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越活越回去
難得的休假,又是熱鬧的海邊休閑區,四周皆是人聲嘈雜,進帳篷估計也睡不着,有年輕護士提議,在海灘圍一處篝火,敞開心扉聊一聊,再不濟相互吐吐苦水也成。沒人提出異議,幾個男的就這麽去準備了。
沐念陽想着夜裏海風涼,她吹了再加重病情,讓她進帳篷呆着去了。
曲懷瑾這回倒配合,吃了藥,換了睡衣就躺進被窩。
沐念陽還有工作,怕打擾她休息,拎着電腦出去了。那夥人坐在小亭子裏談天說地,他在角落裏尋了個空位,埋頭研究資料。
不知怎的,話題又扯到他和曲懷瑾身上。
有人問他:“既然和曲醫生都到難分難舍的地步了,還不考慮領證去嗎?你倆年紀也不小了,要孩子得趁早,等兩年小曲也升到副主任級別,不是更沒時間?”
他才看完一個長段落,眼睛酸澀,合了電腦,正好緩緩神:“等等看吧,她還沒準備好。”
張薇搭腔:“她有什麽好準備?不就等着你們男的主動,女人嘛,面上總得端着,總不能連結婚這事兒都讓人家提。”
伸長胳膊拿了罐啤酒,輕呷一口,他說:“我們情況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兩個人過日子,覺着合适了,見見雙方家長,訂個時間,領證,辦酒席,要不了兩個星期的時間。”
“我們領的證,不大一樣。”
張薇嗤笑一聲,滿不在意:“還能領離婚證不成?”
“算複婚。”
先前還鬧哄哄的一群人,頃刻沒了聲兒,神色各異。
沐念陽再微揚着頭喝了一口酒,輕描淡寫道:“其實也沒錯,就是換下照片和結婚日期,心裏感覺不大一樣罷了。”
易輝屬知情人,并不訝異,兀自低頭啃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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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幾人卻不盡然,先是一動不動反應了一陣,而後漸漸轉為驚訝甚至驚奇,再反複瞧了事不關己一般的男人幾眼,嘴巴張合幾次,許久才擠出個完整的句子。
“我去,我去……那個讓老曲茶飯不思、念念不忘又恨得咬牙切齒的前夫,敢情是你啊?”
沐念陽淡然點頭。
易輝補充:“你說這人狡不狡詐?讓他帶個學生吧,還能把人拐回家當老婆了,先前不知道好好待人家,離了又巴巴趕着趟往上貼,怪不得人家女的猶豫不決,誰碰着個這樣的,都得小心謹慎些。”
沐念陽但笑不語。
張薇覺着不得勁兒:“可以啊老曲,我以為我倆夠熟的,這麽大的事都沒告訴我。”
頓頓,又怪那廂說着風涼話的易輝,“你也是,知道也不知會一聲,我們就天天傻了吧唧擱他倆跟前說好話拉紅線,背地裏不定被他倆當白癡看。”
易輝叫冤:“我早說過他們情況不單純,讓你們別跟着瞎摻和,這會兒又來怪我?”
“不像話,你們仨都不像話!”
拿他數落了一頓,又紛紛給他出謀劃策。
“要我說,她心裏有你,要不談了那麽幾個都吹了?那些男的可都說和她在一起不值當,牽個小手都不肯,你一來,跟脫胎換骨一樣,又肯聽你的,任誰看了都是般配的。”
“老曲那人就是犟,自己拿不定主意,也不樂意聽別人的,遇事兒可勁兒和自己怄氣,你要不主動,指不定等到猴年馬月。”
前半句沐念陽是贊同的:“她這人敏感,逼急了愛和人對着幹。”
張薇對此頗有異議,皺眉說:“今兒泡溫泉那會兒她還拉着我說了堆有的沒的,看着是挺糾結,但好像挺不想錯過,你再加把勁兒,人就是你的了。”
“她和你說什麽了?”
“什麽如果有機會要不要回頭啊,如果有人為了你可能毀了大好前程啥的,說了挺多,我就記得這倆。”
“嗯。”
張薇恨鐵不成鋼,拍案而起:“嗯什麽呀?你打算這樣一直拖着?”
“看她。”
護士曉琳和曲懷瑾玩得好,對她的性格算是了解的:“看她?你可別逗了,就那別扭的性子,你還能沒我們了解?”
易輝說她們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兩口子同床共枕一年多,能沒你們知道?都散了散了,少幫倒忙。”
“這不看得人着急嗎?”
老鄭有氣無神耷拉個腦袋把玩手機吊墜,涼涼道:“都是太監命,當事人都不在意,一個個跟自家兒子要娶媳婦一樣。”
“……”
沐念陽仰頭,将最後一口含進嘴裏,分幾口咽下,重新又開了電腦。
始終耐不過好奇心,本打算就此打住此話題的,幾個姑娘又心癢癢,小聲問:“不是,你倆怎麽在一起的?看着就不像一路人。”
沐念陽漫不經心吐出幾個字:“她追的我。”
張薇覺得這事兒新鮮,巴巴地追問:“我們老曲年輕時候那麽主動呢?平時不都跟個蛤.蟆一樣戳一下動一下?遇着個好看就沒把持住?”
沐念陽稍稍擡眼,望着上方,眼睛微眯,像在回憶,不多時,煞有介事地點了頭:“是挺主動的。”
張薇啧啧咋舌,又搖頭晃腦感慨一陣,評價:“難怪說女追男隔層紗,男追女隔座山啊,當初她追你肯定沒怎麽費勁兒就到手了,再看看你現在這命,操心這兒關心那兒的,也不見她給個笑臉。”
沐念陽只笑,不再搭話。
一夥人見從他這兒問不出什麽門道,又纏着易輝問東問西。
易輝當時人在X市,對上海那事兒知道的并不多,甚至是收到請柬的時候才知曉自己哥們兒和小師妹搞一塊去了。縱使想給人透漏些什麽,也沒法編出個像樣的,含糊不清應了幾句,便轉了話題。
沐念陽沒多呆,再看了半個小時,起身離開。
臨了又想起周一有個大會,轉頭喚了易輝一聲:“明早八點,江月園門口那個咖啡廳等着,附院那邊要的資料一并帶過去。”
易輝抱頭哀嚎:“萬惡的資本家,盡會壓榨我們貧苦的小老百姓!大好的休假搞得比工作日還忙。”
沐念陽充耳不聞,又交代:“今天外市那幾個專家要的資料,你也準備一下吧。”
易輝扯着嗓子又叫嚷抱怨幾句,他沒理,徑自旋身拐入小道,朝帳篷區走。
曲懷瑾睡着了,嫌熱,又有踢被子的習慣,夏涼被只堪堪蓋着肚皮。穿得夏天的睡衣,只一件白背心和一條熱褲,露了細長的胳膊和雙腿。
沐念陽嘆了一聲,輕手輕腳靠過去,替她拉了被子蓋好。不想收手的時候,那姑娘突然翻身,半個身子懸在床邊,要掉不掉。
他只得又伸手護着,握着女人纖細的腰肢把人扶正。
曲懷瑾淺眠,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睜眼起來瞧瞧,是以被人小心安置回床上時,還是下意識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沐念陽喉結微動,眸光暗湧。
定定盯着女人朦胧帶水的睡眼半響,到底沒忍住,彎身在她唇角輕啄一口。
心底某處霎時軟得一塌糊塗,他幾乎要滿足地低嘆出聲。
曲懷瑾眨眨眼,蹙了眉:“又喝酒了?”
“就一罐,不多。”
“難聞,刷牙去。”
“嗯,等會兒去,你餓不餓?”
曲懷瑾翻身朝裏,滾了小半圈,貼着帳篷壁,阖了眼:“不……”
過會兒,就沒了聲音。
沐念陽挨着床沿坐下,揚手替她撥開略略汗濕的額前發絲,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曲懷瑾對他,始終是依賴信任的。
她會在被別的男人觸碰之前立馬躲開,或是動作慢了被人輕觸了某處,即刻露出厭惡的表情,但極少避開他,或者說,習以為常。
好比他剛才吻了她之後,她第一反應不是炸毛罵人,而是先嫌棄了他身上的酒氣,即便他們現在關系還不算清楚。
這是她對他的不同之處,這樣的不同是值得人高興的,他想。
曲懷瑾睡覺不老實,夜裏老是翻來覆去,後半夜,整個人挂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他那會兒還沒睡熟,下意識攬着她的腰不讓人亂動,又怕把人給吵醒,安撫性地輕撫她的頭發。
她偶爾還會說夢話,今天沒有,昨晚倒是胡言亂語一晚上。
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向來嘴硬的姑娘抱着他的胳膊支支吾吾:“沐念陽……讨厭……為什麽……這樣……”
那樣是指哪樣,他并不清楚,無所謂真的讨厭與否,他只為她夢裏有他而沾沾自喜。
感情這東西挺神奇,重逢之後他不止一次感慨。
在那之前,他并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越活越回去,和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一樣,丁點兒事就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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