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養你

最後也是沒讓他們幫忙的。

曲懷瑾挽了袖子要進去的時候,被孫家二嬸攔下了:“你們都是客人,怎麽好意思讓你們動手?東邊小河上新建了座亭子,邊上種了片栀子花和美人蕉,這幾天開得正盛,你們平時上班壓力大,去看看,散散心也好。”

于是便真的去了小亭子,沐念陽被幾位男同事絆住,聊了上回手術的事,她自己先去的。

過去的時候,亭子裏已然圍坐了幾位婦人,孫老的夫人,就在其中。她和人家并不相熟,便沒過去,在美人蕉叢裏尋了處石椅坐下。

女人湊在一起,無非就是家長裏短,談論別家閑事,這與年紀無關。

曲懷瑾本無意聽人閑聊,但就隔了幾叢茂密的美人蕉,不想聽也聽着了。

不知怎的,有人提了沐念陽。不,确切的說,是提了沐念陽和李韻遲,以及……她?

聲音尖細的婦人說:“前些年不還跟老李家侄女處着嗎?轉眼就找了個年輕小姑娘?莫不是事業穩了,瞧不上韻遲那老姑娘了?”

有人稍微知道些,糾正:“今天跟來那個,聽說是他們神外科難得有天賦的年輕醫生,年紀也不小,等兩年也三十了,再說那老李家侄女也有幾年沒露面了,估計早分了。”

孫夫人說:沐小子出國那年分的,後來娶了個小醫生,老孫頭那時候病着,沒能趕去喝喜酒,沒等把人帶回來瞧瞧我們老兩口,就又離了……現在的小年輕啊,觀念不同了,結婚離婚都跟過家家似的。”

先前起了這個話題的婦人又說:“我看這個也不咋樣,還是那老李家的姑娘合眼緣,大方有禮,氣質不俗,那黑黝黝的大眼仁,莫要說男人了,女人看了都要心生憐意,難怪那時候沐小子急着給人求婚,就是怕稍一疏忽,白白丢了這麽個稀世尤物。”

求婚?

曲懷瑾側耳。

她只知道那倆人有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沒成想已經發展到那一步。

“那可不?李家怎麽也是傳了幾代的大家族,禮儀教養都是骨子裏散出來的,你瞧瞧今天那姑娘,衣服領子都要開到肚臍眼了,哪有點兒女孩子的樣子?說話也大大咧咧,不怎麽讨喜。”

曲懷瑾撇嘴,又下意識望了眼自己的T恤裳,腹诽:你家肚臍眼長胸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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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阿慈,你是那孩子的師母,這段該知道一些吧?好好一對金童玉女,怎麽說斷就斷了?”

孫夫人輕笑,繼而答:“說破天也就是個師母,他家裏的老母親也不一定知道個前因後果,和我更提不着了,不過……去年和老孫頭到上海去,在沐小子家裏,還瞧見韻遲那閨女了,本以為是和好了,沒料到今天又帶了別的姑娘過來,老太太我是看不明白了……”

有人笑着接話:“男人啊,有兩個錢都止不了那點兒花花腸子,指不定那邊讓李家閨女幫着料理家務事,這邊又養了個消遣玩樂的,玩累了終歸是要回去的,許是那韻遲丫頭深谙這個道理,才由着他來的。”

“不能吧,我看這孩子挺正直可靠,估計幹不了這事兒……”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挺多沐念陽和李韻遲那時候的事,又數落了她幾句,說她這不如人,那不如意。

最後還是孫夫人出聲制止:“人家孩子就在屋裏,二十幾歲的姑娘,能壞到哪裏去?可不要再亂說,讓人聽去了不好。”

于是幾人笑着轉了話題,聊起別家未嫁的老姑娘。

曲懷瑾沒多呆,将小包重新背上,手插着褲兜緩步離開。省得等會兒和那幾位老太太打了照面,雙方都尴尬。

她其實挺“佩服”這種醉心于別人私生活的人,揪着別人家裏那點事兒,便不管是非黑白,将自己的看法當做事情真相肆意傳開,也不知道這麽做于她們有何益處。

老了老了也改不了嘴碎的毛病,還非自诩教養、文化高人一等,不肯與粗鄙婦人混為一談,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優越感。

想起“消遣玩樂”那四個字,又莫名堵得心裏發慌。

她踩上青石板臺階,拐入去往主屋的小路,有一搭沒一搭踢着小石子,沒控好力度,那暗色的石子滾出老遠,隐入草叢,不見了蹤影。

暗嘆一聲,她頓下腳步,扁了嘴巴坐到樹蔭底下,心裏郁郁不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抱着膝蓋發愣。

去年……在他家裏……見着李韻遲?

所以是……同居?

在她和他結婚之後那套房子裏?

或者搬了屬于那倆人的新房?

啧,夠可以啊沐念陽!

轉念一想,又覺得和自己沒多大關系,起碼那男人還是她老公那會兒是安分的,沒幹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兒。

去年的事更與她八竿子打不着,管他是和人同居,還是找人睡覺,都不該她操心吃味兒。

這四年裏她自己還接連處了三個男朋友,人家找了女朋友也不奇怪。

更別提那兩人還是藕斷絲連,情絲難卻的,複合不過是眨眼的事。

于情于理,都輪不到她來生氣。該像收到前前任結婚請柬時候,內心毫無波瀾才對。

自我剖析了一番,腦子裏仍是亂做一團,思緒打結,她罵:“真他媽害人不淺!”

不經意擡眼,瞧見臂彎裏挂了她外套的男人,正優哉游哉踱步過來。她心頭陡然又升起股無名火,又發作不得,只冷了臉,收回視線。

待男人站在她跟前,也不搭理人,垂了腦袋,兀自生着悶氣。

“誰又招你了?”他問。

曲懷瑾一聲不吭,咬着下唇,撿了腳邊的一根小木枝,撥土堆玩。

沐念陽站了會兒,得不到回應,索性學她的樣子,也屈膝坐在樹下,将衣服搭在她身上:“起風了,把衣服穿好。”

她不為所動,任衣服虛搭在肩上,被風掀起小角,要掉不掉。沐念陽大概失了耐心,皺着眉頭喊了她一聲:“曲曲!”

曲懷瑾旋了身子,背對他,繼續手上動作,男人再次讓她把衣服穿好,她全當耳邊風,吹吹就過了,并沒有照辦的打算。

許是真受了涼,忍無可忍想回他一句“不冷,穿什麽衣服”的時候,先打了個噴嚏,渾身跟着哆嗦一下,竟真感到絲絲涼意。

沐念陽伸手,拎了她的胳膊就要替她穿衣服,她掙紮着縮回手,自己磨磨蹭蹭将外套穿好,又管不住嘴,冷聲冷氣地開了口:“我自己有手有腳,用不着沐醫生操心。”

許是男人也動了怒,訓她:“鬧什麽脾氣?早說過要照顧好自己,老是這麽敷衍了事,落了病根還不是你自己受着?你真以為我愛多管閑事?”

“你都知道是多管閑事,還插這個手?費力不讨好,誰心裏都不舒坦!”

“你倒是說說,怎麽就讓你不舒坦了?”

曲懷瑾張嘴就要回他,又覺得這架吵得莫名其妙,沒有繼續的必要,于是站起身,拍拍褲子:“算了,不和你瞎鬥。”

沐念陽卻毫不退讓,跟着起身,擋了她的去路:“一次都理清楚了,省得以後又找我翻舊帳!”

她揚手,把被風吹到前面的頭發順到耳朵後面:“我和你有什麽舊賬可翻?早在四年前就斷得幹幹淨淨,還是沐醫生忘了我們離婚的事實,需要我拿出證書來幫你回憶回憶?”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問你怎麽讓你不舒坦了?”

“這是一碼事,你見過哪家夫妻離婚跟你一樣又是上下班接送,又是叮囑穿衣吃飯的?你來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說過,保持距離,互不幹涉,沐醫生要是聽不懂,我就再說一次,往後別再管我的事,不管我生病受傷,還是交友被騙,和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沒必要再留,曲懷瑾側側身,擦着男人臂膀過去,走了沒兩步,又被人扯着手腕拽回去。

那人也是面色發青,眼神生冷:“別給我揣着明白裝糊塗,我這次回來為的是誰,你比誰都清楚。”

“我不清楚!”

“曲懷瑾!”

她腕上使力,又敵不過對方分毫,輕松被制住,掙脫不開:“有事說事,別動手動腳。”

沐念陽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冷靜一些,卻也沒松手,只軟下語氣:“要鬧回家再鬧,在人家宅子裏吵架像什麽樣子?”

“話可要說清楚了,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叫人誤會就不好了。”

沐念陽眉心收緊,黑眸直直望進她眼睛裏:“你聽別人說什麽了?”

她一口否認:“沒有!”

“說實話。”

“就是看你不順眼了,沒什麽好說的。”

男人臉色愈發不好,扣着她手腕的手更加用力,她吃疼地輕吟一聲,揚起另一只手去拍他的小臂:“松開松開,骨頭都要被你捏碎了。”

沐念陽冷哼,手上卻依言松開些:“早和你說過別亂說話。”

曲懷瑾不長記性,又沖人嚷嚷:“生氣還不讓人說啦?”

“說,我聽着。”

她抽回手,揉捏着泛紅的手腕,莫名委屈,瞅了男人一眼:“你是不是人?下這麽重的手,我可是靠這雙手吃飯的,捏壞了你養我?”

對方一口應下:“行,我養你。”

“……就是餓得半死不活也不要你養。”

沐念陽繞開這些毫無意義的話題,問她:“好端端的生什麽氣?”

曲懷瑾癟癟嘴,忽而覺得自己剛才那一通鬧純粹自讨沒趣,說再多他也只撿自己想聽的,負氣道:“瞧見你這張臉就心煩,沒什麽別的理由。”

“你當我和你一樣好騙?”

“算了,你不冷靜,現在提這些不合适。”

沐念陽不接受她的甩鍋行為,淡淡回了句:“我看是你比較不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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