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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喬猛然拽了他一把,碗裏快要涼了的藥灑出來不少。

“我……自己喝就好。”溫喬的手指無意識攥緊, 她克制着情緒, 讓聲音聽上去沒有那麽生硬,“你沒聽人說過嗎?是藥三分毒。”

顧景宸或多或少對她過激的反應感到詫異, 不過剛巧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并沒有多心。

“哪兒就有你說得那麽嚴重?”他低頭掃了眼消息,動了動手指, 漫不經心地笑了聲, “我出去等你。”

“嗯。”溫喬應了一聲。

她背對着光線, 站得發僵, 好半晌才垂着視線将那碗藥倒掉。

複雜的情緒從心底溢了出來, 某一瞬間,她像是有肉無靈地站在了灰暗的角落裏。

ˉ

冬日的風帶着烈性, 寒冷肅殺。

“去哪兒?”溫喬偏頭問了他一句。

“握方向盤的人說了算。”顧景宸答非所問。他只朝她的方向微微傾身,替她扣好安全帶。

不清楚他打算玩哪出,心頭又橫着件事,溫喬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眼時間, 心像被螞蟻咬噬一樣焦灼不安。

溫喬也沒心思糾結地點問題。

車最後停在森林公園外。

空中薄雲游弋,遠處是綿延不絕的山脈, 頭頂漂浮着五彩斑斓的熱氣球,下方是滿目的一品紅、大麗花和香雪海,墜着一層未消融的薄雪,大片的花海将冷香灌入風中。

顧景宸從後座取了一件外套, 替溫喬拉開了車門,“下來吧,到了。”

溫喬微微愣然。

“怎麽想到帶我來這裏?”她穿着顧景宸給的外套,偏頭看向他。

“本來想帶你去格雷梅的露天博物館,可惜航班耽誤的時間,對我來說太久了。”顧景宸眸色黯了一瞬,漂亮的桃花眸像深不見底的湖,“退而求其次。”

溫喬還沒意識到他話裏的異樣,他已經牽過她的手。

顧景宸微微眯了下眼,笑意瞬間洞穿了微妙的情緒,“不過沒關系,地點不重要。”

環形湖将大片花田隔絕在內,湖底通了熱流,寒冬臘月時分也沒結冰,來往都是小木船。船上放置着托盤,擺放着精致的菜肴、新鮮的花束,還有醒好的紅酒。

顧景宸站在船頭,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後轉頭跟工作人員交代着什麽。

在無人察覺時,錠劑被丢入杯中。白色錠劑在酒液底部迅速消融,很快就沒了任何痕跡。

已經容不得她猶豫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多相處一分,她就越會被感情左右;但再拖下去就意味着她會害了顧景宸,也害了顧景行:

副人格的治愈會融合在主人格裏,而主人格的消失卻意味着失控,意味着永久抹除。

她其實根本沒得選。

“想什麽這麽出神?”顧景宸打斷了她的思緒。

“在看熱氣球。”溫喬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她端過一杯酒,而後自然而然地将另一杯遞給他。

“雖然很漂亮,我還是想建議這裏的老板把熱氣球改掉,”她站起身來,示意他往天上看,将他的注意力扯開,“改成滑翔和跳傘。”

她慢悠悠地跟他說着話,掩飾心底的不安。

顧景宸随便晃了眼,似乎沒在意,也不會懷疑。他端過那杯酒,薄唇貼上高腳杯,喉結滾動。

他只喝了一口。

其實摻在紅酒裏就是個錯誤。

溫喬心亂如麻地挪開視線,說不上是慶幸多一點還是焦灼多一點,她手指緊握又松開,重複了很多次。

算了,一個小時,只要最後的一個小時。

“你會跳傘嗎?”顧景宸垂眸看着她。

“當然會。”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質疑的視線,溫喬不滿地皺皺眉,“欸,你那是什麽眼神啊?我以前4000跳傘都是自己跳的好吧。”

她小聲補了句,“老實說,還是極限運動對我更有吸引力。”

說話時沒注意,誰知剛一挪動,溫喬就踩到了點東西。

柔軟的感覺讓她腳底升寒,溫喬受了驚,蹭地一下跳到了他身上。

“什麽玩意?”

木船在腳下劇烈地晃了晃,溫喬手臂死死框住了顧景宸的脖子,埋進了他的懷裏,臉都沒敢擡。

打臉來得猝不及防。

顧景宸被她爬樹似的動作逗樂了,他垂着眼踢了踢船頭的繩索,有些好笑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極限運動更有吸引力?”顧景宸輕嗤,“你沒覺得自己有時候慫得像只松鼠?”

挂在他身上溫喬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她指了指天空,沒好氣地回了句。

“你沒覺得天上那朵雲像我生的悶氣?”

“生氣我沒看出來,傻裏傻氣倒是有點兒。”顧景宸掀了掀眼皮,落井下石得一點都沒含糊。

“……”溫喬冷漠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假笑,“親親,這邊建議您閉嘴呢。”

顧景宸一哂,好脾性地閉了嘴。

這下溫喬徹底懶得跟他搭腔了,基本把“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立場寫在了臉上。

一路游湖賞景,木船穿過了幾個五光十色的鐘乳石隧洞,工作人員指着五彩斑斓的石像解說故事。溫喬一路都沒怎麽說話,直到登上熱氣球的吊籃,她也是安安靜靜的。

熱氣球緩緩從地面升起。

下方的景色盡收眼底,環繞的湖流溪澗繞山潺潺,各色花田映襯,平鋪散玉,在冬日裏交織出難得的豔色。

“我上次看到香雪海還是在臨安。”溫喬端過一杯酒,趴在吊籃邊,往下探了探頭,“可惜在這裏一下雪就沒那麽好看了。”

沒得到他的回答,溫喬略微不解地偏頭看了他一眼。

顧景宸擡手在溫喬眼前晃了下,一條纖細的鉑金項鏈從他掌心垂落。

猩紅色的梨形鑽石吊墜被精心打磨過,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

“提前送你的新年禮物。”顧景宸屈起指骨翹了翹溫喬的額頭,“你都沒有跟男朋友要禮物的自覺嗎?”

“你前天已經送了我很多了。”溫喬捂着額頭往後縮了縮。

“不一樣。”

顧景宸半斂着眸,細致地撥開她頸間的的發絲,将項鏈戴到她頸上。

“‘失落的嘉百列’,也叫‘忏悔之淚’,它有個很好的寓意:至死不渝的愛情。”顧景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聲音不疾不徐,“幾年前在納高拍下來,就想送給你了。”

“騙人,”溫喬不以為意地摸了下吊墜,笑着搖了搖頭,“你當時還沒見到我呢。”

她的脖頸修長,肩頸線條優美,猩紅的吊墜襯得肌膚凝雪。

他眯了下眼,忽然笑了笑,“我也從沒忘記你。”

溫喬心尖顫了顫。

下方突然傳來三響禮炮聲,溫喬倉促地移開視線,她攏着他的外套裹好,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如火如荼的大麗花海中,無數白鴿被放生,在空中飛旋,萬紅叢中星星點點的純白散開。不知道是否有獨特的訓練技巧,遠處哨音一響,白鴿列陣,在空中排開整齊的花樣。

“好漂亮。”她由衷地感嘆了句。

托盤裏放着一小桶玉米粒,溫喬趴在吊籃邊一抛,下方的白鴿驟然聚攏成一小簇,而後悠悠然散開。

顧景宸凝視着她的側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眸色在不知不覺中柔和下來,溫柔得不可思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道。

“該結束了。”

白鴿撲騰着翅膀降落,在溫喬面前短暫栖息,她攤開手心逗白鴿,因為分了神,并沒有聽清。

“什麽?”溫喬偏頭看向他。

顧景宸盯了她幾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修長的手指突然點了點高腳杯。

“我是說,味道不對。”他寡淡地笑了笑。

挺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但是溫喬沒有問他,也不必問他。因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顧景宸另一只手上。他正捏着一只白色的藥瓶把玩,在指間轉了轉。

顧景宸伸手一擲,藥瓶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無聲無息地滾落一邊。

溫喬呼吸一窒,霎時變了臉色。

“納帕谷的紅酒有個獨一無二的特質,就是入口之後強烈的回暖感。”顧景宸平靜地敲了敲高腳杯,似乎并無觸動,“下次別挑紅酒。”

他的嗓音像冬日裏裹挾寒意的風,即使面上溫和平靜,也吹得她肌骨皆冷。

溫喬說不出什麽話來。

什麽時候被察覺的、什麽時候被拿走的、什麽時候……各種疑問在溫喬心底轉了個遍,然後不可否認地失去了提問的意義。

“其實你不必做到這種地步,”他輕輕一哂,疏疏懶懶地擡了視線,“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她可以從他眸底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地、明亮的。

溫喬喉間一哽,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發顫,“顧景……”

話還沒說出口,顧景宸卻将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心不在焉大半天了,和我告別的時候,能不能專注一點?”顧景宸淡淡笑了笑。

她還沒會過意,他在她的視線中端過高腳杯,平靜地一飲而盡。然後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下來。

溫喬稍怔。

他吻下來的瞬間,她睜大了眼睛。錯愕和駭然同時擠入喉管,只是情緒還未化成聲音滾出,就被他吞沒在唇齒之間。

顧景宸一手鎖着她的腰身,一手撈起她的腿彎抱到自己身上來。他撬開了她的齒關和她糾纏,來回拉鋸間,殘留的紅酒香在唇角間彌漫。

肺管裏的空氣仿佛都被擠了出去,她被他引導着做了吞咽的動作,有些嗆。

在她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顧景宸終于松開了她。

“我很讨厭被放棄的感覺,也很讨厭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既然是從我開始,那就從我結束。”顧景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想看到你難過,不管是——為了誰。”

他稍一停頓,沙啞的嗓音沾染了說不出的意味,“我都愛你。”

不知道是因為被嗆到了,還是因為情緒波動,溫喬的眼睛酸澀得難受,一片迷蒙。

她想說對不起。

但她說不出話來,聲音像是卡在了喉管裏,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其實沒關系,”顧景宸半垂着視線,拇指蹭過她的下唇,“我只想陪在你身邊,不管以哪種方式。”

藥效在不知不覺間發作,溫喬肩上驟然一沉,他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莫名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纏綿炙熱,抵死溫柔。這是獨屬于他的溫度——

赤誠、熱枕、和偏愛。

溫喬伸手抱住了他,手臂在無意識地收緊,薄唇翕動,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她閉上了眼睛。

ˉ

護士拉開了窗簾,光線瞬間映亮了整個房間。病房內的瓷瓶裏換好了新鮮花束,沖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咯吱——

安靜的病房內座椅挪動的聲音格外清晰,溫喬從身側的報刊放置架上抽了本書,随手翻了翻:

《不美少女與黑-童話》,挺中二的名字。

原本她是心血來潮看兩眼,偏偏故事的內容意外的應景,溫喬這才饒有興致地輕聲念了兩段。

“公主吻醒了惡魔。”

“年輕的惡魔緩緩睜眼,看着旁邊翹着二郎腿的公主,揉了揉頭。”

溫喬一傾身趴到病床邊,下巴擔在手臂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故事。

“‘醒了?’公主斜着眼撇了他一眼。”①

溫喬也撇了顧景宸一眼。

她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幽幽然嘆了口氣,“打算睡多久啊,睡王子?”

藥的副作用太猛,顧景宸睡了一天兩夜,都沒有醒轉的痕跡。正常現象,急又急不來,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溫喬撇了下唇角,将視線挪回到黑-童話上。

故事一直講到尾聲,溫喬壓根沒等到顧景宸醒,她腦袋一歪,枕在自己手臂上,若有所思道,“難道也要我吻醒你嗎?”

說完她手指一頓。

大約是這個想法讓她心動了,她當真向前傾了傾身,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意料之內,她沒等到任何回應。反倒是她擡眼的時候,等來一個陌生的女人。

溫喬被吓了一跳。

也不清楚對方看到了多少,她老實得像只鹌鹑似的,實在是覺得尴尬到沒法收場。

四十多歲的女人,穿着素氣幹練,襯着一張端正持重的臉。她身上沒有多餘的飾物點綴,但通身氣質不俗。

她身後跟着的是顧景宸的特助,就算溫喬再傻,這時候也醒過神了。

“……”溫喬迅速站起身來,不着痕跡地合上了書,背到了身後,“伯母好。”

溫喬莫名有種死不瞑目的感覺。

畢竟她想象力再豐富,也絕不會想到見家長會是個車禍現場。

作者有話要說:  P.S.①文中故事,來源于《不美少女與黑-童話》。

——————————————

我其實構思了三版結局,結局都是HE。

第1種覺得不妥劃掉了,第2種比較燃,更濃墨重彩,更有戲劇性,更讓人印象深刻。從客觀角度講,2也更适合小說的高那什麽潮。我個人比較喜歡2,但是它的過程有一丢丢虐,我猶豫了好久,最後放上來的是第3種。

因為這本書寫得時間太久了,我總覺得再虐你們一把我就太過分了。我寫的不是嚴肅文學,絕大多數人看網文是為了消遣,所以我還是希望,我帶給你們的快樂多一點。

因此,我放上來的是最溫和的版本。

至于上面提到的隐藏版本,就這麽丢了我确實有遺憾,整理後我扔番外或者微-博,感興趣的可以點開看,小心髒受不了的直接略過去就好。

【後面還有一章,下午傍晚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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