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會擔心
晚上就睡了三個小時,做完手術下來直接開始上班。
曲懷瑾一早上渾渾噩噩,收了幾個病人,領着學生去病房了解了病人情況,又被院領導叫去談了話,只有中午時候才稍稍得空。
沒再費那功夫跑出去吃,才做了開顱手術,實在也吃不下什麽油膩的,這種時候倒念起食堂的好來了。
揣了飯卡出辦公室,剛好遇到拎了外賣上來的小秦,那小夥挺熱情,邀她一起:“我買了鴨血粉絲和紅燒排骨,老板人好,送了兩盒米飯,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曲曲姐和我一起吧。”
要是別的她興許就答應,偏偏是鴨血和排骨,再想想手術時候取出的血塊和碎骨,她胃裏一陣難受,擺手拒絕了。
小秦沒堅持,轉而拉了另一位醫生,原封不動地将那段話又說了一遍。
她沒逗留,雙手放在白大褂兜裏,晃晃悠悠朝電梯去。
等電梯時,邊上又多出個人來,她頭也懶得回,揉着頭發主動開了口:“沐醫生也去食堂?”
沐念陽好像也挺累,說話不似平時那麽精神:“吃點兒才有力氣繼續上班。”
曲懷瑾猛地眨了幾下眼睛,又拍拍腦袋,清醒一些,收了手,指間落了幾根頭發,她盯着出神。
沐念陽笑她:“你這麽看着,它們就能長回去?”
她甩甩手,那幾根頭發落到地上,不細看根本找不着影兒:“再熬夜估計得禿了。”頓頓,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禿了也好,省得還要打理,早上可以多睡幾分鐘。”
“現在也沒見你怎麽打理。”
哪回見面她頭發都是亂糟糟的,有回他還聽到不明真相的護士問她在哪兒做的頭發,挺好看。他心說學她剪個短發,每天早上光用手抓幾下,都這個樣。
沒離婚那會兒就是這麽個德行,偶爾他看不下去,還會把人逮過來拿梳子給梳一下,那姑娘就會把嘴撅得老高,嫌他事多。
活得可比挺多男人都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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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才老讓人放心不下。
他無奈嘆息,說她:“以後晚上就早點兒睡,那破手機有什麽可玩的?”
曲懷瑾根本聽不進去,歪着腦袋沖電梯門上自己的倒影做了個鬼臉,又自我嫌棄地撇了嘴:“你不懂,那是解壓,在醫院忙活一天,接觸的不是病人就是死人,看了心裏堵得慌,我怕時間久了再得個抑郁症啥的,哪天想不通拿刀片給自己脖子上拉一刀,屍體臭了都不見得有人知道。”
沐念陽皺眉:“胡說八道什麽?”
“沒胡說,你沒來的時候,科室裏有個和我玩得好的姐姐,就是這麽走的,家人都在老家,屋裏也沒個男人,被發現的時候,身上都爛了……”
“曲懷瑾!”
她扭頭,略略好奇地仰頭看他:“嗯?”
“別說這樣的話。”
曲懷瑾被他正兒八經的表情給唬住,過會兒又覺得他大驚小怪:“随便說說而已,那麽較真幹嘛?我要是真有那想法,早幾年就走了,還能站在這兒和你談天說地?”
手落到男人掌心裏,被用力捏了捏,她聽他說:“我會擔心。”
她毫不領情:“瞎操心,有那閑心就多給你家裏那兩位老人打打電話,你這一年才回去幾次?”
“沒辦法的事,工作也不在那邊,電話還是常打的,月初才回去住了幾天,都挺好的,有我姐陪着,就是催我趕緊找個媳婦,過年帶回去給他們瞧瞧。”
明顯話裏有話,曲懷瑾假裝不知:“那就去找呗,以你的條件,找個媳婦兒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心裏有人,不敢耽誤人家姑娘。”
“……給我松手!”好端端又繞到這上頭,曲懷瑾覺得自己最近不大會找話題,總會給自己挖坑。
沐念陽沒松,反倒握緊了些,他說:“這回是嫌我長得歪瓜裂棗,還是三觀不合,聊不到一塊去?或許單純覺得我是個渣男,碰一下都讓你惡心?”
曲懷瑾一驚:“你、誰告訴你的?”
“看來是真事兒。”
她有些尴尬,舔了舔下唇,支吾了半天,才小聲為自己辯解:“那是三年前的曲懷瑾那麽以為的,和我沒多大關系。”
“那你記得問問三年前的曲懷瑾,她為什麽肯嫁一個歪瓜裂棗又三觀不合的渣男,我倒是挺好奇的。”
“……”
電梯門開,裏頭下來一個小夥。
曲懷瑾當時只羞愧看地,回過神來,那青年已經站在她跟前。
沐念陽問:“找你的?”
她後知後覺擡頭,瞧見了林牧塵,青年手裏拎了保溫盒,視線卻凝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曲懷瑾莫名心虛,迅速抽回手,站立難安,說話都有些磕巴:“林、林先生。”
林牧塵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沐念陽,又轉頭對她笑,那對淺淺的酒窩挂在臉側,使他看上去乖巧可愛又容易親近。
這是曲懷瑾的第一反應,即便她知道用“乖巧可愛”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成年男人有些不妥。
青年将保溫盒遞到她跟前,獻寶似的:“我媽做的魚湯,特別好喝,我估摸着你還沒吃飯,就給你送些上來,想給你嘗嘗。”
曲懷瑾吓得連連擺手:“還是不了,您母親特意為您做的,您自己留着喝吧。”
“沒關系的,我特意讓她多做了的,曲曲……嗯,學姐在學校的時候沒少照顧我,現在難得又再見了,總該做些什麽來回報你。”
“帶後輩是我分內的事,您真沒必要這樣。”
林牧塵皺了臉,直接拉了她的手過去,将保溫盒遞到她手上:“你就拿着吧,反正拿回去也是倒了。”
曲懷瑾躲不過,只得接着:“這樣,既然是劉主任給您做得手術,您就是真要回報,也該找他,我待會兒把東西交給他,之後再讓人把保溫盒還給您,您看怎麽樣?”
二十出頭的青年不懂拐彎抹角,當即擺出受傷的表情:“你就是不想喝呗?”
“……嗯。”老實巴交地點了頭,又覺着這樣有些傷人,補救了句,“我其實不怎麽喜歡吃魚,不是拒絕您的意思,所以您不用這麽的……哀怨。”
“那你喜歡吃什麽?”
“額,這個,青菜?”
“……行,明天給你送青菜總行吧?”青年攤手,退讓一步。
曲懷瑾還想周旋幾句,邊上沐念陽搶了先:“她餓了。”
林牧塵立馬會意,撓着腦袋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你先去吃飯吧,魚湯你拿着,随便怎麽處置都行。”
她忽然覺得這孩子有些單純,又有些可憐。砸砸嘴:“電梯來了,一起下去嗎?”
青年立馬喜笑顏開:“好!”
電梯裏就他們三個人,沐念陽也不問青年的意思,直接替人按了五樓,又按了一樓。
林牧塵偷着眼瞧了她幾次,薄唇翕動幾回,像是有話要說,又礙于還有第三個人在場,略略低落地垂了腦袋看地。
曲懷瑾對這種性格的孩子挺沒抵抗力,這麽一來二去的,還是尋了話題,主動搭話:“你在城東分院實習,還習慣嗎?”
林牧塵眼睛一亮,立馬笑開來:“挺好的,帶我的老師也好,就是家住城西這邊,我爸媽還是希望我寫申請調過來。”
“你是本市人?”
“嗯,五歲多的時候搬過來的,我媽媽是土生土長的X市人。”
曲懷瑾撓撓腦袋,又找了話題:“畢業之後回學校看過嗎?”
林牧塵秒答:“看過,還去看了江源老師,老先生年紀大了,退休了,和女兒一家搬到城東郊區養老去了,你哪天有空的話,我帶你去看看他。”
“好啊,我也挺久沒去看過老人家了。”
“哦,那天和我媽提過你的事,我媽她挺想見你的,這周末剛好是我爸生日,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五樓到了。”沐念陽如是說。
曲懷瑾心道這男人終于幹了件好事,立馬配合道:“林先生還是趕緊回去休息,您傷還沒好透,往後還是不要亂跑的好。”
林牧塵話被打斷,也不好再接上,只能朝人笑笑:“嗯,那你等會兒多吃點,那……我先走了,下午見。”
曲懷瑾點頭:“下午見。”
青年下了電梯,電梯門關上,曲懷瑾暗舒一口氣。
差點兒又要莫名其妙被人邀去見家長了……
沐念陽訓她:“既然不喜歡,就別給人留念想,省得到最後害人害己。”
曲懷瑾難得沒反駁,低頭瞧了手裏的保溫盒:“挺單純一小孩,讓人狠不下心來說重話。”
“所以讓你把他轉到我手上。”
“你也不看看你手上多少病人?”
沐念陽斜眼瞥她:“你不是巴不得我忙得要死不活?用不着在這種時候假裝關心我的工作量。”
“神經病,不和你說這些。”
沐念陽追問:“你別是真看上那毛沒長齊的小子了?”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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