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壞習慣

救下她的,是六樓上來的幾位病人家屬和實習醫生。

為什麽說“救”呢?其實她也說不清楚。大概是無從知曉沐念陽接下來會有何種舉動,那讓她緊張難安、心慌不已。

然而情況并未好轉,烏溜溜上來七八個人,皆是男性。在此種情境下将她圈到一個別人無法觸及的角落去,已然成為沐念陽的習慣。因而被帶到那個窄小的三角地帶時,曲懷瑾多少是預料到了的。

身後是冰涼平滑的電梯牆壁,身前是男人結實寬厚的肩胸部位,還嫌不夠,沐念陽又揚了條胳膊橫在她與吊兒郎當吹着口哨的青年中間。

好巧不巧今天穿了件無袖T恤,領口略大,後背裸了一小截,雖不至于歸入“衣着暴露”那一類,但混在一堆男人裏頭,着實讓她心生不适。

那青年好幾次偷着眼瞧她,視線皆是落在頗為有料的敏感部位,而後轉頭與同伴低語幾句,不懷好意地将口哨聲吹得更響了些。

曲懷瑾氣悶,動了動嘴皮子打算罵人兩句,又被沐念陽扣着腰肢按到懷裏去,貼得嚴實合縫,隔了薄薄的幾層布料,不經意地磨蹭相觸都讓人尴尬羞赧。

面上一熱,一路燒到耳朵尖上。

曲懷瑾難得順從,低眉順目任男人擁着。

總好過被不認識的流氓混混盯着看來得好。她想。

到一樓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電梯穩穩停下的時候,曲懷瑾暗暗松了口氣,往角落裏又縮了縮,離男人稍遠些。即便所謂的“遠”不過是幾公分的距離,那也讓她覺得舒服自在一些。

過于暧昧的親昵動作,沒有第一時間避開,讓她方才那一番明确想要劃清界限的話變得毫無說服力。

她覺得自己有些遲鈍,尤其是在和人攤牌這方面。

郁郁地鼓了鼓臉頰,又沖虛空緩緩吐出那口氣,仍是氣惱自己不夠果決,無端給人還在戀戀不舍的錯覺。

站在邊上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急去做什麽,拎着大袋小袋的就開始往外擠,撞了好幾個人,小小的空間裏叫罵聲和道歉聲交替響起。

沐念陽不設防,被人撞了後背,腳下不穩,朝她的方向靠了兩步,身形嬌小的女人更沒有防備,無端端被人抱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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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用雙手扶着男人的腰腹,曲懷瑾也沒覺着哪裏不妥,還皺着眉怨這些人毫無秩序觀念,下個電梯都要争個你前我後,不懂得公共禮儀。

百無聊賴地晃着腦袋等待人都散去,不經意擡頭,發覺沐念陽正一瞬不瞬低頭瞧自己,這才後知後覺地松了手,甚至一時不知道那雙手該何去何從,在半空中僵了會兒,才不尴不尬地放在小包的帶子上。

就像沐念陽習慣在公共場合護着她一樣,和他進行身體接觸似乎也是她習以為常的事情之一。

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得戒!

眼見電梯門又要合上,沐念陽還維持着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摸摸鼻尖,她輕咳一聲,小聲提醒:“該下去了。”

沐念陽退開些,按了開門延長:“到門口等我,我下去取車。”

她想也不想就拒絕:“用不着那麽麻煩,十分鐘不到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找個地方吃飯去,難不成又想吃外賣?”

“小區門口都是吃飯的地兒,不想去太遠,今天累了,想早點兒回去休息。”

沐念陽瞅了她一眼,沒搭腔,伸長手臂,直接按下關門鍵和“-2”鍵。

曲懷瑾看直了眼,嘴皮子動了半天,才吐出個單調老套的問句:“幹什麽呀你?”

“帶你去吃頓好的,回來到現在,還沒好好和你吃過一次飯。”

她咬咬牙,對對方這種貌似惋惜的語氣頗有意見:“我剛才說那麽多都是白搭是吧?我發覺你這人真是一點不肯聽別人的話。”

沐念陽也不否認,環手站着,慢悠悠瞥了眼情緒有走高趨勢的女人:“既然知道我是這麽個人,你往後還是長點記性,省得浪費口舌。”

“沐念陽!”她怒。

對方眉毛也不挑一下:“我在。”

“我明天就把合同簽了!”

“你大可以試試看。”

這話答得毫無起伏,和尋常對話并無多大差異,但曲懷瑾就是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

古怪地将人上下打量一遍,她又放下心來,相當不屑:“你再能耐還能把手伸到廣州醫院不成?”

沐念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口時卻依舊是那平平的語調:“所以你可以試試看。”

“……”

取了車出去時,又遇着下班站在路邊等出租車儲嘉琪,曲懷瑾想起505那個林姓小夥,讓沐念陽停了車,讓人搭了順風車。

儲嘉琪向來口沒遮攔,見了沐念陽和她呆在一起,啧啧咋舌:“你可真能耐啊,轉頭就和前夫又勾搭上,傅曉生那事兒解決了嗎你就在這兒瞎搞?看不出來我姐們兒還是個挺風流的妞。”

曲懷瑾一巴掌呼在那姑娘背上:“別提那些有的沒的。”

儲嘉琪挺激動,反手揉着被打的地方:“傅曉生能是有的沒的?人一純情多金的大帥比就毀在你手裏,你現在說是有的沒的,還有沒有點兒良心了?”

“怎麽就沒良心了?”

“傅曉生是誰?”

前一句出自曲懷瑾之口,後一句則是沐念陽問的。

儲嘉琪權衡再三,選擇回答後者的問題:“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個名字土锉土锉,長相又莫名合人眼緣的有錢人家小孩,你這前妻上一任男朋友,差一丢丢跟人跑去領證了,臨了臨了又變了挂,把人小夥子給踹了……你說她是不是特過分?”

沐念陽竟然附和地點了腦袋:“她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儲嘉琪便笑,捂着肚子歪在曲懷瑾肩上,一抽一抽的:“你聽聽,人人都說你前夫疼你,現在他都嫌你過分了,曲懷瑾啊曲懷瑾,你還有什麽可狡辯?”

曲懷瑾不打算和她鬧,直接轉了話題:“你認識的人裏頭,有沒有姓林的?”

“姓林的,這是又看上哪家小夥了?”

“和你說正經的,少他媽胡說八道。”

儲嘉琪摸摸她的腦袋,說她現在脾氣挺大,開不得玩笑,還是稍稍正色:“林啥呀?這姓林的那麽多,我上哪兒給你找去?”

“嗯……林牧塵。”

對方兩手一拍,喜笑顏開:“啊哈!”

曲懷瑾以為有戲,眼巴巴瞅着那姑娘:“你有印象?”

“不認識。”

“……滾!”

儲嘉琪又笑嘻嘻黏上來:“可以呀你,當着前夫的面呢,就開始打聽別的男人了?”

沐念陽安靜把着方向盤,并不參與話題。

曲懷瑾解釋:“最近轉到手上的一個病人,說是認得我,興沖沖說了挺多以前的事,我一點兒印象沒有,場面搞得挺僵。”

“這有什麽?認得你的人那麽多,也不見得你都認識。”

“不是啊,關鍵我覺着他是真眼熟。”

儲嘉琪兩眼一亮:“肯定是個帥哥吧?”

“可以這麽說吧。”五官是好看的,就是目前缺了大半頭發,看上去影響美觀。

“這就正常了,帥哥嘛,誰看都眼熟,你帶我去看看,興許比你還眼熟。”

曲懷瑾搖頭:“還是不對……哦,他還說去我們宿舍樓下喊了什麽來着,你記得不?”

“宿舍樓下的話……不會吧?”儲嘉琪支着下巴回憶一陣,忽而瞪大眼看着她,“你說那小子叫啥?”

“林牧塵。”

儲嘉琪連連搖頭,重重拍了拍她的肩:“曲啊,你攤上事兒了,逃過了傅曉生,又來個林牧塵,你他媽咋就這麽受歡迎?明明就是個拿了手絹還能進小學的長相,怎麽就那麽多男的巴巴望着?”

“不是,你倒是先說他是誰啊。”

儲嘉琪先望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又挂着莫名其妙地笑對她說:“這件事,當着你家前夫的面兒說,怕是不大妥當。”

曲懷瑾手一揮,表明立場:“你都說是前夫了,有他什麽事兒?”

“行吧,既然你這麽想知道……”

事情并不複雜。

那個叫林牧塵的青年,是小她幾屆的學弟,是她的追求者,也是被她遺忘到旮旯裏的路人甲乙丙丁。

喊樓那件事,發生在她去上海那晚。

按儲嘉琪的說法,當時場面相當浩大,又是彈吉他唱歌,又是拿花瓣擺桃心許諾的。

本來溫文儒雅的謙謙少年,在衆人的圍觀下,豁開了喊了長長一段誠意滿滿的海誓山盟。

早已将芳心許給魏子奈的宋雅歌都少女心萌動,差點替她應了這門“親事”。

然,此事因女主人公的“拒絕見面”以失敗告終。倒是在學校裏頭傳了好些年,知道的人不少。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年少時候的瘋狂與小浪漫罷了,過了便過了。

曲懷瑾以為是多嚴重,讓那青年今天情緒幾度起伏變化。

聽了來龍去脈,也只是滿不在意地做了評價:“也沒什麽特別。”

儲嘉琪說她冷血無情:“那可是心內科的天才啊,為了你生生轉了專業,稍微和你有點兒接觸就到處炫耀‘曲曲學姐和我講話了’的癡情少男,到頭來你連個人名兒都沒記住,真夠毀人不倦啊!”

頓頓,她又說:“要我說他後面堅持學了神外科,鐵定是對你餘情未了,現在又陰差陽錯遇上了,指不定你倆能擦出火花來。”

曲懷瑾連連擺手:“還是算了,對比我小的男人不感興趣。”

對方立馬拆臺:“好像那傅曉生比你大一樣。”

“所以我也沒和他領證。”

“……”

這事兒算告一段落,曲懷瑾并沒放在心上,轉眼就忘了,只顧操心工作的事。

把儲嘉琪送到樓下,往餐廳趕的時候,沉默了一路的男人冷不丁出聲:“你這幾年,過得還挺滋潤?”

她當時低頭研究資料,并未聽清他說了什麽,只習慣性“嗯”了一聲。

而後便聽到男人古裏古怪的語氣:“那林牧塵還是什麽的,轉到我手上吧,我最近很閑,非常的……閑!”

曲懷瑾順口答了:“不用,我最近也不是很忙。”

“總有你忙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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