆了口氣,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

這次逃不過去了,不知道要賠多少錢呢。

陳安渡沒什麽大病,中暑加發燒,但都挺嚴重,從醫生診室出來,除了頭暈無力,陳安渡又加了一個症狀,嗓子疼。

“哥,我就不打針了吧,我身體挺好的,吃點藥就行。”陳安渡跟着宋修凡往輸液室走,啞着嗓子說。

“三十九度五,從昨天燒到現在,你确定你不打針?”宋修凡低頭看她。

陳安渡的腳步停了下來,宋修凡也跟着停下。

“那個啥,我那個……”陳安渡說,“我其實對醫院過敏。”

“過敏?”宋修凡挑挑眉毛,似笑非笑的說。

“嗯,”陳安渡點了點頭,“你看我剛進來的時候,就是頭暈,到了挂號的那個地方就開始發燒,現在從醫生那出來,我又嗓子疼了,這一樣跟着一樣的,我怕打完針回去,我整個人就報廢了。”

宋修凡樂了,“還能這麽算呢,你想多了。”

“什麽想多了?”陳安渡疑惑的問。

“不用等打完針,你現在就已經報廢了。”宋修凡拎起陳安渡的衣領,“趕緊走吧,錢都交完了。”

“交、交完了?”陳安渡被宋修凡拎着,只能跟着他走,“什麽時候?”

“剛才排隊的時候,”宋修凡說,“不打就浪費了。”

“沒看見你掏錢啊?”陳安渡皺眉問道。

“……醫保卡。”

“哦,”陳安渡鼻子一酸,嗓子更啞了,“哥,你人真好。”

“得了得了,”宋修凡說,“別裝了,錢不用你還。”

陳安渡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宋修凡的意思,就到了輸液室,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鼻而來。

“怕麽?”宋修凡問。

“不怕。”陳安渡說的斬釘截鐵。

“小時候怕,那時候我家小區門口有家小診所,我一生病我媽就帶我去那打針。”陳安渡坐在椅子上,把胳膊伸過去。

“那個診所的大夫特好,每次有小孩子過去打針他都會發糖塊給小孩吃。”酒精抹在胳膊上,涼涼的。

“嗯,然後你就不怕了?”宋修凡的聲音帶着笑意。

“沒,我每次都想和糖大夫說話,但是一到那裏,看到那些針,我就害怕了,哇哇大哭,等過後才想起來還沒跟糖大夫說話呢。”護士在配藥,看宋修凡也沒煩,靜靜的聽她唠叨,陳安渡笑着繼續說,“然後我就盼啊盼啊,盼着哪天我上學了,能自己出去了,我一定要到小診所去,告訴糖大夫……”

“要紮了,”護士把配好的藥端過來,拍了拍陳安渡的胳膊。

陳安渡一皺眉,針刺進去,宋修凡接過吊瓶舉着,帶陳安渡走到休息的地方。

“告訴他什麽?”宋修凡問道。

“告訴他,你的糖真的很難吃,下次咱換個口味好不。”陳安渡笑了一會兒,宋修凡也跟笑起來,“不過後來也沒說成。”

“怎麽呢?”

“沒等到我上學,小診所就黃了,我再也沒見過糖大夫,有人說他回老家種地娶媳婦去了,也有人說他去大城市打工了。反正……”陳安渡揉揉鼻子,“我再也沒見過他。”

宋修凡笑了笑,“要吃糖麽?給你買去。”

“我又不是小孩兒了,”陳安渡往椅背上一靠,過了會兒,說,“哎?哥,你剛才的意思是我不想還你錢才說你人好的麽?”

宋修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真心的,”陳安渡說,“我打小長這麽大,發過這麽多次燒,都沒有哪個路人對我這麽好的,我真挺感動的。”

宋修凡一笑,“發過這麽多次燒,你還挺驕傲?”

“老實說,哥,我發過的燒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這是什麽*喻,”宋修凡皺着眉說,“得了,你也不用把醫藥費給我,我幫你是想等你清醒過來,咱們好好掰扯掰扯你撞我車的事兒。”

“……”陳安渡憋了半晌,說,“哥,你是處女座吧?”

“怎樣?”宋修凡皺眉說。

“這麽執着。”這麽腹黑。

“不是,”宋修凡說,“我天蠍。”

藥滴得不快不慢,陳安渡的手背涼涼的。

“困就睡一會兒。”宋修凡看了眼陳安渡說道。

“不困,”說着,陳安渡打了一個大哈欠,“要不哥你先回去吧,哦不對,你得看着我病好了跟我掰扯賠償的事兒。”

宋修凡笑了一下,“嗯,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麽給我假號碼。”

“哦,這樣……”陳安渡反應過來,猛地坐直身子,“你怎麽知道?!”

宋修凡掏出陳安渡的小護照本,拿在手裏晃了晃。“天道有輪回。”

“……”陳安渡矮下去,看着蔫蔫的,“哥,我賠給你,不管多少,加上洗車的還有醫藥費什麽的,我都賠。”陳安渡緩緩擡起眼睛,看着宋修凡,“但是哥,你得寬限我幾天,我可能得先湊一湊……”

被這種眼神看着,宋修凡的心莫名其妙的軟了一下。

讪讪的移開目光,“随你吧,反正你護照在我手裏。”

“別!”陳安渡情急之下拉住了宋修凡的袖子,打針的那種手一動,帶得針管也跟着晃起來。

宋修凡抽開手,皺眉道,“別亂動。”

陳安渡老老實實的把手放回去,“護照我是真的有用,真的!這樣,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我押點什麽在你這吧,你把護照給我,我絕對不會騙你的!”

宋修凡看了陳安渡幾秒,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陳安渡以為他在審視她,盡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真心。

不想過了會兒宋修凡開口道,“你拿什麽抵押啊。”

“……”陳安渡眼睛轉了轉,“我……”想了一會兒放棄了,“要不我還是叫你爸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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