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她蜷縮在床上,看了看鐘,都已經十一點了,再過一個小時就十二點了。

而他——還不見人影。

拿起手機,再一次撥他的號碼,依舊是語音信箱。

騙子!他說他會為她開機的,可一吵架時,就關的緊緊——當然她也是,不過她現在開了,就代表她現在已不生氣了!

說來也真嘔!這家夥真是有夠渾球,只為了一個“香奈兒皮包”,就有必要跟她氣成這樣?這家夥EQ也太低了。

看着仍攤在床上那只黑色的皮包——都是它,她沒好氣的用腳踢一踢,都是它,他倆才會吵架。

她的确很期待他送的生日禮物,可是,一個香奈兒的皮包?!他也太不了解她,她不喜歡這種貴重包包,寧願選擇大而且實用,這種的都只會被她塞進衣櫃中,不知放多久才會重見天日。

可剛剛和崴崴通過電話後,她也承認是自己的态度不對,即使不喜歡這個禮物,也不要那麽明顯地表現出來,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難怪他一看到她表情不太對,原本帶笑的臉立刻拉下來。

可是,真的是來不及掩飾嘛!然後,架就開始吵了……最後他冷冷的丢下一句:“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丢到垃圾桶!”說完就甩門離去。

當時,她立刻“聽話的”将之扔進垃圾桶。

只是不到五分鐘,她就将皮包撿起來,拜托!她再怎麽不喜歡這個東西,也不會把好好的,而且價值不菲的東西丢進垃圾桶,太浪費了!

總之,這次是她不對——雖然他不該送她這種東西,所以她會向他道歉。

只是,他何時才回來?

她伸展雙腿,開始做起運動,一邊思索待會兒他回來時該怎麽開口?

直到十一點三十分,她才聽到隔壁有動靜他回來了!正掏出鑰匙開門。

她忙沖到鏡前,一邊拿起梳子把亂七八糟的頭發梳好,一邊留心隔壁的動向。

他把門開了,但他并沒有進去,腳步聲反而移到她門前,她頓時停住動作,轉頭直盯着門,想知道他會不會拿鑰匙走進來……但他沒有,停了一會兒,又折回去他自己的屋子。

可惡!他不是想找她,幹麽要縮回去?

她皺眉,把梳子一丢,立刻沖過去把門拉開,在他把門關上前擋住。

微喘息看着他,還沒開口,先聞到他身上傳來了酒味和煙味,不禁皺眉。

這人已經有好一陣子都沒碰煙酒,可只要是與她吵架,他就會又抽又喝的,不曉得這人是存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還是跟她鬥氣?教人又氣又無奈!

深吸口氣。“是我不好,對不起!”

他先定定看着她一會兒,然後點點頭,禮貌的說了一聲。“沒關系,晚安。”

砰!門關上了。

啥?就這樣?她完全呆住了。

瞪着那片木板,她舉起手想按電鈴問個究竟,可舉到一半就頹然放下,唉!算了!他還在生氣,還是等他的氣消了再說。

回到自己的屋子,順着牆壁坐了下來,專注傾聽着——他現在在幹麽?

他打開了電視……

他打開了衣櫃……

他走到了浴室……

十五分鐘後——

他走出了浴室……

他使用了吹風機……

他關掉了電視……

然後?

此時時針指到十二點零一分,她生日到了!心跳于是開始加速,或許他會過來……

床墊發出壓下的聲音……

接下來,靜——

咦!他睡了?!

她不死心地在牆邊又枯坐了半個小時後,沒再聽到任何聲響,确定最後的假設完全成立,她慢慢站起來,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來,機械式的将被子拉高。

望着旁邊空蕩蕩的位置,鼻子驀地一酸。

看來,去年生日許的願不會實現了,她抹去突然滑落的淚滴,哭啥?你已經擁有一年很棒的生活,你還想怎麽樣?——想一直過下去呀!

她吸了吸鼻子,可是真的很不甘呀!就只為了一只她根本就不喜歡的皮包?她的生日期許就這樣完蛋?!這、這……簡直是莫名其妙!愈想愈氣,愈想愈火大!

他為什麽就是不懂?只要是他送的,哪怕是路邊的野花,呃……只要上面沒沾上不明物體,她都會欣然接受,想為他多省一點錢,為什麽他就是不明白?而且為了讓他安心,她不要讓他認為她跟陸官琪一樣,是崇拜物質享受主義者,怎麽他就不懂她的苦心?

不過跟這男人在一起一年了,多少也了解他的性子,他超會記恨的,今兒個這一鬧,肯定又要過一陣難過的日子。

而最糟、最糟的狀況,不也就是分手嘛……

她閉上眼睛,一思及此,就已經讓她五髒六腑全翻了過來。

別想了!如果意味三十一歲以後的日子,都不再會有他陪伴的狀況,那——她最好開始習慣。

在躺下去一分鐘後,她又爬了起來,将那只皮包狠狠、用力地砸向牆壁,去他的!然後才又躺了回去。

*************

連續不斷的門鈴聲,終于将一夜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入睡的她叫醒。

她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眼睛,然後回過神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決定要殺了那個膽敢在她三十一歲生日把她叫醒的人。

她不想過今天的生日,她不想面對今天,只希望趕快到明天!

她用力拉開門,和那個害她失眠的禍首眼對眼。

“要一起吃早餐嗎?”他舉起手中的豆漿和小籠包。

“不吃!”砰!把門在他面前甩上。

走沒幾步,門鈴聲再起,她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數數字,數到十之後才轉身開門。

“生日快樂!”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謝謝!”她強迫自己用最冷靜自持的聲音說道。“抱歉!我還要補眠,再聯絡!”說完後,不待他回答便輕輕地把門關上以示風度。

可當她站在床邊的時候,發現自己已了無睡意,經過這一鬧,還睡得着,才有鬼!

憤怒地抓亂頭發後,認命地走進浴室開始梳洗,正當她漱口時,猛地被門外的大喊吓得差點将漱口水吞進去。

“陳宛秦!你出來!”

天呀!這人在幹麽?想讓全棟公寓都知道她這號人物嗎?匆匆抹去唇邊的泡沫,沖過去,三度把門打開。

“幹麽?”

他依舊一臉莫測高深地凝望她。“你生日禮物不要名牌服飾和皮包?”

“不要!你那個皮包可以立刻拿回去退錢!”本來昨天還對此抱有歉疚感,在毀了她的生日願望後,她恨透那個皮包了。

“珠寶項鏈?”

“免了。”

“生日蛋糕?”

“我自己會做!”

“那——戒指呢?”

“不……”聲音戛然而止,她全身僵住不動,只能發愣地望着他。

他慢慢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藍絨盒,放在掌心,遞到她面前。

她盯着那藍色小盒子,他催她開啓,可她動不了,她已經忘了該怎麽擡起手。

他微微一笑,慢慢打開,裏面露出了一個上面鑲着一顆紅色瑪瑙石的白金戒指,而瑪瑙正是她的誕生石。

她緩緩擡起頭,目光充滿疑問——為什麽?

“我想要與你訂下更久的合約,而且具有法律效力。”他輕輕地說道。

她晃了晃,整個人顯得有些頭重腳輕,覺得輕飄飄的,她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我不懂,你……為什麽?”

他凝望她。“因為我已經三十五歲,經濟收入穩定,該是娶老婆的時候。”

她垂下眼,掩住其中的失望。“就因為這樣?”

“就這樣。”

“那——為什麽是我?”她擡起頭。“你覺得我們真的适合‘結婚’嗎?”

又來了!她為什麽就不能像其它女人一樣,在看到戒指的同時就已經昏了頭?欣喜若狂地撲進他的懷中,大聲說“好”呢?

他直視她。“為什麽不?這一年來,我們在一起的感覺一直很好,沒有理由不繼續下去!我們都已經是成熟的大人,都很清楚我們要的是什麽,不是嗎?”

說出這話并不容易,因為有好長一段時間,他不曉得自己活着是為了什麽?也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可是自從跟她在一起之後,眼前的路突然變得清楚了起來,即使什麽都可以不确定,可唯一肯定的是——未來他還想跟她一起走下去!

她吞了口口水,帶着一絲不敢有的期待,有些羞怯地望向他。“那——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讓他的頭腦暫時空白了片刻,其實答案是肯定的,可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輕易說出口。

一旦說了,他就要完全匍匐在她裙下,任由她掌控了,若真要說,她也得要先有所表示才是。

“那——你愛我嗎?”他反問道。

她沒說,她怕說出口之後,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夢,說了……他會哈哈嘲笑她嗎?她仍存有驚懼。

兩人目光不停地在彼此臉上探巡,想知道答案,可誰也不願先示意。

他想相信她,他想說出口——我愛你。

她想信任他,她想對他說——我愛你。

宛秦垂下頭,輕輕吸口氣。〔你覺得——我們真的夠了解彼此了嗎?”看不懂、猜不透對方真正的心意,這樣還能算了解嗎?

“或許還不夠!”他定定看着她。“但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去了解。”

“是嗎?‘了解’真的有那麽容易嗎?”她輕輕說道。

有絲恐慌從他心底升起,她打算拒絕他嗎?不行!對他而言,她早已像是空氣、水一般重要,如果沒有她,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他朝她走近一步,拿起戒指遞到她面前。“你!願意接受嗎?”

她沒有立刻接下,事實上她很想立刻被套進去,可此刻……“能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嗎?”她低聲問道。

他下颚緊繃,她在退縮了?!“你要多久時間?而且你要考慮什麽?”他搖搖頭。“答案很簡單,要或不要而已,哪需要考慮太多?”

他太咄咄逼人了,她瞪着他。“虧你還敢說你了解我?結婚豈是兒戲?你事先一點意思都沒有,突然就蹦出來,你當我心髒有幾顆呀?連我為什麽要考慮、想考慮什麽都不清楚,你……”她轉過身子,走進屋子。“總之,先讓我想一下……”

看着她将門關上,一股寒意從腳底冒起,他被關在外面,被鋼筋水泥壁給阻擋住,使他無法知道她在想什麽、怎麽想,如果她想偏了該如何是好呢?

他當然清楚婚姻不是兒戲,可她知道要他走進婚姻這個“社會制度”得鼓起多大的勇氣嗎?

他不在意社會大衆對單身者的評價,在乎的是他對兩人關系走到永久、固定可行性的看待。

活了三十五歲,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其實不怕付出承諾,只要允諾的對象是她!

他深吸口氣,讓紊亂的心情平和下來,過了一會兒,他迅速做個決定。

如果——他堅信未來的路非跟她一起走不可,那他絕對要跟她從一開始傷腦筋,要更深入了解,那就從現在開始!

*********

結婚!他居然會向她求婚?!喔!在她三十一歲生日!

快樂嗎?事實上她興奮的心像要爆掉似的,但——怎麽可能?他從沒有表示過,如今乍然丢出來,可真讓她錯愕不已。

與他在一起這一年,認識他愈深,也明白他跟那種随便玩弄女人的“野狼”不同。他可以玩游戲,可一旦面對“愛情”,他的态度卻是謹慎和慎重的,除了那一次“因嫉妒而引發的火爆插曲”外,她相信他真的做到了與她“一對一”的承諾……

可以相信他嗎?可以相信他會帶給她幸福嗎?可以相信他的承諾嗎?興奮與質疑,像兩道潮水般沖刷着她,帶給她既快樂又痛苦的感受,也讓她不知所措。

“陳宛秦!”從隔壁傳來的呼喊打斷了她的冥思。

她走近牆壁。“幹麽?”

“你現在立刻把靠牆的家具移開!遠離牆壁一公尺。”

她皺眉。“為什麽?”兩人隔壁呼喊。

“照做就是了!不然你會後悔。”

她皺眉,依言照做。

“好了嗎?”

“好了!”

話一說完,随即傳來碰碰兩聲,整面牆因此晃蕩着。

她呆了一下,立刻扯開喉嚨大吼。“魏銘翰!你在搞什麽呀?”

回答她的是一聲更大的砰!而此時,牆壁也開始産生了龜裂。

“你在幹麽啦?牆壁就快要被你打壞了!”

“我、就、就是……要它破掉!”每說一聲,某重物撞擊牆的聲音亦大,終于——如碗般大小的洞産生了!她腳像被釘在地上,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呆呆瞪着那個洞。

再砰!砰!兩聲,有更多的磚塊掉落在地,才眨幾眼工夫,那個洞已如水盆般大小,而她與他則已可面面相觑。

看着他,她有種頭重腳輕之感,而他則面色深沉地回視她。

過了好久,她才找到聲音。“你、你在幹麽呀?”

“你如果怕我們不夠了解,那我相信,有了這個洞之後,應該更可以多認識彼此。”

打開這個洞,就是要讓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隔閡,他不要再讓任何一道牆擋在他們之間。

〔你剛剛問我——愛不愛你?”他深吸口氣,要命!多久沒講這種肉麻的話,可他非講不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講明白。

他深深凝望她。“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甚至不敢說那就是‘愛你’……如果愛你的感覺是——有時候很想掐死你的同時,卻又想緊緊抱住你、親吻你。是的!那就是!如果愛你,得放棄跟全世界女人做愛的機會,但可以與你同床共枕,是的!我願意!如果愛你是只想與你在一起,甚至窩在你那‘開心書坊’與你耗着,是的!我是!”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如果上述那些還不算是‘愛’,那我只能說,我真的……”接下來那三個字,是他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即使是最親的親人和最好的朋友都未吐露過,除了對她,這次是第二,也在一年前的今天。“……需要你。”

她聽完後,目眶漸漸泛紅,水光盈滿眸子。

他把藍絨盒放在洞口上。“如果你考慮好了,就請給我個答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或許是用飄的也說不定。

先是咬緊下唇,看了看那被打穿的牆洞,如今,他們已經可以很清楚看到彼此在房間的動态,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個只能“偷聽”的情況。

她巍顫顫的吸口氣。“……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個都是租房子的?”

“知道。”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驢呀?”冷不防,她從洞口朝他大吼道。“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光是修補這個口,就得花上十幾萬,你在打下去之前有沒有想過?”

他悶不吭聲,不過表情開始有絲不自在,很好!他終于意識到麻煩了。

她輕輕嘆口氣。“那筆錢,可用來做結婚用呢!”

啥?他眼睛一亮,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

“剛剛你問——我愛不愛你?這還要問嗎?就像呼吸一樣的……”她自嘲一笑“從一年前我就愛上你,這份心情從未改過。”

“每天、每晚總隔着一道牆想着你,夢中也總是有你,只是,有時會突然吓醒,因為在夢中你突然跑離開我了。”

她走向他,伸手穿過牆,碰觸站在另一頭的他,先是摸他的領夾,然後再往上觸摸他的臉頰。“你——會不會真的不說一聲,突然就抛下我不管,離開我呢?”

她終于赤裸裸地将她最深的恐懼暴露出來。

他按住她的手掌,微偏過頭,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這個問題才是我要問的,如果你把我視為過去式,對你的吸引力再也沒時,你是不是也會毫不客氣的把我踹到銀河系以外?重新再過你自己的日子?”

兩人的恐懼可以說是完全一樣的,他們終于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所要的答案。

誰說無聲勝有聲?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

她捧住他的臉,下定決心。“好的!我願意嫁給你。”

直到這時,他整顆心才放了下來,他想緊緊抱住她,然後轉圈圈,可惜還有牆擋着。“謝謝……”

拿起戒指的手有些發抖,得深吸口氣,才能套進她的手指——剛剛好,然後兩人相視微笑,雙手十指交錯,臉緩緩地靠近,用吻為他們的誓約蓋下印記。

“我愛你。”

“我愛你。”

自此,才是圓滿。

************

請問你覺得怎樣才沒有白活?

陳宛秦說:如果發現這輩子從來都沒有人好好的看過你、注視你,會不會覺得這輩子是白活了?

魏銘翰說:如果發現自己從未一心一意看着某個人、注視着某個人,會不會覺得這輩子是白活了?

三二0——想愛人。

三二一——想愛你。

一切都是從三(想)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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