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面果(一)

柳澤覺得自己手裏的這杯茶怕不是加了老陳醋,不然怎麽又酸又苦。

他看着謝毓恍恍惚惚遠去的背影,龇牙咧嘴地道:“殿下,恕草民直言,您如果不是太子,肯定讨不到媳婦。”

宋衍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柳澤見他似乎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傷人家小姑娘心的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殿下,您剛才做什麽說那話?”

宋衍越發不知所措:“本宮的意思是,她既然是謝家的人,知道這些也無妨——總歸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況且別的不說,本宮堂堂一國太子,護個她還是不難的。”

柳澤盯着他看了幾眼,見他神情眼神不似作僞,暗自嘆氣,心道:“那你倒是說出來呀,讓人家猜什麽啞謎?”

然而他再怎麽想幫宋衍補救,也無濟于事了。

謝毓自那之後一直躲着宋衍,若是非要讓她送點心來,便稱病,不知道“病”了多少回,才讓宋衍确信,這小姑娘的确是不想見到自己。

這一躲,便躲到了長安的第一場雪。

江南不常下雪,年節的時候謝毓一向會留在家中,因而“雪”這玩意對她來說,一向是件新鮮玩意。

早上起來,便看見外面落了薄薄的一層白霜,用靴子踩上去,能留下一個清晰地印子。

瑞雪兆豐年,這場雪,對大梁上下的老百姓,似乎是個好兆頭。

謝毓覺得有些冷,回去多加了件披風,便見白芷蹦蹦跳跳地過來,遠遠地喊道:“阿毓!我聽說晉王殿下今天要班師回朝了,大軍下午便到皇城!”

謝毓理了理自己堕馬髻上的碎發,輕聲說道:“喘口氣再說。怎麽這麽突然?”

“契丹跟我們求和了,邊關用不着晉王殿下駐守,便提前回朝了——據說延臣宴上還會有契丹使者來上貢。”

白芷的臉跑得紅撲撲的,眼中滿是八卦:“你和那個戚槐一天到晚通信,可商議出什麽成果來了?”

Advertisement

謝毓“唔”了一聲,說道:“點心都定下來了,只是其中一道我們都未曾做過,若是貿然下手,怕是做不好。”

白芷:“竟然還有你不會做的點心?叫什麽呀?”

旁邊的梅花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微微顫抖了幾下,冰晶洋洋灑灑地落在謝毓身上,水紅色的披風上白白地一團。

謝毓将雪拍幹淨了,說道:"說是北方的點心,叫面果兒。"

南方人的舌頭是平着長的,她這麽硬拗出來的一個兒話音,頗有點四不像的意思。

自古北方吃面,南方吃米。面果是北方貴族才能用得起的佳肴,講究個“形似”,用面做成的果子,要和真果子一模一樣。

這可不是什麽容易事兒。

謝毓将披風上的兜帽籠在頭上,只留下一個尖俏的下巴在外面:“馮公公說,這種技術的傳承者正巧在長安城,我出宮去讨教一下。”

她朝着白芷稍微點了下頭,就急急地走了——宮禁的時間不晚,她要趕着出去,不然跟人家都說不上幾句話。

皇帝給她的牌子是純木的,沒太子爺的那塊顯眼,但好用許多,往身上一挂,宮禁對她而言基本就是個擺設。

守門的侍衛對她眼生,見她穿的私服,兜帽低低地壓着,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幾品的宮女,便籠統地叫了聲“姑姑請”,放她出去了。

謝毓叫了輛馬車,疾馳到了外城。

外城住的都是商戶、百工和尋常百姓,雖說已經入冬,倒地是天子腳下,四處還是一片熱鬧景象。

謝毓許久沒有出宮了,有些新奇地看着外面。賣炊餅的漢子家家戶戶地叫買,街邊的茶館裏彌散出粗茶的味道,穿着寒酸的讀書人在裏面拿着陶碗高談闊論,商鋪家的孩子穿着臃腫的棉襖,在官道旁邊玩耍嬉戲。

雪逐漸地又下起來了。

謝毓給了那車夫幾錢碎銀,跳下車去,發覺腳下的觸感又軟和了幾層。

那位老廚子的住址在東市西邊,馬車在巷子裏不好走,謝毓便在務本坊下了車,準備徒步走過去。

少了馬車車廂的遮擋,冬日的風還是有些凜冽的。謝毓的嘴唇被凍得發紫,連忙加快了腳步。

“宣陽坊43號......是這兒了。”謝毓擡頭,看見了座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的房子。遮風避雨足矣,但沒有一點富貴氣,實在不像是一門手藝的獨傳弟子住的地方。

房中空空蕩蕩的,院子落了鎖,房主人大約是出去了。

謝毓左顧右盼一番,見旁邊有幾個孩子在玩鬧,便将兜帽拿下來,笑着往其中一個手裏塞了塊饴糖,問道:“小兒郎,你可知道住這裏面的姓李的爺爺在哪裏?”

那孩子吮了下手指頭,用衣袖擦了下鼻涕,呆呆地看着她,也不作答。

謝毓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再問,卻見遠處虎虎生風地走來了個用藍布紮着頭發的大嬸。

那大嬸一把撈住了孩子,朝着謝毓一挑眉,眼裏滿是警惕:“你是幹什麽的?”

謝毓見那孩子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趁着母親還沒發現,把饴糖往嘴裏一塞,“噗嗤”地笑出了聲,說道:“我來尋住這邊的李師傅,嬸子可知道他現在在哪?”

大嬸不相信地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道:“你這般富貴打扮的姑娘,找個賣羊肉泡馍的老頭作甚?”

謝毓将皇帝給的那個牌子從腰帶上拆下來,舉到大嬸面前,溫和地道:“上頭的命令罷了,還請嬸子給個方便。”

就算是小老百姓,也是認得那牌子上的紋路的。

大嬸一驚,差點沒給謝毓跪下,急急忙忙的道:“民婦瞎了眼,沒看出是宮裏的貴人——那老頭現在應該在東市,你到那,問一句'泡馍李'在哪,自然會有人給你指的。”

謝毓和善地謝過了,臨行時又給那孩子塞了幾塊糖。

方才經過的西市,大多是賣布匹和茶,還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兒,而東市則以吃食為主,遠遠地就問道了一股子撲鼻的香味兒。

正如那個大嬸所言,找李師傅的過程很順利。

東市裏遠不止一家泡馍店,但所有的客人似乎都喜歡往這一家來。

羊肉清湯鮮美滾燙,滾滾的白霧随着鍋蓋的打開,大片大片地湧了出來。白霧中站着個不高的小老頭兒,娴熟地往個粗瓷大碗裏盛了兩大勺湯,然後另取了個盤子,在上面放了兩個雪白的馍。

“羊肉泡馍來嘞!”

他看着個子小,嗓門卻很大,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一點兒湯汁都沒灑出來。

謝毓學着旁邊的老食客,拿一個馍,一點一點地剝開,放到羊肉湯中。待馍剝好了,湯也不燙了,用勺子舀起一口,鮮味兒溢得滿口都是。

謝毓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是用了早膳來的,現在卻像是幾天沒吃過飯似的,一下子将它吃了個精光。

旁邊的老食客見她這個樣子,笑道:“姑娘,老李頭的手藝可是整個長安都找不出第二個的,今天吃到是你運氣好了。”

他看出謝毓不像是會經常在這種地方混跡的,于是出此言打趣。

謝毓用帕子擦了擦嘴,補了些唇脂,說道:“羊肉湯暫且不說,這馍做得可真是地道。”

老食客眼睛一亮,跟找到了知音似的,說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只要是面點,老李頭就都能做好——年輕點的時候還賣過燒餅,那滋味真是——”

他閉上眼,回味了一陣子,再睜眼時卻見謝毓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老食客有些疑惑,一回頭,卻見那姑娘正站在揉面的李師傅旁邊。

謝毓對廚藝也是上了心的,現在看到個大家在面前,自然按捺不住好奇,便湊了上去。李師傅卻對她熟視無睹,直到揉好了一團面,才說道:“宮裏來的?”

謝毓一愣,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那老頭頓時吹胡子瞪眼道:“去跟你們那閹人說,我不進宮!之前已經前前後後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現在派個小女娃來,就以為我會松口麽?”

謝毓之前還奇怪,為何段康平要派她來,現在終于解了謎,卻更是難辦。

謝毓暗自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來請您入宮的,只是見您一手好手藝,想來拜個師。”

李師傅端詳了她幾秒,說道:“給我看看你的手。”

謝毓心中了然,将手心朝上,伸開到他面前。

——那實在不像是妙齡少女該有的手心。

上面薄繭密布,手紋極深,粗糙得像是路邊的沙土。

李師傅不知怎麽的,忽然笑了一聲。

他道:“明天我休息,你早些來,我教你做那面果。”

謝毓一臉驚喜,也顧不上問為何他一下就知道自己是來學什麽的,正要道謝,卻見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金戈鐵馬之聲。

然後是鑼鼓齊鳴,一片喧嘩中,邊關将士被風沙吹啞的聲音已然清晰可聞。

“晉王殿下回京——”

“北府軍四千精兵,大勝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宋衍:我真的只是想哄媳婦QAQ

————分割線————

小餅幹們六一快樂!

你們都是我的小朋友ww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