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接下來十幾天都沒有再起什麽波瀾,只是因着秦時腿上的傷,衆人走的比預想中慢很多,将近半個月過去,才剛剛抵達南境邊界紡州一個名喚清和的小縣城。

這清和縣雖只是個小城鎮,但因是進入南境的必經之地,來往旅客衆多,因此甚為繁華。

天色已暗,街上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各式各樣的商鋪攤販立于街道兩邊,吆喝聲不絕于耳,熙攘的人群在大街上流動,人們嬉笑着玩鬧着,半點沒有受北邊戰事的影響,一派的和平熱鬧之相。

“今兒是元宵,外頭街上好似是有花燈會呢,姑娘一會兒要不要出去逛逛?”鐘嬸放下馬車簾子,笑眯眯地指了指外頭。

“元宵?”阿濃一怔,在路上奔波多日,她倒忘了元宵已至,眼下突然想起,不覺驚喜,反倒是有些想嘆氣。

本以為元宵前後就能安州,運氣好些說不準還能趕上安王府的元宵會,沒想到眼下竟才剛走到清和縣。算一算,清和縣距離安州還有好多天的路程呢,按他們這個速度,只怕還得要十來日才能到。

“姑娘?”見她不說話,鐘嬸有些疑惑。

阿濃回神,這才輕輕搖了一下頭道:“不了,坐了好幾日的馬車,有些累,我想休息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熱鬧,有什麽好湊的呢?

看着神色恹恹,沒什麽興致的少女,秦時有些心疼,面上卻不顯,只笑着說道:“眼下天色還早,咱們先下車吃飯,吃完飯歇一會兒,然後再出來看看?”

不等她出言拒絕,秦時又飛快地說道,“臨行前我答應了阿臨和我娘,回去時要給他們帶元宵這日所到之處的花燈和禮物回去的。你也知道我娘愛做女工繡活,其他便罷了,這類東西我卻是一竅不通,所以……姑娘善心,幫幫在下吧!”

說着還彎腰作了個長揖,一副“你不答應我我便不起身”的斯文無賴模樣。

阿濃有些想笑,卻又抿着唇忍住了。也是這些天相處下來,她才發現這青年臉皮厚得很,自己若是露出一點兒松動的痕跡,他便能打蛇随棍上,十分難纏。偏這人又狡猾得很,從不會勉強她做真的不願意做之事,且就算纏人,也總是一副逗趣的模樣,叫人沒法真的對他生氣。

“你可以請鐘嬸幫你,她……”

阿濃話還未完,鐘嬸已經笑着擺手道:“我不會,我這雙手笨得很,叫我拿刀還行,女工這等精細活兒卻是從未做過的。”

“可不是,平時家裏衣裳壞了都是我随便縫的,這事兒你們可千萬別指望她!”外頭鐘叔也大笑着應和道。

阿濃沉默,半晌才道:“你的腿傷還沒好全……”

“走得慢一些,無妨,何況只是買點東西,也花不了太長時間。”養了快半個月,秦時大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下地走路是沒什麽大礙了,只是還不能跑跳,得緩步慢行。

救命之恩擺在那,阿濃還能說什麽呢?總不好連這樣一個小忙都不幫,遂找了一間客棧放下行李吃過晚飯又休息了片刻之後,少女便戴上面紗随三人一同出門了。

***

長街長,繁燈繁,望千門如晝,嬉笑游冶。

走在流動的人群中,聽着鼎沸如潮的人聲,看着燈火映照下的笑臉,阿濃有一瞬的恍惚。

她想起了京城的元宵。

每年的元宵夜都是京城一年中最美麗的一夜,滿城燈火,漫天煙花,絢麗熱鬧,如夢似幻,美得驚心動魄,令人難以忘懷。平日裏很少出門的她,那日也會和友人一起上街,看看花燈,猜猜字謎,享受一下過節的樂趣。

那可比在宮中過年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也不知……

“看,那盞花燈像不像土豆?”耳畔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少女的思緒,她回神,下意識順着青年所指的方向看去,見是一盞制作十分精細別致,狀似大型土豆的鴨子花燈,不由有些訝異。

“是有點像。”少女點頭,想起那只喜歡到處蹦跶的小毛團子,心中愁緒散了不少。

“走,去看看。”秦時微微一笑,大手虛扶在她背後,替她擋開擁擠的人群,護着她慢慢往那賣花燈的小攤子走去。

他湊得有些近,阿濃有些不自在,往一旁躲了躲,可下一刻便險些被人踩到,不由吓了一跳。

“小心些,”秦時飛快地拉了她一把,“人這麽多,萬一走丢了,可不……”

話還沒說完,阿濃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個站不穩整個人撲進了他懷裏。

“……好找。”原本虛放在少女身後的大手毫不客氣地摟住了她的纖腰,秦時彎唇,待少女伸手推了自己一把,這才順勢放開,低頭看着她笑道,“不然拽着我的衣袖走吧?安全些。”

才不要!對上青年亮如星辰的眸子,少女臉蛋一燙,飛快地移開了視線:“不必,又不是小娃娃,我自己會小心的,快走吧。”

秦時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那方才怎麽……”

阿濃心頭猛地一跳,白玉般的耳朵一下子紅了個透,她暗暗吸了口氣,半晌才抿着唇鎮定地說道:“是意外。”

“哦,意外啊……”

青年故意拖長的聲音聽得少女忍不住擡頭瞪了他一眼:“就是意外!”

“好好好,阿濃說是什麽就是什麽。”看着她臉上不自知露出的小女兒家情态,秦時眼中笑意越發幽深,恨不得她能對自己發脾氣嬌嗔才好。

這話聽着沒什麽不對,可語氣莫名聽得人心中心慌,阿濃臉蛋越發地燙了起來,重重抿了一下唇,不想再搭理他,只轉過身去尋一旁的鐘嬸。

可誰料方才還在她右手邊的鐘嬸卻突然不見了蹤影,連帶着鐘叔也是。少女頓時一驚,“鐘叔鐘嬸呢?”

秦時擡頭看了看,半晌指了指身後的人群:“在那呢,或許是方才人太多擠散了。”

阿濃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了正努力往他們這個方向趕來的鐘叔鐘嬸。

“這裏人太多,不好停着等人,走吧,我們去攤子那邊等,那裏人少。”見少女扭着頭不看自己,也不和自己說話,秦時忍不住笑了,“阿濃乖,鐘叔鐘嬸一會兒就來了,我們先過去,嗯?”

這種哄小娃娃的寵溺語氣……阿濃嘴角抽搐,再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好說話!”

青年一臉無辜地看着她:“我怎麽沒有好好說話了?”

“你……”阿濃氣悶地瞪着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半晌抿了一下唇,轉身飛快地往前走去。

秦時急忙跟了上去,低笑着讨好道:“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阿濃莫氣好不好……”

才不要再理這讨厭的人了!少女埋頭往前走,小嘴不由自主地撅了撅,臉上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赧意。

***

顧忌秦時的腿傷,衆人沒有在街上逗留太長時間,買完該買的東西便往回走了。

街上人燈如舊,依然擁擠得很。秦時如來時那般護着少女往前走,一邊笑着問道:“好玩嗎?”

阿濃心中的氣悶早就被青年逗沒了,眼下看了看手裏狀似土豆的鴨子花燈,更是心情大好。這花燈是他們從攤子主人那裏連闖了三關贏來的。她負責對詩詞,秦時負責套圈圈,最後一關猜燈謎則是他們四人一起過的。

“還好。”勝利的感覺讓人身心愉悅,少女眉眼舒展,雖沒有笑容滿面,卻也叫人一眼便感受到了她的歡喜。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秦時目光幽深而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剛要再說什麽,前方不遠處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同時一聲凄厲的尖叫響徹天際:“我的孩子!有人擄走了我的孩子——”

阿濃一驚,飛快地擡頭看去,可眼前人群紛亂,燈火重重,哪裏能看得清人販子在哪裏呢?

“照顧好她。”正想着,秦時已經轉頭對懷裏大包小包的鐘叔鐘嬸二人丢下四個字,随即一個點足沖進了不遠處的人群。

阿濃猛地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得一聲慘叫。

“快去看看!秦家小哥的傷還沒好呢!”

阿濃回神,忙跟着鐘叔鐘嬸往前跑去,撥開人群一看,秦時正一腳踩在一個面容陰狠的中年漢子身上,手中抱着一個年約三四歲,此時正一邊哇哇大哭一邊喊娘的女童。

那漢子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苦苦求饒,而他的臉上,還踩着一只腳。

是個一襲白色錦衣,面容清秀可愛,瞧着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年,他正擰眉看着秦時,倨傲不羁的眉眼間滿是詫異與興奮。

“喂,你身手不錯嘛,我要跟你比試!”

“阿寒,不可胡鬧。”秦時還沒回答,人群中便走出了一個身着紅衣,面容陰柔俊美,年約二十三四的男子,對他笑着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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