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節

賈世林伸手，抱過妮妮，“這是睡醒了？又重了。”誇孩子變重了，是成年人世界最常見的套路，表示這孩子被養得好，是對養孩子人的肯定和贊美。

林青姨說：“就這還重了？這小臉瘦巴巴的，一點兒肉都沒有。我那孫子，胖墩墩的，快二十斤重了。”

妮妮沒有吃母乳，半歲之前體弱多病，最近家裏亂糟糟的，世林媽又不是良善的，吃的也不好，養得瘦巴巴的。

這是實話，但現在不是說實話的場合。作為一個成年人，她該知道什麽時候說場面話，什麽場合說實話，她只是不想說場面話，不想給人留體面。

孩子養得好不好這樣的刺兒，紮不到幾個來幫忙“請”媳婦的男人。世林爸爸甚至世林也覺得跟自己無關，沒有升起辯駁的心思。

世林媽忍不了了，說：“我還能虐待她？她是我親孫女。”

若是任人嘲諷就不說話，讓林青姨的拳頭打在棉花包上，可能戰火也燒不起來。可世林媽沒這隐忍功夫，于是，針尖對上了麥芒——

“是你親孫女你舍不得讓她用尿不濕，非要她裹尿布、睡沙土？十裏八村的你去打聽打聽，誰家現在的小孩不用尿不濕？還是不把俺的人放心上，叫俺孩子大冬天去洗尿布！那麽多尿布你洗過幾回？你兒子洗過幾回？都叫俺孩子洗了。”

“誰的孩子誰心疼，俺小青也不是垃圾堆裏撿來的。”

……

林青姨那張嘴像放機關槍那樣，突突突地不停掃射，子彈所過之處，不留一個喘息的。論語速論嗓門論持久戰鬥力，都不比世林媽差。

小妮妮吓得哇哇大哭。

世林媽戰意蓬勃，被賈存良瞪了一眼：“你去吵？”

沒人不怕賈存良那個暴脾氣，世林媽的火氣硬是被賈存良給壓下。

林青媽輕輕拉拉姐姐的袖子：“行了，別吵了。”

這光景，好像林青姨才是親媽，林青媽是毫不相幹的勸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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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激發戰意，林青姨也持續不下去了，不過心裏還是窩了一團火。

廚房裏，林青聽着二姨一口一個“俺孩子”，張口閉口“俺小青”，說着都是替她出氣的話，心裏那個熨帖呀，舒服得跟什麽似的。

大伯開始發揮自己勸和的職能，說：“小青呢？在家不？孩子一直哭，準是想媽了。”孩子總是能觸動人們心底最柔軟的淨土。

“在家，在家。”林青媽忙說，“我叫她出來。”轉身就朝外走，她懷裏還抱着妮妮。

猝不及防地，世林媽又出了昏招，上前攔住她：“孩子給我抱着吧。”對上大家或驚訝或憤怒的眼神，幹巴巴地描補，“怪重的，我怕累着親家。”

林青姨又有了發作的由頭：“咋地？怕我們抱走孩子不給你們了啊！你是不是打算跟我們離婚，留下孩子啊？我的憨妹妹，你還打算去叫小青啊？”

林青媽有些猶豫，她姐姐又說了幾句話，她就收回了腳步。

025 賈家三個男人的處事風格

賈世源最怕這樣吵架的場面，他對戾氣過敏，忍到現在，出現了心慌、頭疼惡心、胸悶氣短等症狀，趁人不注意躲出去，卻透過廚房虛掩的門看到了林青。

上次見她還是她跟世林剛結婚那會兒，他作為兄弟還總是跟新嫂子開玩笑，那時候她有點兒羞澀，跟世林總是并肩散步，還時不時心有靈犀地四目相對，讓他這個旁觀者開始相信愛情了。

好好的如漆似膠的新婚夫妻，怎麽短短兩年，就鬧到這步田地！

賈世源有些猶豫要不要推門進去，他覺得父輩在堂屋和那個肥胖的女人糾纏可能不會有什麽效果，他們夫妻的問題，為什麽不讓他們夫妻來解決呢？只是，這個門賈世林推會更合适一些，他只是族裏的兄弟，推開門說什麽呢？

林青在屋裏看到了他，拉開門，很是熟稔地話家常：“呀！世源，真的是你，第一眼沒認出來，你怎麽變得這麽帥了。”

賈世源笑得有點兒腼腆：“瘦了點兒。”

林青很是羨慕地說：“瘦了就是不一樣，不行，回頭我也要減肥了。”

賈世源便是不仔細看，也看出她臃腫得很，依舊笑得很客套：“嫂子不胖。”

“哈哈，你可真會說話。”林青笑得很是爽朗，“來，進來說話，這個點兒了，還沒吃上午飯吧，我媽做了鹵肉，我給你盛點兒。”說着還真拿碗要去鍋裏盛。

賈世源早晨只喝了稀粥，當然是餓了，但這不是吃飯的地方和場合，忙攔住她：“嫂子，別忙活了，咱，說說話吧。我就想跟你說句話。”

林青臉上就沒了表情：“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賈世源想，林青應該會比林青姨講理，比林青媽有主見，就從她這裏下手吧。如果她願意回去，她家人總不能阻攔。

賈世源斟酌地說：“嫂子，快過年了，回家過年吧。”他以為“回家”會是比較溫暖的字眼，能讓她有所觸動。

林青冷冰冰地說：“那不是我家，你問問他們誰把我當一家人了？一個種糧補貼存折都得藏起來，裏面一年就那幾百塊錢，我還能偷他們的？世林工錢還得交給她一半，他們不是不能賺錢，為啥還要世林的？”

賈世源有些後悔出堂屋門了，那邊的争吵還有幾個人幫忙聽着，現在所有的诘問都直撲他自己，他只是一個族兄弟，他能說什麽！

他知道世林媽為什麽把世林的工錢都拿走一半，當初世林結婚拿了十幾萬彩禮，又翻蓋了新房，裝修，買家具，擺喜宴……種種花費耗光了所有的積蓄還不夠。聽媽媽說世林結婚欠了不少錢，大概是拿那錢還賬去了。

不過這話不能說，聽說村裏不少新媳婦因為婆家把結婚的帳分給她而吵架，恐怕林青也認為自己不該還這個帳。

林青，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通情達理，怎麽辦！

再說堂屋那幾個像熱鍋上的螞蟻的男人，見賈世源轉轉悠悠出了堂屋去了廚房，都想到林青可能就在廚房，而勸林青可能要比跟這兩個婦女說話容易。

大伯跟賈爸爸交換了個眼色，就出了堂屋門，去了廚房。

“大伯！”賈世源看到大伯很是驚喜，救星來了。

大伯以為賈世源這邊談話很順利，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小青，恁公公婆婆做錯了，他們那天去找我的時候，我可沒少說他。我說沒有當娘的不疼自己的孩子，能氣得人家扔下孩子回娘家，肯定是恁的錯。恁要是錯得輕了，人家也不會這樣。”

賈世源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這招很管用，林青深以為然地點頭：“還是俺大伯你明事理，來，大伯，你坐下，我給你倒點兒水。”

大伯溫和慈祥地說：“小青，別忙活了，你這孩子最近可沒少受委屈。世林也不行，沒個成算，自己的日子咋過自己沒想清楚，光聽別人瞎嚷嚷咋行？別人嚷嚷幾句，動動嘴皮子不費啥功夫，真要光聽別人的，走錯了路，把日子過壞了受罪的還不是自己？別人說再好，誰能替你受一分錢的罪！”

賈世源慢慢琢磨回味來了，大伯哪裏是在批判世林，分明是勸林青，只是不知道她聽懂了多少。

林青委屈巴巴地說：“可不是啊！他就是憨，我跟他是夫妻，我還能害他！他這心咋就不跟我近呢。他眼裏，他父母他姐姐他親戚家的兄弟姐妹都比我重要。”

大伯說：“那個憨子，以前不懂，現在就懂了。這麽多人，哪個替他照看孩子，哪個跟他過日子？你這麽一教訓他，他就想明白了。孩子，這男人剛結婚的時候，都拎不清，把自己族裏的，親戚家的看得很重，感覺跟他們有以前十幾二十年的情分，他不知道，以後幾十年都要跟媳婦過。”

“你看看街上，這得了中風坐輪椅的老頭子，是哪個推着他？不是父母兒女，更不是兄弟姐妹，是他媳婦。這少年夫妻老來的伴兒，這是一輩子的情分啊。”

賈世源想到了範欣然，他一定要好好減肥，堅持鍛煉身體，争取不得中風，免得她受累。

林青被大伯說得很感動，連連點頭：“可不是這樣啊，還是俺大伯好，大伯你說說他，我這以後的日子也能過了。”

大伯搖搖頭：“不行了，我老了，在家裏當着兒女的面兒都不敢說話了，他們都嫌我老思想，跟不上時代。”

林青說：“那是他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公公要有大伯這思想，我也不至于一直不回去。大伯，我害怕啊，萬一回去了他們還是那樣，怎麽辦？”她是真的怕，想到以後無盡的歲月還如以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