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橘餅(九)
謝毓一驚,微微擡了頭,往上面看了幾眼,卻也沒看出皇帝到底是什麽表情。
皇帝想了一會兒,說道:“延臣宴向來是提前一兩個月便要準備起來,尚食局的這個走動方便,但東宮裏礙于宮禁,确實不好出來。”
他像是思索了一會,然後道:“李仁,你去讓人打個方便行走的腰牌來,到時候送到東宮去。”
謝毓:“.......”
又是牌子?
謝毓呆呆地眨了下眼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她不用離開東宮,這是好事。
但這父子倆怎麽這麽喜歡給人送牌子呢?
但總歸領恩是沒錯的。且這跟剛才那一把金锞子不同,算得上是“大恩”,謝毓便直直地跪了下去,行了遍大禮。
三跪九叩倒是不至于,大梁的禮節中,除了對已經埋在土裏的老祖宗,其他時候頂多也就是磕三個頭。
謝毓行禮的樣子很好看,不是那種後妃的搔首弄姿,而是輕快利落的,三個頭磕得又快又響亮,一套下來,看着誠意十足,實則額頭紅都沒紅一下。
謝毓別的都怕,就不怕磕頭,畢竟自小她就頂頂的叛逆,和她那秀才爹鬥智鬥勇,實在鬥不過了,便會像這樣磕三個頭,然後假惺惺地流幾滴眼淚。
到底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這一套下來,不管她做了什麽,她爹都只能長長地嘆一口氣,說一句她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誰,然後由她去了。
珍貴妃在上頭看着,倒是對謝毓多增了分喜歡。
不驕不躁的,學東西也快,進宮前加急培訓了一兩個月的禮儀,拎出來比好多在宮裏呆了幾個年頭的宮女兒都要好。
雖說關系遠了點,到底也算是他們謝家的姑娘,總歸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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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貴妃一頓,将思緒扯了回來,轉過頭,對皇帝說道:“萬歲爺,時辰也不早了,衍兒的晚膳還要小廚房的做準備,不如就這麽散了吧?”
皇帝一點頭,說道:“都下去吧,小廚房的也都盡些力,若是太子身子好轉了,朕大大有賞。”
倒是一句話都沒再提尚食局。
尚食局的也知道這次他們夾在那兩位的中間了,對這結果也沒什麽不滿,齊齊地一拜,跟在謝毓幾個後面出去了。
明堂裏面很昏暗,唯一的一點光還是從後面的檻窗裏透進來的,謝毓直到踏出門檻,才發現日頭已經高高地挂在正空了。
她心道,今日太陽很好,橘餅該曬得差不多了。
于是唇邊不由地就帶了一點笑樣子出來,被白芷看見了,待到了偏僻點的宮道,便跟她咬耳朵道:“又拿了個牌子,就這麽高興?”
謝毓本想說不是為這個高興,但覺得真正的理由聽着很是微妙,于是含含渾渾地應了,說道:“以後我做腰帶都得做結實點的,不然兩個牌子一起挂在上面,怕是沒幾天就得磨壞。”
白芷倒也打心底裏替她高興,略伸了個懶腰,說道:“你回去跟太子爺報個喜吧——這兩天都忙得沒空去正殿那邊,聽說太子爺的病已經好些了,正好讓他聽點好消息,說不定還能好得快些。”
不用她說,謝毓早就這麽打算好了。
橘餅拿出來得早,長安幹劣的風一吹,本就幹了一般,加上今日算得上是晃人的日光,待謝毓緩了口氣,去查看的時候,已然曬好了。
橘色的圓形蜜餞有四五寸大,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晶瑩的糖汁凝結在上面,像是冬日的冰棱般剔透。
謝毓用手撚了個,咬了一口,入口酸甜,不是很糊嗓子,很适合解苦。
且橘餅又有清熱解毒的功效,也算是一份"藥膳",正适合給現在的太子爺。
謝毓挑了一半好的,拿有蓋的罐子裝了,剩下的拿給白芷他們解饞。
謝毓往正殿方向走了幾步,卻猛然發覺今日藥味最重的地方不是正殿,而是院子後面的一個亭子。
她有些奇怪,往那邊走了兩步,卻遠遠地聽到了一串說話聲。
“......殿下,晉王此人,不快些下手,必留後患。”
——是柳澤的聲音。
随後是一長串熟悉的咳嗽。
宋衍聲音沙啞,裏面包含的意思冷冽如冰:“廢話,你不說本宮也知道。”
接下來的聲音稍微小了些,謝毓聽得不大真切,但也捕捉到了“皇上”“秋狩”幾個詞。
謝毓的額上“刷”地冒出了一層冷汗,慌張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料一個不穩,踩到了根剛落下的枯枝。
那枯枝還很幹燥,折斷的時候發出了“咔嚓”的一聲脆響,在一片靜谧中很是明顯。
謝毓心說:“他們聽到了沒?”
她随後又自嘲道:“又不是聾子,自然是聽到了。”
謝毓認命地貴了下去,抖抖索索地道:“奴婢謝毓。”
——沒再說別的。
如果太子爺想罰,聽到了這些她已經能想一想棺材本夠不夠了;如果太子爺想放過她,那自然是什麽事都不會有的。
解釋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前面一陣沉默,然後,那個清隽的身影坐直了,朝她的方向虛扶了一下,說道:“過來吧。”
謝毓低眉順目地走到了他們旁邊。亭子四周圍着一圈簾子,裏面點了三五個炭火盆子,上面分別煮着藥湯和清茶,水霧騰騰地冒出,倒也很是暖和。
宋衍的身子看着确實是好了不少。燒退幹淨了,也能慢慢下床,現在坐在亭子裏,竟也看着不很勞累。
謝毓将橘餅擺了出來,看着宋衍道:“奴婢前兩天做的蜜餞,今天剛曬好的,正巧給殿下解解苦。”
宋衍盯了她許久,沒有說話。
倒是柳澤插話道:“謝姑娘,你突然過來,也不知道教人通傳一聲......”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語氣,話裏也不知道幾個意思,卻也夠謝毓膝蓋一軟,“撲通”地跪下去了。
她說話像是從牙縫裏憋出來的一樣,含着一半恐懼:“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夠了。”宋衍神色莫測,喝了口手中的茶。
宋衍的目光從茶杯上沿直直地射過來,看得謝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殿下......”
柳澤看了眼宋衍的側臉,宋衍平日一向沒什麽表情,叫人看不明白。因而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宋衍心裏頭到底是怎麽想的。
只是光看先前他對謝毓的态度,實在不像是會為這些事情懲罰她的。
宋衍嘆了口氣,朝她勾了勾手指頭,說道:“你倒是出息了,竟然又得了塊牌子。”
謝毓臉色一白,想要解釋什麽,卻又不知自己為何心虛,嗫喏道:“是皇上和貴妃娘娘體恤下面......”
宋衍見她不動,一挑眉,說道:“起來。”
謝毓跟只兔子似的竄了起來,站到了宋衍身邊。
小石桌上有一盤殘棋,上面只有兩顆棋子。
大約是玉雕的,很是精致,一黑一白,分居與梨花木的兩側。
宋衍見謝毓巴巴地看着那兩顆棋子,眼睛撲閃撲閃的,面色稍霁,說道:“你聽到了多少?”
真沒多少。
不過這話謝毓自己都不信,遲疑了一下,說道:“奴婢沒聽太真切.......”
宋衍執了顆黑棋,輕輕地放在了棋盤上,“啪”地一聲,跟敲在謝毓心頭上似的。
謝毓:“......”
謝毓:“太子爺,您不信。”
宋衍擡頭看她,卻見她秀眉微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水光晃動。
他在心中砸了下舌,說道:“本宮信不信,其實并不甚重要。”
見謝毓疑惑地望着他,宋衍微微地挑了下嘴角,說道:“你可是忘了誰将你帶進宮裏來的?”
謝毓臉色一僵。
她自然是不會忘的。
在那之前,謝毓哪裏見過那等王公貴族。出行用的是四匹馬拉的車,後頭跟了一串的丫鬟小厮,擡着幾箱子滿滿的金銀和古籍。
一半湊她爹,一半湊她娘。
那個跟珍貴妃三四分相像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
後來,他說了很多話,只是謝毓跪得累了,在一旁偷偷地打瞌睡,只迷迷瞪瞪地聽到了幾句。
“.......本家子嗣稀薄,唯一的嫡女又不願入宮,我們也是不得已......”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謝毓猛地驚醒了,攥緊了自己的手。
她垂下眼,說道:“奴婢明白。”
謝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明白了什麽——或許是太子爺這些天為什麽對她另眼相看,或許是為什麽今天他們能贏了尚食局,或許是為何她被太子爺稱作“寵婢”。
到底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謝毓将那句“天家無情”在嘴裏咂摸了幾下,品出了一陣跟亭子裏的藥不相上下的苦味。
她苦笑了一聲,心道:“也好。”
“斷了那不該有的念想也好。”
“不然我還真要以為他喜歡上我了。”
“......不然我還真的可能會喜歡上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毓:渣男!
宋衍:我不是我沒有哎呀媳婦你信我!
阿白: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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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爺又把進度條拉回去了。死直男,啧。
讓我們為他點香ww
【又,并不會虐!信我!】
我又晚了,我錯了。
跟閨蜜連麥,她給我講詭異的冷笑話,把我頭給笑掉了。
為了找頭,晚了倆小時,我知道你們會原諒我的。啾咪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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