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還愛她
在家門口見到宋雅歌,她其實是有些驚訝的。
那女人睡着了,且睡得挺沉,她上樓梯弄出那麽大動靜,都沒擡頭瞧瞧情況。
也不知道她在這兒等了多久,看來是真的需要找個人聊聊。
無奈搖頭嘆息之後,把人叫醒,開了門,領人進去。
宋雅歌見了她,先是沒心沒肺地捂着肚子歪在沙發上笑,繼而伸着手指戳了戳她的傷處:“真有你的啊,出趟差還能把腿摔折了。”
曲懷瑾沒理會她的調侃,将拐杖搭在沙發扶手邊,順勢往後一倒,半躺在沙發上,瞥了幸災樂禍的女人一眼,便閉上眼,交代:“來了正好,去給我收拾收拾,一股子黴味,聞了難受。”
“啧,來者是客,還使喚起客人來了?”
“少來,你今晚還不是在這兒住?”
宋雅歌哼了一聲,又戳着她的腦袋罵了幾句,還是輕車熟路地從牆角拎了掃帚過來,挽了袖子,忙活開來。
曲懷瑾嫌灰塵味兒太重,摸過背包,自裏頭掏了口罩出來戴上,掀起眼皮,瞧了眼任勞任怨打掃衛生的女人,輕笑:“幹的不錯,今個兒姐姐就是不睡,也要好好聽你吐苦水。”
那人聽了這話,随手撈過櫃子上擺着的布偶朝她扔:“哪他媽那麽多苦水要吐?”
把玩偶往茶幾上一扔,曲懷瑾又躺回去:“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在我門口等了那麽久,就是因為倆月沒見我,我承受不起你的挂念……”
宋雅歌把掃出來的垃圾給鏟進垃圾桶,又把垃圾袋紮了口,放到門外,折回浴室,拿了拖把出來,細致地将裏裏外外、角角落落拖了個遍。
人還是那個人,話裏帶粗,性格大大咧咧,做事迅速麻利。一頭烏黑的長發,也如往常一樣松松垮垮紮了個低馬尾,臉蛋也還是那麽白淨可人……
但曲懷瑾就是覺得這朋友憔悴了不少,明明才兩個月不見。
魏子奈那事兒,确實讓她挺受傷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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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玩笑話,曲懷瑾坐起身,神色稍稍嚴肅:“你就這麽跑過來,小其謙怎麽辦?”
提到孩子,那廂正準備進屋打理床鋪的女人腳步一頓,纖細的手指掠過臉側,将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後:“我媽那兒,總不能再送回魏家。”
話起了頭,曲懷瑾幹脆招招手,把人叫過來,坐到自己邊上:“怎麽說,這回打算來真的?”
宋雅歌抿着嘴唇沉默一陣,眸色暗下些許,未了嘆了一聲,把腦袋擱到她肩上:“不然還能怎麽樣?這些年給他做牛做馬的,到頭來人心裏還是只有個林夕和,我現在覺着我那幾年他媽純屬犯賤!”
“那林夕和消失那麽多年,怎麽又突然冒出來?”
印象中,宋雅歌認識魏子奈那會兒,姓林的女人,就已經離開X市了,那個名字,也只是偶爾從宋雅歌那裏聽過,真人她沒見過。
“舊情未了呗,聽說為了魏子奈拒絕了挺多男的,三十了還單着,她們院裏和我們市醫院有個什麽鬼合作,她申請了個名額,現在在我們科室呆着。”
說着,又氣不過一般,狠狠啐了一口:“我發覺都是自找的,跟了他那麽七八年,還敵不過人家一句‘好久不見’,啧,我現在也覺得自個兒挺可笑。”
這話前幾天在電話裏,宋雅歌也說過。她當時還說:自己像個跳梁小醜一樣,畫個花臉,用盡力氣,窮盡所學,就為博得那人一笑……
念書的時候,曲懷瑾其實挺佩服宋雅歌,喜歡上了,就不管不顧去追。只不過這不管不顧的下場,不見得有多好就是了。
略同情地望了好友一眼,安撫性地拍拍那人的後背,曲懷瑾還是選擇勸勸:“可能人魏子奈不這麽想呢,是你自己太敏感了也說不定,也許你們該談一談。”
“就是談過了,我才決定搬出來。”垂下眼睑,掩去眼裏的複雜情緒,宋雅歌又說,“那時候他沉默了,在我問他是不是還記挂着那女人的時候,他選擇沉默……曲曲,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我也累了,既然他是這麽個态度,我想,我也沒必要再死纏爛打下去。”
沉默……
魏子奈可真夠狠的!
攬過情緒明顯低落下來的人,曲懷瑾低着聲音安慰了幾句。
又聽她說:“其實到最後都會離的,林夕和私底下都見過魏子奈他爸媽了,老兩口好像挺喜歡她的,有次那女人和老太太出去逛街,還被我撞見了,那有說有笑的……我還真像他們家養的一條狗,人面上給點兒好處,我就搖着尾巴颠颠為人跑前跑後,卻不想人心底裏根本不把我當回事,歸根結底,還是一條看門狗。”
“瞎說什麽!”曲懷瑾皺眉,怪她過分看低自己。
宋雅歌卻笑:“還真不是我想多了,要不是怕我把其謙帶走,你以為那倆老的有什麽閑心阻止我和魏子奈離?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倆鬧着呢,那天過去給寶寶收拾東西,在公園還遇着了,老太太直接和她那幾個朋友說巴不得我趕緊滾,好讓林夕和那個乖巧懂事的進門。”
“我去……”
“也不奇怪,老太太本來也看不上我的出身,更瞧不上我這口沒遮攔的性格,還沒生孩子那會兒,也偷摸着和魏子奈提過幾次,幹脆把我離了算了……”冷笑一聲,宋雅歌猛地起身,往卧室方向走,“他媽的,不提了不提了,嘔死人了。”
曲懷瑾起身,跟着跳了幾步,扒着卧室門框,沖屋裏探頭:“這麽說,現在就是孩子的問題?”
裏面的人悶悶回了一個單音:“嗯。”
“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孩子當然要跟我,我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了将來我的寶貝兒子喊那女的媽媽,阿姨也不行”
“那還得從魏子奈下手,只要他點頭了,別人也不好說什麽。”
頓頓,曲懷瑾接着道:“你也別擔心,往後小其謙就我們倆帶着,省着點還能給物色個好點兒的幼兒園念念,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往後不那麽沒分寸的花錢,應該沒問題。”
宋雅歌飛了個枕頭出來砸她:“少多管閑事,兒子我自己會養,你倒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咯,給小其謙找個像樣的幹爸爸回來讓我們母子倆瞧瞧,真是,還關心起我來了……”
抱着枕頭往裏蹦了兩下,曲懷瑾将枕頭又扔回床上,坐進門邊的單人椅裏:“我呢,往後不勸離也不勸和了,只是有句話你得記着,不管怎麽樣,姐們幾個還在,凡事都別自個兒扛着,有什麽就說出來,大夥幫着出出主意,再不濟就陪着你罵罵姓魏的,總之,你還有我們呢。”
宋雅歌好像挺感動,紅着眼眶吸了吸鼻子,瞅她一眼:“扭個腳還會煽情了,真有你的。”
曲懷瑾聳聳肩:“至少我和沐念陽那會兒,你們也是這樣和我說的,我總該知恩圖報不是?”
“沐念陽……”宋雅歌喃喃着重複了一遍,繼而又從衣櫃裏拿出新的被褥,問她,“你那時候和沐念陽離婚,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就那樣呗,還能怎麽想?”
“那樣是哪樣?”
曲懷瑾滿不在意地一攤手:“一個女人覺得自己離不開一個男的,一般有兩種情況。”
“哦?說來聽聽。”宋雅歌把新的床單被套換上,把被褥疊好,便抱了手,興致勃勃坐在床邊,打算聽聽她的婚姻觀。
“一種是真的愛到骨子裏去,舍不得離開;再一種,就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養活自己,說白了,就是看中人家的錢……我沒那麽愛沐念陽,也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活得很好,所以,離就離了,沒什麽大不了。”
宋雅歌聽了,罵她不誠實:“沒那麽愛沐念陽?睜眼說瞎話!你就是太愛他了,才忍受不了他的丁點兒欺騙,你現在這麽恨他,肯定是因為當初愛慘了他。”
曲懷瑾不予置否,扯着嘴角笑笑:“都是過去的事,起碼現在,我一個人過得挺好。”
“行吧,不和你争,祈禱我往後離了,也能像你一樣灑脫自在。”
嫌這些話題太堵心,後面沒人再提魏子奈亦或沐念陽的事兒,聊了她不在醫院這段時間,院裏發生的趣事。
姐倆湊在一起,本來就有聊不完的話,一晃到了淩晨一點多,曲懷瑾眼皮實在重得不行,揉着眼睛把人趕去洗澡。
宋雅歌洗澡那會兒,魏子奈來了電話,她便拿了那妞的電話到浴室門口:“雅雅,魏子奈電話,接不接?”
宋雅歌答得也爽快:“挂了!”
好吧,那就挂吧。
後面魏子奈又打來幾次,發了幾條短信,短信內容皆是詢問宋雅歌人在哪兒,他很擔心雲雲。
許是最後無計可施,魏子奈打到她手機上。
曲懷瑾轉着眼珠想了想,接了。
以魏子奈的性格,就是她不接,過個一兩個小時,也會親自找上門來。要是那夫妻兩個在她這兒吵起來,隔壁住的都是醫院同事,這事隔天保準又成那些個醫生護士茶餘飯後的談資。
男人似乎挺着急,劈頭就問:“雅歌是不是在你那兒?”
“啊,在呢。”
得到答案,魏子奈松了口氣,語氣稍緩:“讓她接電話。”
曲懷瑾望了眼緊閉的浴室門,沒正面回應對方,問了別的:“你倆不是分居呢嗎?你上哪兒知道她不在家的?”
顯然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和她周旋,魏子奈言簡意赅地說明情況:“我去過她那邊,沒人。”
“哦,這樣啊……”
曲懷瑾心道就是有人她也不見得願意搭理你,嘴上卻說:“現在你也知道她在我這兒了,該幹嘛幹嘛去,她肯定不想見你,你也用不着白費力氣多跑一趟了。”
“曲懷瑾!”靜默約莫半分鐘,那男人喊了她的名字,聲音裏帶了隐隐的警告意味,“別勸她和我離婚,我和她之間,和你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她随口問。
“我還愛她。”
我還愛她……
所以。
沐念陽不愛你……
是啊,沐念陽不喜歡曲懷瑾,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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