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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之前，吳子琪問過我類似的問題。那時她剛跟淩緒“搭上”，三人約在淩緒家中喝酒聊天培養友情。她喝得滿臉通紅，打着嗝溢着酒氣湊在我面前問：“陳幸，你跟淩緒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

“作為人類的存在。”我吃力地把她扶到沙發上坐正，不懂這個醉鬼想說什麽。

“誰要問你這個……”吳子琪拉着我的手輕輕撫摸，驚得我雞皮疙瘩起一身，“我是想知道你們在對方眼裏算什麽？嗯，男女朋友嗎？好像也不是……可是你們也太要好了，跟連體嬰兒似的老黏在一塊。”

這番酒精上頭的自問自答讓我哭笑不得，加上她一直在輕撫我的手背，害得我以為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我看了眼地毯上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連體嬰另一半，轉頭耐心地對女醉鬼解釋：“不是，我跟他純得跟白紙一樣。”

吳子琪聽到這話，忽然清醒過來，笑着湊到我耳邊輕聲問：“意思是我可以勾搭他啦？”

我心裏一頓，這才意識到她剛是在借酒套話。不過看她蠢蠢欲動的模樣，作為朋友也不想揭穿。

下意識看向沉入昏睡狀态的淩緒，确定他暫時聽不見，我告訴吳子琪：“放心勾搭吧，我和他什麽關系都沒。需要幫忙就說哦，這家夥雖然沒出息也沒本事，但性格好人品好，是個很好的人。就是戀愛方面經驗少，你要主動點……”

依稀記得我對吳子琪說了大堆淩緒的優點，以及按照自己的相處之道告訴她該怎麽勾搭，語氣一本正經到自己都不敢相信。沒想到我會有一天對他人說盡淩緒的好話，就像在審視誇耀自己的珍寶一樣自豪，恨不得将他所有的閃光點都說出來，哪怕不足為道。只不過話說得越多，心裏就越像堵上巨石般透不過氣。

一方面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其實不像外界那樣風評差，一方面又不希望他被很多人喜歡。我開始懷疑他在我心裏，究竟是作為摯友還是所有品，這種自私又帶着占有欲的念頭使我糾結不已。

那天以後，我就像助推器，制造各種機會幫忙撮合吳子琪和淩緒。也不知道這種沒來由的動力是怎麽回事，只能告訴自己，如果他們在一起，我也可以擺脫淩緒這個拖油瓶獨自高飛。即便這過程中我産生過無數次郁悶和厭煩。說不寂寞是假的，一旦淩緒有對象，我們就沒法像從前那樣要好了。

然而現實是骨感的。他們兩個并未因我的助攻而擦出愛的火花，相反成為關系很鐵的損友。吳子琪也沒有再表現出任何想要勾搭淩緒的意願，好像那晚的對話只是酒後亂言。

對于這個結果，我心裏那塊石頭竟然消失了。只有對自己才會誠實，在慶幸當前的穩定關系沒有被第三個人破壞的同時，想盡辦法将彼此綁得更緊。仿佛有條看不見的鎖鏈，一頭被我緊捏，一頭又禁锢着淩緒的雙腳，祈禱他永遠不會逃離。這個微妙的想法像種子在心裏發芽盛開，最終長成見不得光的花。

可惜這些事情我無法告知任何人，只能丢棄在角落，當被提及時才翻找出來回憶思考，然後再度抛到腦後不聞不問。

何況當下有更重要的正事，不容許我胡思亂想。

工作進度很趕，主題曲錄音被見縫插針安排在兩場戲中間。我和江易文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得到錄音室報道，争取能一次過。

淩緒原先大放厥詞說一定會來現場聽我用歌聲謀殺，結果被林木楊叫去幹這幹那，人都跑得沒影了。幸虧吳子琪最近很空來探班，得以陪我度過難熬的下午。

制作方顧及我演員的本職，對我要求不是很高，說一切不夠修音來補。江易文也讓我放輕松，不要把唱歌當成試煉。加上吳子琪加油鼓勁，看着她那對輕輕晃動的巨-乳，我發現人生還是很豐滿的。

我的大部分調子都很平穩，除了合唱的“無法言說的長久，夢裏肆意游”這句要起高，基本沒有別的困難。然而很不幸，這一段真是卡得特別長久，特別無法言說，幾次不過後我頹喪地坐在一邊自我檢讨。

“別擔心，再開開嗓就能唱上去啦。”吳子琪用手肘頂頂我，安慰道。

江易文也叫我休息一下擺正心态，不要太糾結。

看着錄音師不厭其煩地陪着我們一遍遍重來，我愧疚地垂眼喝水潤嗓，祈禱下一次能夠完成。

“最近休息不足麽？”吳子琪發現我眼圈有些深，遮瑕也不能完全蓋住，“是不是提不起勁所以發揮不好？”

我瞥了眼和錄音師談話的江易文，眉頭皺緊道：“從前閑散慣了，現在事情一多就扛不住。昨晚又是拍到十二點多，江易文還要晚，聽說兩點才回到酒店，所以我還蠻不好意思的在這耗時間……”

實際上不止因為勞累，和沈餘安的關系也很讓人心煩。片方最近的宣傳一直在推百合線，Abby也時常叮囑我要打好關系，可是我不甘她也不願。我們的對手戲越來越多，戲裏情愫漸生，戲外淡如路人，這種幾乎零交流的氣氛使得演技也愈發勉強。有幾次被林木楊連着喊卡，批評我倆像別扭的畫三八線的小學生。沈餘安是很自信的人，如今被拖下水質疑演技，自然更加跟我對不上眼。演員不和是最忌諱的，想到後面還有更多感情戲，我就覺得前途灰蒙蒙。

我閉眼靠在沙發上思考人生，身旁的吳子琪突然驚呼起來，把我吓得抖了個激靈。

“我靠，這孟茜也太狂了吧，女四都能跟着上節目？！”她把手機遞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串微信記錄。

我粗粗掠過，大致是吳子琪公司的人在給她八卦剛聽到的□□，說某領導現在一心捧孟茜，連知名綜藝節目都要讓她參加。不過這不是重點，令我驚訝的是這節目似乎在接洽我們劇組。

“等等，所以說我也要去錄影了？”我有些茫然，遲鈍片刻才想起作為一番，我應該是要參加的。

“你才知道麽？我還以為你早知道了呢……哎呀我跟你說，這孟茜真的是鯉魚躍龍門，婊-子爬高床啊。她才出道一年，已經睡得比我還高啦！不就是長得清純麽，有什麽了不起，我還奶-大呢。有的高層就吃她這套，被哄得不要不要的。啧啧，一看就不是好貨色，表面上乖巧可人，內心深不可測。”

我心底連聲冷笑。之前合作淩緒的狗血劇時，孟茜還是個傻白甜。雖然不太會說話，可是不像這般急功近利的人。想起如今在《百佬彙》片場，時常看見她和副導演、監制等人言笑晏晏，眼角含春的模樣，我大概懂了。

吳子琪壞笑着湊近我，一看就不安好心地問：“快跟我說說，孟茜在你們劇組跟多少人睡了？”

我推開她，放低聲音：“這我怎麽知道，我跟她又不熟。”

孟茜在戲裏演陸溪的書店同事，除了她和沈餘安搭戲外，我基本和她沒什麽對話。不過最近看見她的頻率很高，除了在劇務人員身邊，還有她和淩緒談笑甚歡的場景。每當我想找淩緒打發時間，都因此作罷。

吳子琪今天像打了雞血，說完孟茜又提起沈餘安。她所在的“爬床黨”消息靈通，散布出來的偏巧還都是我最不想知道的消息。

“Monica這個牌子還記得麽，就是從前剛引進時很多女明星都拿不到代言的那個貴婦高跟鞋，後來不是針對中國市場推出輕奢副牌麽？上周六我一個模特朋友在蟬空會所，親眼看見沈餘安和Monica大中華區總監在包間裏談事情，裏面還有陳靖言。看來新季度代言人就是她沒跑了，沒想到陳靖言真是花夠心思捧她。哎，我還是放棄這棵大樹吧，有沈餘安在一天，任誰都爬不上。”

我正捧着紙杯喝水，聽完這段話心裏拔涼到極點，連杯中水都随之漸冷。從聽見這個品牌名起，我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結局是我不願聽到的。

吳子琪只知道Monica的代言資格很難拿到，卻不知道早在五年前唐遇就已經和Monica簽約。只可惜消息還沒來得公布，她就出車禍離開了。

因此得知沈餘安有望代言的時候，我心裏陰暗的花朵開得越發茂盛。對我而言，唐遇只有一個，她在陳靖言心裏的地位也決不能撼動。憑什麽陳靖言要給她和唐遇當初相同的資源，憑什麽要把她塑造成另一個唐遇？我甚至希望他只是把她當作唐遇的替代品，而不是真的産生了感情。

平日裏沈餘安有多風生水起我都不在乎，但唯獨，只要想到她在複制唐遇走過的路，我就妒忌到發狂。

我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見解，深呼吸定心後，确保将多餘的情緒丢棄，便一言不發地回到錄音室。

“準備好了？”江易文向我投來詢問的目光。

我沉默着點點頭，戴上耳機盡量讓自己置身平行時空。就像往日快要放棄時對自己說的那樣，既然插手不了別人的事情，那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只有拼命向前沖，我才能抓住唐遇的手。

随鋼琴音符的流動，眼前緩緩鋪展開無數個場景，那裏有顧寧、陸溪、王暮琛等等被愛這個字糾纏的所有人。

而我作為顧寧，在完全融入音樂的剎那，深刻感覺到每一句歌詞似乎都是內心的寫照。徘徊、周旋、留戀、小心翼翼……我就像弱視者，害怕前方有深淵又不願回頭，于是在黑暗中飄忽前行。而陸溪就是盡頭若隐若現的光點，時不時散發光線吸引我向前挪步。

“……夢裏肆意游。”

在小提琴悠揚的伴奏與這句歌詞脫口而出之際，恍惚間想起從前和唐遇一起錄電影主題曲的情形。

她的一颦一笑，堅定動人，以及安慰鼓勵我的樣子，在我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甚至能聽見她那甘霖般的歌聲随音符流淌在周遭，讓心裏不安的躁動因子消失殆盡。因而在她去世後的那段時間，每當失眠就吃安眠藥強迫自己入睡，這樣才能在午夜夢回時與她相遇。有她的世界，才是歸屬之地。

萬幸中的一遍過，沒有再出任何差錯。

樂畢，錄音師隔着玻璃向我們大笑。

我感激地看向江易文，謝謝他的寬容大度，沒有因我浪費時間而惱怒。

“這次很棒，在演員裏算不錯的了。”他的眼睛因笑彎起好看的弧度，“其實你就是音色單薄，遇到合适的曲子還是可以的。”

我垂眸笑而不語。

而後，他摘下耳機，目光如炬像意氣風發的将軍，無比自信，“陳幸，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