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鬧事
下午正出診的時候,主任讓護士過來,通知她下班去他辦公室一趟。
曲懷瑾也沒多想,下班拿了東西就上樓去。
小老頭似乎心情不錯,哼着小曲兒,招呼她坐下,遞了杯茶水過來。
她摸不着頭緒,問:“主任這次找我,又是為什麽?”
老頭笑眯了眼:“小曲啊,這下你可不用糾結了,廣州醫院那邊來信,說是最後敲定張奇過去交流,你那份合同,不作數了。”
不作數了……
曲懷瑾默了一陣,面如死灰:“好端端的,說不作數就不作數了?”
主任皺了眉心,推了推眼鏡:“我也挺納悶,說是他們院領導發了話,點名就要張奇,別的一概不再考慮,估計是看中小張這兩年的表現。”
“我表現不好嗎?”
“好是好,畢竟是女孩子,雖說不能帶有性別歧視,但這一科,你也知道,看中心理素質和體力,這些方面女孩畢竟弱了,人家要挑人,自然可着男的來。”
曲懷瑾不滿:“那讓他們幹脆把那沐念陽也給挑走得了!”
“糊塗了不是?小沐是我們醫院請來的,他們就是真有那心,也得等我們這邊合同到期。”說着又覺得不對,狐疑地瞅她幾眼,“你非跟人小沐過不去幹嘛?他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
“沒……”
老頭擺手趕她:“得了得了,快回去休息吧,那倆黑眼圈大得跟什麽似的,這才工作兩天就這副鬼樣子,往後可怎麽辦?”
“還不是醫院壓榨人?”
“诶!這孩子,瞎說什麽胡話?被院長聽到可有你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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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懷瑾沒心情和他鬥,态度頗好地點頭表示記下,拿了文件夾往外走。
走了兩步又頓了腳步,想起什麽似的,轉頭問主任:“你說的那領導,叫什麽名字?”
“什麽領導?”
“廣州醫院那邊,點名要張奇的那位。”
“能說出合同不作數的人,除了院長還能有誰?”
曲懷瑾料到一二,還是确認了一遍:“周源生老先生?”
主任眯着眼回想一陣,不大确定:“好像是這麽個名,姓周的話,應該錯不了。”
沐念陽……
錯不了,肯定是他從中作梗!
她怒氣沖沖拉門出去,腳下生風一般,一路找到沐念陽辦公室,人不在。她又轉身去了大辦公室,只幾個年輕小醫生在裏面寫材料。
她逮了一個護士,問:“沐醫生去哪兒了?”
“剛剛還在呢。”護士扭頭,問另一個護士,“小李,見到沐醫生了嗎?”
那護士答:“好像到胸心外科去了,有人來鬧事,找那科室醫生的麻煩,沐醫生好像認識人,過去勸架了吧。”
胸心外科?!
曲懷瑾暗叫不好,沐念陽認識的,除了肖淮銘和魏子奈那倆,大概只有宋雅歌了。
肖淮銘和魏子奈昨晚進了手術室還沒出來,只剩那姑娘了。
這節骨眼上,可千萬別再出什麽亂子刺激她了。宋雅歌近來本就情緒不穩,別最後逼急了,做出什麽傻事來。
她一刻不敢耽擱,只在樓上一層,她走了樓梯。
果不其然,宋雅歌辦公室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隔了老遠就能聽到那姐們中氣十足的叫罵聲。
曲懷瑾從一衆看熱鬧的閑人裏擠進去,沒瞧清怎麽個情況,被身後人撞了一下,踉跄兩步,倒在正忙着拉架的易輝背上,撞了個頭暈眼花。
又被人攬着肩膀扶正,有聲音自頭頂傳來:“你來做什麽?”
她瞪他一眼:“你一八杠子打不着的都來了,我怎麽不能來?”又想起廣州醫院那事兒,把人推開,“我等會兒再找你算賬!”
那邊宋雅歌被儲嘉琪和俞恩攔腰抱着,還一個勁兒朝對方拳打腳踢:“你家閨女搶我老公,你們多大臉?還敢鬧到醫院來?真當老娘是吃素的?”
被易輝和幾個男同事架着的幾個男人卻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和她嚷嚷:“你要有本事,你老公犯得着出去偷人?”
“就是有你們這種長輩,那浪蹄子才這麽下作放蕩,養出這麽不要臉的女兒,你們也不怕折了陽壽!死了也鐵定下地獄!”
罵戰愈演愈烈。
這樣下去可萬萬不行,前兩天魏子奈家老太太來鬧了一次,風頭還沒過。
院裏消了停職那一項讓她繼續上班,別在這兒又惹上事兒,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記過事小,丢工作事大。
曲懷瑾上前,拖着情緒失控的女人往後退了幾步:“行了,你少說兩句。”
宋雅歌哪肯聽,不管不顧要沖上去和人動手,嘴裏還罵着些不堪入耳的粗陋話語,大概是真氣糊塗了。
俞恩和儲嘉琪被她甩在辦公桌上,撞了腰,手上一時沒力,沒拉住。宋雅歌紅着眼,也顧不得還抱着她的曲懷瑾,擡起腳就朝一個稍稍發福的中年男人踢去。
蠻力上來,簡直十頭牛都拉不住,更別提是細胳膊細腿的曲懷瑾。
曲懷瑾一路被她拖着走,又因為惹怒了男人,那男人揮了拳頭上來,她旋了身,把那姑娘護住,平白接了幾個拳頭。
可真要命,她覺着自己骨頭都要斷了,疼得呲牙咧嘴。
那男人被易輝拉開,俞恩和儲嘉琪回過神來,又把宋雅歌拉回辦公桌旁。曲懷瑾咬牙忍了背上的痛,邁了步子又回了宋雅歌身邊。
沒等她出聲安慰什麽,身後又是一陣騷亂。
周圍是一陣接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她轉頭去看,只見方才動手的男人被掀翻在地,捂着鼻子直哼哼,有血自指縫裏溢出。
沐念陽又抓着人的衣領把人提起來,握了拳頭就要上手。
曲懷瑾頭疼不已,又忙跑過去抱着男人的腰往後拉:“你跟着鬧什麽?你這醫生不想做了?”
中年男人坐回地上,賴着不肯起,大着嗓門喊:“醫生打人啦,報警!趕快報警!”
沐念陽聽了,自然是上火的,板着張臉又要上前,曲懷瑾又氣又急:“沐念陽!”
怒氣上湧的男人充耳不聞,照着那男人的肚子就是一腳,中年男人不堪承重,向後倒去,捂着肚子在地上左右打滾。
場面混亂得很,保安又不見上來,更別提離了好幾裏地的派出所人員了。
也不知道這幾人是怎麽進來的,估計又是學魏家老太太那招,先在網上挂了號。這會兒鬧上門來,再不濟也算病人,和病人動手,吃虧的總歸是醫生。
那沐念陽打起人來又沒個輕重,別真出什麽亂子,到時候這醫生的資格證都給他吊銷了。
曲懷瑾攔不住人,只能跑到他跟前去擋着,那拳頭擦着她的臉頰過去,着實叫一個驚心動魄。
沐念陽罵她:“跑出來幹嘛?你不要命啦?”又伸手輕撫她微微泛紅的臉側,“沒事吧?”
她拍掉男人的手,氣罵:“你瘋了?和他們動手?要是在你檔案裏記上一筆,還想不想回上海了?”
沐念陽沒理,問了她別的:“背上疼嗎?”
“不疼!”把人推到牆邊站着,她冷着臉說,“給我老實站着!”
沐念陽不吭氣,果真站着不動了。
她氣消了些,又轉頭看那邊還未冷靜下來的宋雅歌和林家人,頓覺一個頭兩個大,過去幫着那倆妞制住宋雅歌。
這事兒驚動了院長,那位不怒自威的老先生杵着拐杖進來,一衆小輩登時安靜了。林家人也不占理,見來了個說話有分量的人,再不敢輕舉妄動,只沉着臉站在一旁。
老先生立在屋子中央,神色嚴肅,冷眼将屋裏人掃了一圈,發話:“都鬧什麽?等小魏下了手術自個兒來解決!”
林家父親冷哼:“遇上這種事,那小子躲還來不及,還指望他能主動露面?”
魏子奈和肖淮銘是老先生親自帶出來的得意門生,愛徒被人這麽說了,自是惱怒的。
又不好對外人發作,面色冷下幾分:“我陪你們等,就不信他連我的話也不聽!”
儲嘉琪是個直腸子,到了這關頭,也豁出去了,大着聲音沖院長喊:“別光找魏子奈和雅歌啊,他們家那寶貝閨女咋不出來?別是知道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沒臉過來了吧?”
老先生點頭,贊同:“叫過來,都叫過來,把當事人都叫齊咯,今個兒老頭我就是不回去,也得給你們把這事兒給了了。”
把不相幹的人都轟出去,留了他們幾個和院長跟前的小醫生,又讓人把門關了,一夥人在屋裏坐的坐、站的站,沒人再說話,屋裏安靜一片。
宋雅歌怒氣散去一些,估計覺得委屈,又抱着姐們幾個小聲哭泣,一句話也不說,只悶頭哭。
曲懷瑾看了心疼,伸手幫她順背,那姑娘卻越哭越急,嗆了幾次,邊哭邊咳嗽。
這是宋雅歌第二次哭成這樣。
第一次,也是因為魏子奈。
婚禮前一天,她喜極而泣,也是這樣抱着她哭,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卻是開心的。
鬧到現在,卻是哭得撕心裂肺,心大概也是千穿百孔的。
曲懷瑾記得穿了婚紗的宋雅歌望着遠處夕陽餘晖,略略感傷地和她們說:“感情這東西,最是迷人,大概也是最傷人的。”
一語成谶,今時今日,她被傷得體無完膚。
卻都是她早早料到的。
人活得太明白,終歸只會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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