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前塵往事皆為灰燼

易平聲嚴重低估了安顏的厚臉皮程度。

反正話已經說出口了，安顏索性就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她将抱枕拿開，直接将視線對上了易平聲，易平聲看着氣鼓鼓的安顏，一時之間居然語塞了。安顏雖然臉漲得通紅，但是心裏的話不說出來她受不了，她躺在沙發上，頭發披散着落在沙發上，雪白的臉漲得通紅，嘴巴一張一張着像是在說着什麽，易平聲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所有的自制力在安顏說出那句話之後已經完全破碎了。

“你是我男朋友，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這麽晚了來你家誰要吃你做飯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難道我長得不好看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沒有女人味？童小七每天笑我胸小……”說着說着越來越覺得失落，卻突然，被面前這個人騰空抱了起來。

安顏穿的是裙子，易平聲的右手在她腿窩的位置，她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感覺到他的手臂與自己身體接觸的地方，一片滾燙……

房間裏面一片漆黑，窗簾被蓋得嚴嚴實實的，一絲光線都無法透出來，安顏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身體剛準備動一下，就感覺自己被一只手牢牢環住，無法動彈。一低頭，就看到一只強壯的手臂正放在她的腰上，手臂的主人正兀自沉睡着。

安顏在他懷裏悄悄地轉了個身，與易平聲面對面注視着。他還沒有醒過來，眼睛閉得緊緊的，額前一些碎發散落了下來，讓他看起來比平時無端小了好幾歲。安顏盯着易平聲的臉看了半天，想到這張臉的主人是自己的了，像一只看着自己存糧的小老鼠，竊竊地笑了起來。

她将自己的雙手環在易平聲的腰上，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兩個人身上都□□，就這麽觸摸着他的肌膚，好像都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睡着了。

許平旌被戚跡拉着站在易平聲家門口的時候還噘着嘴，一臉不情願。戚跡一張臉也臭得不行，偏過頭去不看身邊這個把他氣得不行的人一眼，只是牢牢牽住的手卻洩露了他的內心。自從與許平旌重逢以來，他便再也不允許她消失在他的眼前，就連他不得已要出門工作，平旌都要老老實實跟在他身邊。

他們兩兜兜轉轉這麽多年，身邊的人也早就已經沒有辦法，只能任由着他們。只是與多年前平旌的苦戀不同的是，現在她似乎十分害怕別人知道他們兩在一起了，每次阮慈給平旌打電話的時候，她都不許戚跡發出任何聲音，一直到通話結束。每次戚跡都會板着臉坐在一邊看着平旌，平旌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但是下一次還是會這麽做。

戚跡知道，她從來不覺得他們兩是真的會在一起的。

平旌這麽缺乏安全感，是自己的問題。但是這五年時間，已經是上天對他從前過往的懲罰了，他不希望他們今後的生活還要持續這樣。

戚跡一個人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平旌雖然裝作東張西望，但是視線也一直在他臉上徘徊，似乎是在觀察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門鈴聲已經響了很久都沒有開門，戚跡心情有點煩躁，明明問過易平聲那個小助理他今天是在家的，怎麽會這麽久還沒有開門。

易平聲一向生活作息規律到變态，怎麽可能睡過頭了？就在戚跡站在門口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咔擦”一聲開了，易平聲穿着睡衣站在門後，面無表情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戚跡，然後視線越過他，落在了他身後的許平旌身上，接着，便看到了他們兩緊牽着的雙手。

許平旌不知怎麽的就緊張了起來，急忙要将手從戚跡手中抽出來，戚跡卻像是發了狠，将平旌的手握得死緊，怎麽都不肯松開。易平聲看着門外兩人像是較勁一般，心裏卻對今天的這個場景早有預感，只是轉身讓他們兩進門。

就正好看到安顏眼睛還沒有睜開，憑借着本能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向了旁邊的衛生間，然後關上了門。

……

這一切被易平聲全部收進眼裏，戚跡拉着平旌走進來也正好看見了這個畫面，只有平旌被戚跡擋住什麽都沒有看到，完全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事，心不在焉地跟在戚跡後面往前走，想着肯定又要被自家哥哥狠狠地教訓一頓，就“嘭”地一聲，撞在了戚跡堅硬的後背上。

……

安顏被尿憋醒之後就發現易平聲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在床上躺着怎麽都不願意起來，但是憋尿這種東西就是越憋越想尿的，她再怎麽不願意起來，還是爬了起來。但是她之前總結過一個絕招，眼睛閉着只要露出一條縫認路，上完廁所之後趕緊回來再接着睡，肯定能睡着的。

這一次她又使用了她的這個絕招。

她眯着一條縫成功出了門，眯着一條縫成功找到了廁所，眯着一條縫成功上完了廁所，眯着一條縫成功出了廁所，眯着一條縫成功經過了客廳，眯着一條縫……嗯？被攔住了。

易平聲看着眼前這個晃來晃去的人，皺了皺眉頭，雖然知道平旌和戚跡在看着，還是一把将安顏抱了起來，轉身進了卧室裏面。

安顏趴在他的身上被放在了床上，易平聲把拖鞋擺到了她腳邊，語氣無奈：“別光着腳踩地板上，對身體不好。拖鞋穿上，換了衣服出來。”安顏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和自己爸爸好像，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是這麽說出來易平聲肯定會生氣，別看他看起來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心裏對這些可計較了。

她坐在床上點了點頭，一副我很聽話我絕不搗亂的樣子，但是易平聲知道她壞點子可多了。只是現在看起來一副純良，易平聲想到外面那個和她如出一轍的妹妹就頭痛，只是她們兩一定會相處得很好，這麽想來，倒也好像不是什麽壞事了。

他站起身來準備出門的時候，卻像是沒忍住一般，伸出手來摸了摸安顏的腦袋，轉身出去了。

外面的平旌本來還在對戚跡說着什麽，易平聲出來的一瞬間看到她一邊摸着自己頭上的包一邊打着戚跡，坐在身邊的戚跡臉上卻露出一絲笑容來。易平聲裝作沒有看到，平旌看到自家哥哥出門的一瞬間便坐直了身體，倒是戚跡，看到平旌突然緊張了起來，不贊同地看了一眼易平聲。

易平聲自然不會怕戚跡，他知道他的命門是自己這個傻妹妹，只要自己還是平旌的哥哥，戚跡怎麽都不可能越過自己來。他坐在距離平旌和戚跡還有一段距離的沙發上，一坐下來便給了這兩人一劑猛藥：“小叔叔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嗎？”易平聲臉上一派純良，似乎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

只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很明顯看到平旌身體抖了一下。

戚跡自然也看到了。

他雖然名義上是易平聲的小叔叔，卻因為年紀比易平聲還要小些，因此這麽多年來，易平聲從未喊過他一句“小叔叔”，喊戚跡“小叔叔”喊得最多的是誰，這裏三個人都心知肚明。易平聲的這句話，哪裏是說給戚跡聽的，分明是在提醒平旌。

五年前他們兩不能在一起，即使五年之後，這中間的阻礙又何嘗消失了呢。

平旌心中愁腸百結，戚跡卻見不得平旌這個樣子。他身體往前坐了坐，側過身子将平旌攔在了自己身後，直視着易平聲道：“你不要這樣。”易平聲的視線卻絲毫不躲閃，他直視着戚跡，眼神堅定：“小叔叔說的是怎樣？”

戚跡看易平聲今天顯然是鐵了心要自己說個清楚了，他明顯感覺到平旌的身體抖動得越來越厲害，不論是為了平旌還是為了他們兩的将來，戚跡知道，他已經到了要将一切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他看着易平聲，目光堅定，這一番話，他早就已經設想過了千萬遍，只是一直以來，平旌的消失讓他沒有了抛棄一切的動力。所有人都在希望着，如果平旌的離開能夠讓一切回到正常軌道上來的話，那麽是不是對他們來說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就連戚跡自己也這麽想着，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就不會想念。

五年的時間裏，他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卻還是無法忘記想念。那個人的臉在自己的心中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卻變得愈加清晰了起來。

這一次，從再次見到平旌的那一刻開始，戚跡心中就已經清楚了。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的機會，仿佛他之後便只有這麽一條路可以走了。

“我都不要了。”

戚跡看着易平聲，但是平旌感覺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力度又加大了幾分。易平聲似乎對他的這個回答并不驚訝，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确認一般，又問了一遍：“小叔叔，你可知道你現在不要的這些，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