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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焱下了車,就見雲照面如死灰,忙問道:“雲姑娘身上的毒還未完全清除麽,在獵場上見你已然好轉了。”
趙州頓了頓:“雲姑娘何時去了獵場?又是以何身份。”
趙焱笑道:“七弟不必知曉這麽多。”
趙州擰眉,到底是顧及三皇兄和陸無聲的面子,沒有再追問。雲照勉力笑笑:“毒已經完全解了,就是天太晚,冷得很,冷得臉都僵了。”
她捂着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只是心裏的小鼓一直在猛烈敲打,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嫌疑從未消除過,若說七皇子自己設計讓陸無聲和她懷疑是有人陷害他,也不無道理。因為這麽多次的“陷害”,并沒有哪一次是成功的。
所以到底是三皇子陷害七皇子,還是七皇子想轉移他們的目标,博取同情支持?
許是他們二人已經走近,陸無聲也聞到那陣異香,他明白過來為什麽雲照會瞬間變了臉色——殺人兇手就在眼前,甚至離自己只有半寸遠的距離!
他偏身說道:“是很冷,我先送你回去。”
他這一偏身,剛好擋住兩位皇子看雲照的視線。雲照擡頭看他,秀眉微擰,拒絕了他這個提議:“我沒事,難道在這裏見到了三皇子和七皇子,兩位都是于我有恩的人,就這麽走了,就太薄情了。”
陸無聲知道她的想法,機會難得,不能就這麽輕易丢棄。
趙焱笑道:“陸府離這裏不遠了,先讓雲姑娘過去取暖,也好。”
趙州說道:“陸大人可以先送雲姑娘回去,陸府的路我們也熟,倒不必在意。”
雲照笑道:“這怎麽能行,一起過去吧,怎麽能丢下兩位皇子。”
陸無聲見她眼神堅定,便向趙焱趙州道了歉,才和他們一起上了馬車。許是車廂打開已久,車裏并沒有殘留太多氣味,但雲照對這氣味敏感在心,又是和兇手共乘一車,竟覺得有些發暈。她坐在陸無聲旁邊,對面就是三皇子和七皇子——其中有一個人,是兇手。
她迅速理清思路,将慌張暫且壓下,輕輕嗅了嗅,說道:“這車裏是熏了什麽香麽?氣味真好聞,淡而不濃,清而不魅。”
趙焱說道:“這得問我七弟了,這是他平日所乘。”
七皇子?雲照的心撲通撲通跳着,轉而看向趙州。
趙州說道:“許是車夫所為,只是你若不說,我還沒有留意有異香。”
趙焱點頭:“味道确實淡雅,不留心聞,也聞不出來,看來雲姑娘是個聞香人。”
“姑娘家大多都是聞香人。”雲照笑笑,還是套不出話,她又不能問得太直白。
雖然車是七皇子的,但也有可能是三皇子共乘後,才使得幽香繞車。本來如果他們兩人能有一人否認,那就能知道是誰先帶的香氣,然而不知是趙州粗心聞不見,還是趙州掩飾,于是又沒了線索。
陸無聲突然開口說道:“十七公主不幸遭了劫難,三殿下和七殿下此時出宮,只怕會有不少人非議。”
趙州搖頭說道:“此時陪在父皇身邊是盡孝道,但父皇心中悲切,能為他找到開解的人,也是盡孝道。他們要說什麽我倒并不在意,父皇龍體安康便好。”
陸無聲輕輕點頭:“的确如此,龍體安康,是蒼生福氣,也是子女的福氣。”他又道,“但人多嘴雜,讓人來喚我父親進宮,他定會去的。”
趙焱說道:“我皇妹意外身故,父皇心神不定,便命人将宮門鎖了,就算陸将軍要進來也進不去,唯有我們領路。”
“願天成公主在天有靈,護我國昌盛。”陸無聲說道,“此時其他殿下,都還在聖上寝宮外面守候?”
“嗯,我也在外面站了一日,後來三哥來尋我去找陸将軍,就一同離開了。”
陸無聲擡了擡眉,神情變換微不可見。雲照在旁邊聽着,神情也略有變化。
趙州守在寝宮外一天,以秦融的身份,是不可能鑽入一堆皇子公主中那麽久的,但兩人也沒有時機共處,所以趙州染不上那香氣,唯有三皇子趙焱……
“我也是。”趙焱說道,“七弟去哪裏站着了,總是看不見人,找了你許久才找着你。”
趙州說道:“十九弟哭得厲害,離開了一陣,送他回明遠苑。”
此話一出,談話就像是崖頂到崖底,崖底到崖頂,一時給人以希望,一時又将希望掐滅。陸無聲和雲照聽着,又再一次失去了判斷真兇的線索。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陸府。
趙焱和趙州先進裏面,陸無聲和雲照在後。看着眼前兩人背影,陸無聲和雲照也時而相觑,不知是兩人約好了,還是确實是巧合,他們的對話,讓人模模糊糊,判定不出真僞。
陸戰此時還未就寝,聽見皇子駕臨,便出來迎他們。目光稍遠,就看見跟在背後的兒子和雲照,他收回視線,向兩位皇子行禮。
“陸将軍多禮了。”趙焱虛勢輕托,簡要地說明了來意。
陸戰細思片刻,說道:“恕臣大膽,今夜不能入宮。”
趙州十分意外:“為何?”
“聖上所痛已入肺腑,喪女之痛非常人所能理解,也非外人可以安慰。此刻讓聖上安靜幾日,無驚無擾,才是上策。”
趙焱和趙州相觑一眼,皆是細想片刻,覺得似乎有理,便道:“陸将軍一言點醒了我們鳳還朝。”
陸戰又道:“你們陪在門外即可,不必多做打攪,也最好不要離開,聖上說不定會突然想見哪位殿下。所以殿下您們……”
——該及早回宮去了。
這話聽來像是趕客,所以陸戰沒有貿然說出來,不過兄弟二人也聽明白了,紛紛受教,從而跟他告辭,回宮去了。
送走二人,雲照還頗不“舍得”。本就是兩個在雲端之上的人,見一面難上加難。找個太監和禦馬監的人尚且要絞盡腦汁,更何況是堂堂皇子。奈何不能暴丨露動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上車離去,令她好不窩火。
陸無聲想尾随一段路,還沒提步,就聽見父親說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送雲兒回去,你雲叔叔該擔心了。”
陸無聲頓步,又看看雲照,說道:“我這就送雲雲回去。”
雲照想了想,問道:“陸伯伯,十七公主今日找我麻煩時還活蹦亂跳的,怎麽一轉眼就沒了呢?”
“人各有命,皇家的人,還是少提為好。”陸戰板着臉道,“快回去罷,再不走,你父親就要找到陸家來了,這樣像什麽話。”
他一兇,雲照也不敢多問了,讪笑一聲,跟他道別。
陸無聲送她出來,提袖而聞:“已經沒有半點香氣了。”
“在外面站得久,香氣也就散了。”雲照分析道,“而據三皇子七皇子所說,十七公主亡故後,他們皇子皇女就守在了聖上門前,就算是當時只站了三刻,氣味也該散了。所以真兇必然是在聖上閉門前,就和秦融秘密見了面,和他交代了來試探我的事。”
“第一次是讓玉公公來殺你,第二次卻是讓秦融來試探你,為什麽不是直接殺你?是怕你知道什麽?”陸無聲一頓,“不,應該是說,是怕我知道什麽。”
“他怕你知道了是誰要對你下殺手?也就是說,你對他還有利用價值,否則他只會像在竹林時安排殺手,而不是還給你機會。”
香氣一事,雲照本以為是柳暗花明,但沒想到又陷入困境。
陸無聲送她到了家門口,見她還苦思,便摸摸她的腦袋:“不是已經比第一次回來,好很多了麽?”
“嗯。”雲照嘆道,“貪心不足呀……我進去了,你也快回家,路上小心。”
以前的叮囑哪裏會加上這四個字,連雲照也沒留意到,自己的潛意識裏,已經是滿滿的危機感。陸無聲沒有戳破,應了聲,等她進門才走。
雲照夜歸,靜悄悄往屋裏走,進了房裏,正松了一口氣,就見房裏有人,着實吓了一跳,再一看,竟是母親。
雲夫人見她歸來,立即站起身,緊擰的眉頭才展開,也像是将心裏的大石頭放下了。表情的一瞬變化,讓雲照剎那間反應過來,母親一直在等她回家。
“娘。”
雲照喚了一聲,雲夫人打量她幾眼,說道:“晚了,快去梳洗,然後睡吧。”
“娘。”雲照緊繃的心像尋了棉絮般的輕軟,倚在母親肩上,将她抱住。原來在十四歲的這年,她還沒有母親高,還能這樣枕着她的肩頭。
雲夫人鼻子微酸,摟着她說道:“娘知道你今晚受了驚吓,也是娘親的疏忽,沒給你院子多安排幾個護院,雲兒你莫怕,家裏的護院今晚都守在你院外了,你只管好好睡。”
“我沒事,娘,是我又闖禍了。”
“你脾氣是擰,可從來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那人卻想要你的性命,所以不是你闖禍,是那人太歹毒了。”雲夫人拍拍她的背,“以後有事和娘親說,別總是自己扛着,你自臘月初八後,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我以為你是因陸少爺有心結,可近日來看,你同他感情甚好,并不是因為他吧?”
雲照想跟母親坦白,可又知道絕對不能說,否則母親徒增擔心,事情就更棘手了。
“都是些小事,哪個姑娘家沒一點心事的。”雲照展顏,笑得燦爛,“明日就歡喜給您瞧。”
雲夫人瞅着她,嬉皮笑臉的,真瞧不出她的心事了:“娘可不信你。”
雲照仍是嬉笑着:“女兒真的沒事,您快回去睡吧。”
雲夫人和她說了幾句話,心裏還疏通了些,堵得沒那麽難受了,邊走邊道:“明日你要吃什麽團年飯,我讓廚子做。”
團年飯……轉眼間,終于熬到年三十了。雲照頗有感觸,再沒有哪一年的大年三十,能讓她這樣有感悟了。
“奶奶爹爹娘親喜歡的,女兒都喜歡。”
雲夫人終于笑了笑:“嘴甜。”
雲照笑笑,等送了母親回去,她才疲累地往床上一躺,連下人在外面敲門,她都沒聽見。
夢境中的樹越長越大,那是一株花樹,雲照見過,比上回看見的還要大。她還沒有忘記上回在這裏出現了兩個黑白神仙,一個要救她,一個要殺她,還見到了陸無聲。
她知道這裏是夢,但又忍不住往深處走,走到樹下,花瓣一如上回,輕飄飄往下掉,但雲照想起來很快那花瓣就要淹沒人了,因此往後退步,退得遠遠的。
“呵,變聰明了。”
聲音清亮悠遠,在這白色境界幽幽回響。雲照驀地擡頭,就見那黑袍神仙俯瞰着她。
還來不及細看,花瓣似大雪飛揚,漫天飄飛,眨眼就将她的腳踝淹沒。雲照一驚,想要退身逃離,可花瓣如冰霜,将她牢牢固定在了冰花之中,慢慢看着冰花從腳下堙沒到她的膝蓋,她的腰。
寒冰刺股的冷滲入骨髓,侵吞夢境外的她。她冷得瑟瑟發抖,想喊,可又喊不出來。就在花瓣要将她完全吞噬時,一襲白袍的神仙從天而降,往冰花呵了一口氣,冰花瞬間化作滿地花瓣,蔓延在這白色境界,似起伏的花海,絢爛奪目。
“啊——”
雲照猛地坐起身,立刻打了個噴嚏,再往左右一瞧,沒有黑白神仙,也沒有……蓋被子,就這麽合衣躺了半宿。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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