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橘餅(八)
那太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平日向來也是珍馐佳肴吃着的,尚食局的手藝,自然是向來出不了什麽差錯,偶爾還會有點驚喜。
他本以為這麽些年下來,不會有什麽東西讓他覺得特別好吃得了,但這兩道點心,卻着實讓他的舌頭都驚豔了一番。
他心道,果然就如老人說的,“高手在民間”。
若不是周圍一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甚至想偷偷地再吃一口,撫慰一下他這條已經嘗什麽都沒滋味的老舌頭。
那太監不知道,上面皇帝已然将他的一舉一動看了個一清二楚。
給皇帝布膳的太監向來擅長察言觀色,皇帝一個眼神還沒使出去,便知道他想吃什麽,一塊菜還沒嚼完,吃得中不中意。
現在見皇帝多看了那兩道點心幾眼,那太監便心中有數,待皇帝說可以動筷子了,便先行夾了一塊糯米藕到皇帝面前的盤子裏。
糯米藕做得的确是好看,一片圓圓的躺在鑲金邊的盤子裏,不厚不薄,糯米錯落有致地排布在孔洞當中,上面澆的糖汁紅豔剔透,看着極為誘人。
皇帝将藕夾成兩半,将其中一半放入嘴中。
蓮藕軟糯,糯米彈牙,味道清甜怡人,還能品到棗子和枸杞的香味,兩半吃下去,不僅不膩,反倒欲罷不能,還想繼續下箸。
布膳太監在旁邊掃了幾眼,便知道皇帝很喜歡這道菜,連夾了三次,才換了道尚食局的湯,給他呈上。
皇帝用膳時向來講究個“食不言寝不語”,謝毓她們在門邊上看着,耳朵裏只有杯盤偶爾碰撞發出的細碎聲音,三位貴人臉上表情又一直未曾變過,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歡,到底覺得哪邊好。
心急也沒有辦法。皇帝年歲大了,一向是細嚼慢咽的,一頓午膳要用上許久。再怎麽想知道結果,兩撥人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在牆邊離着。
直到過去了小半個時辰,皇帝首先放下了筷子,一邊的宮人奉上淨手用的熱布和漱口用的清茶,同時所有的菜陸續撤了下去,然後上了三杯用來喝的茶。
謝毓聞着,是兩杯茉莉香片并一杯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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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片清香微甘,一向很受女眷喜愛。珍貴妃低下頭,就着邊沿啜飲了一口,微微清了清嗓子,道:“萬歲爺覺得如何?”
謝毓頓時跟接受審判似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若是皇帝說尚食局那邊好,那可怎麽辦?
她一想到這個,眼前就一陣一陣地發黑,幾乎要站不住。
旁邊白芷見她臉色煞白煞白的,忙暗扶了她一下,朝謝毓安慰地笑了笑。
謝毓心裏也沒好過多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按理來說,就算離開了東宮,憑借着她和貴妃娘娘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也斷不會出什麽大事,但是她現在扪心自問,的的确确是不願意離開東宮的。
東宮有她已經呆習慣了的小廚房,有爽朗好相處的廚子們,有白芷......
——還有太子爺。
無論謝毓承不承認,她心底總歸是對宋衍上了心的。
謝毓長長地吸了口氣,讓混雜着香片和龍涎香氣息的空氣充斥在自己的肺腑之中。
她原來在家的時候也好這一口香片,這一熟悉的味道沖入鼻腔中,讓她冷靜了許多。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們一眼。他自然是不知道誰是誰的,知道了也沒什麽用,總歸于他而言,都是一群随時就可以捏死的宮人罷了。
皇帝說道:“尚食局的自然是沒什麽錯處,但東宮的也很好。”
做皇帝的,不能一下子将話說死了,要繞個十七八個圈子,才能讓別人聽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朕吃着那幾道點心,倒很是上心。”
珍貴妃松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麽,卻被胡皇後搶去了話頭:“臣妾也覺得,紅糖糯米藕和藕粉芋頭湯兩道做得很是不錯,若不是‘食不過三’,臣妾都想多用上幾口。”
她是直接對皇帝說的,珍貴妃便插不上嘴了。
珍貴妃暗恨,胡皇後兩道點心一道是尚食局的,一道是東宮的,胡皇後明顯是想在中間攪局。
她自己也将這幾道點心吃了一遍,那道芋頭是不錯,做法也用心,在尚食局中也算是頂頂出挑的,但跟謝毓的手藝一比,就略遜一籌了。
到底謝毓是在外面千錘百煉過的,那尚食局的女官雖有天賦,到底還是少了一分機遇。
皇帝自然也聽出了胡皇後的言下之意,但到底不好當面駁了她的面子,于是說道:“确實是不錯,這兩道是何人做的?”
謝毓和戚槐同時向前跨了一步,道:“回皇上,是奴婢做的。”
也不用再多解釋,戚槐身上穿的是正七品的女官服飾,而謝毓則是穿的自己的私服,一看便知這兩道點心的主人分別是誰。
皇帝笑道:“李仁,賞。”
皇帝賞兩個小宮女,一些金锞子也就足夠了。
李仁看着是兩邊都抓了一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給謝毓的那一把要多出許多。
他将那夾雜了金花生和金瓜子的锞子放在謝毓手裏,然後在她在耳邊輕輕地說了聲:“姑娘,可要收好了。”
閹人的聲音聽上去涼涼的,底子裏像是鈍了的刀,從人心底“吱嘎”一下劃過。
謝毓悄悄打了個寒顫,攥緊了握着金锞子的手,然後福身道:“奴婢謝萬歲爺賞賜。”
這是入宮之前嬷嬷教的規矩。做奴婢的,平日都是“皇上”“陛下”地叫着,只有領賞的時候,才能跟受寵的娘娘一樣,喊一聲“萬歲爺”。
只是娘娘這麽喊是親近,而她們則是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涕零——就像是狗被丢了根肉骨頭,總得對着人掐媚地搖兩下尾巴。
皇帝用一只手托着太陽穴,似乎在想怎麽收場。
他一顆心确實是往偏裏長的,從前是偏貴妃,現在除了貴妃,還偏向了貴妃生的兒子。
因而自然是不可能順着胡皇後的意思,讓尚食局贏了的。
珍貴妃用餘光看了他一眼,便知道這次優勢全然落在自己這邊了。
她偷偷地朝着胡皇後輕蔑地一笑,然後柔聲道:“臣妾覺得,也不一定非得分出個好歹來。尚食局的手藝固然不錯,不過臣妾覺得,還是小廚房的更明白太子的口味。”
“太子他身子一向不好,胃口本就不大,若是讓尚食局的人再慢慢适應他的口味,怕是要病得更重了。”
珍貴妃看着只是個為兒子着想的母親,實質開始說要“比試”的是她,現在和稀泥的也是她,往難聽裏說,不過是胡攪蠻纏罷了。
可惜皇帝就喜歡她這胡攪蠻纏。
他聞言,大笑了三聲,道:“那便按照貴妃說的,以前是什麽樣子,就還怎樣吧,朕覺得尚食局和東宮那邊的手藝,卻是是不相伯仲的。”
胡皇後看着珍貴妃那得志的表情,簡直快把手中的帕子都攪碎了。
她深呼吸了幾口,扯出了個端莊的笑,說道:“皇上,這一次比試,實在費時費力的,若是不出點什麽成果——”
她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皇帝用她從未見過的、居高臨下的冰冷眼神,看了她一眼。
胡皇後心中一顫。她原以為自己不過是不受寵,但到底也是這後宮之主,皇帝還是敬愛她的。
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原來皇帝這麽些年忍她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是因為她還未擋了謝婉珍的路。
胡皇後心中苦笑,面上卻不顯,只是順着皇帝的意思,說道:“那臣妾便全憑皇上做主吧。”
皇帝收起了眼底的冷冽,撫了撫下巴,看了謝毓和戚槐幾眼。
兩個小姑娘,比他最小的女兒也沒大幾歲,但一看就是乖巧伶俐的,站在那邊一動不動,卻還是能顯出一股子靈巧勁兒。
皇帝頓了一下,笑着說道:“不過朕覺得,皇後的話倒也沒錯。”
胡皇後驚喜地看了他一眼。
但皇帝的下一句話,卻和她的想象全然不同。
皇帝說道:“眼見着馬上就要年節了,今年晉王也要回來,延臣宴上怕是要缺人。”
“恰巧先前段康平那老東西來問我要人,這兩個看着就是會幹事的,便讓她們去幫忙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卡到爆炸,一寫皇帝我就覺得渾身不對頭(這是短小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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