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關于淩緒的話，我當場就想到反駁詞：沈餘安不是我的假想敵，我們本來就是對手，無論電視劇還是綜藝。

即使她的咖位遠高于我，只要是合作同部作品，或多或少都有競争關系。甚至在部分電影裏，男一和女一都有番位争奪。何況當下沈餘安是二番，至少臺面上不能讓她搶了我的風頭。

奈何我的人生總和自定的劇本走向不同。

誰來告訴我，明明白紙黑字寫着“陳幸與江易文同組”，為何到了錄制這天，導演組臨時通知大致內容不變，雙方隊員交換？

也就是說，沈餘安從敵變友，我倆正式進入相愛相殺的局面。

坐在化妝間裏拿到新臺本的時候，我吓得一個猛擡頭看向身旁的沈餘安。此舉并未得到任何她大驚失色的神情，反而讓我的眼皮上多出一條歪曲的眼線，并成功收獲化妝師的驚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些尴尬，趕緊道歉。

只是個小插曲，房間內部分人朝我們這裏看了眼便又扭頭做自己的事。倒是沈餘安，沒有任何反應，自顧自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從導演組派人來講事情開始，她就保持這個姿勢。好像游離在空間之外，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其實沈餘安在我眼裏，一直是個神奇的存在。撇去她和唐遇相似、受陳靖言力捧之外，我實在沒有任何看她不爽的理由。有時候還相當佩服她的處世之道。她有相當明确的目标，不在乎小名小利，只和值得來往的人交際，從不扯進任何八卦低俗的圈子。剛出道時，外界都傳她靠整容得像唐遇來攀陳靖言，但她一笑置之，只走自己規設的道路。

“她很早就來了麽？”我把視線從沈餘安身上收回，疑惑問道。

化妝師湊到我耳邊輕聲說：“是的，八點多到的。化完妝就一直坐在那兒休息，好像有些不舒服。”

我“哦”了一聲，不再理會。

本以為她是因為近日勞累或生理痛引起的身體不适，沒想到在節目錄制時意外頻發。

《Let's High》是請明星藝人參加的大型室內活動，通常是某個劇組上節目，內部分成兩個隊伍做游戲。我們這次就是進行類似于室內躲避球的活動。

臺下的觀衆多是抽中錄制資格的粉絲。在一堆舉着沈餘安和江易文名字的燈光牌中零星可見奔着我來的小女生，看打扮像是還在讀書的學生。很少在公衆場合看見自己的粉絲，我趁鏡頭給江易文特寫的時候，連忙朝臺下揮手打招呼。難得參與黃金檔綜藝，我不能留下壞印象。

訪談時間不長，主持人和主創們關于電視劇內容簡要談論後，節目的重點活動就開始了。

盡管節目都有劇本，但游戲環節還需要臨時應變。主持人讓我們組內讨論作戰計劃，争取成為贏的那方。

奈何我的組員是沈餘安和男二，一個互相看不順眼，一個接觸過少。三人站在場地左邊氣氛冷淡，時不時作出假意探讨的模樣給觀衆看。反觀對面的藍隊，頗有幾分參與戰鬥的架勢。別看江易文一人帶兩個妹子，孟茜和女三一臉認真。

我的右眼皮猛跳，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游戲過程中，我們紅隊的分數始終處于落後。并不是我犯錯或對面太強，而是沈餘安行動太不協調，差點起內讧。

不管我怎麽示意，她的反應都會慢一拍。眼見對面投球過來，我朝她小聲喊叫，她還是躲不過。甚至偶爾轉頭看我一眼，确定我在與她說話，才堪堪明白。

想到昨晚陳靖言還說讓沈餘安幫忙提醒我，我只覺好笑不已。該被看着的人是她吧？

對此我無比煩悶，又不能發作，只得裝作無事發生。臺下的沈餘安粉絲似乎還沒察覺到自家偶像的不對勁，更加吶喊助威，引得沈餘安再次停頓。

終于，游戲進行到一半，她本人叫停了錄制。

“很抱歉，能否暫停五分鐘。”

沈餘安摘下耳機的片刻，她的助理連忙跑上臺和主持人小聲交談，然後把她帶到後臺。

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其餘在場的人都莫名萬分，連觀衆席也傳來質疑聲。

導演組派人上臺解釋說“設備問題”“休息時間”等話語，讓大家稍安勿躁。我雖不解，卻也無可奈何。

男二走到我身邊，眼神也很是困惑，壓低聲音說：“前天我和她對戲的時候也是這樣。她似乎聽不清別人說話。”

“之前有這樣過嗎？”我有些吃驚。難怪她剛才在采訪時，神情總有些不自然。

男二搖搖頭，“沒有。所以我也吃不準什麽情況。”

江易文和孟茜也走過來詢問內情，我們把手一攤，面面相觑。節目錄制本就容易卡頓，最忌諱遇上突發情況，時間拖得越長，參與人員就越不耐煩。

所幸五分鐘過後，沈餘安返場了。她的表情仍舊不放松，但比剛才專注得多，甚至偶爾可以成功投球砸向對方。

氣氛再度活躍，大家都專心投入游戲，難免發生些碰撞。然而不經意間，沈餘安又出了問題。

孟茜給江易文傳球，江易文接過後跑近沈餘安想要高投。我恰好站在沈餘安旁邊，見狀叫了兩遍她才聽見，一個轉身猛然撞上我的左臂手肘。幸虧江易文眼尖，及時丢下球跑來拉住我才沒跌倒。

臺下他的粉絲瞬間起了不小的驚呼。

我心道不妙。我倆正好背對臺下，他站在我身後只是輕輕虛挽，可在別人眼裏卻是距離親近。

江易文是知道我手臂受過傷的，可他的粉絲不知道。尤其他向來走偶像路線，這番舉動很容易在有心人曲解。我下意識往舞臺側面望去，果然他的經紀人已經皺眉，一直在給他使眼色。

我連忙往前跨一步，他也識相地向後退。

沈餘安見我捂着左臂，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雙眼微瞪，與我對視兩眼終是沒說什麽。我懶得計較，對江易文道謝後，便跟節目組示意繼續錄制。

直到晚上六點，這次意外頗多的節目才錄影完畢。完事後，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江易文的經紀人以藝人休息為由，拒絕了粉絲見面，沈餘安也早早下臺。我趁着還有力氣，倒是與幾個小粉絲聊了會兒天。

“小幸小幸，你剛才沒事吧？”有個妹子關切地看着我。

我笑道：“沒事啦，大家玩得那麽開心，碰撞難免的。你們都是學生嗎？”

她們點點頭，向我簡單介紹了自己。不出所料，她們都還是高中生，有個女孩子是從前看深夜臺偶像劇知道我的。其他幾個都是被她安利《百佬彙》或是因為表情包事件才路轉粉，還誇我是少有的這麽親和的明星。

我暗笑，那是因為我不具有大牌的資格。果然Abby說的是，親民的路線更适合我發展。

簡聊過後，我便與她們道別回了後臺。剛換回私服，準備打電話叫Abby來接時，電視臺的領導來了。

SRTV的娛樂部總編趙齊是去年剛上任的，傳聞都說他靠後臺壓制競争對手得以晉升。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人，對內情不了解，看面相倒也沒有傳說中愛慕虛榮的樣子。

趙齊進來的時候，大家都有些意外。他先是問好，而後解釋說已經訂好包間，請我們幾個藝人一起吃晚飯。

說這話時，他是看着沈餘安的。我猜想他可能要透過沈餘安結識陳靖言，拉剩餘的我們作借口。

沈餘安倒是爽快地答應了，孟茜也對此很感興趣。我想不過是頓晚飯，擴充下人脈也挺好。況且SRTV很可能是《百佬彙》屆時反向輸出的對口電視臺，關系總得聯絡好。

可是如約來到包廂後，我傻眼了，孟茜也有些不知所措。所謂的私底下便飯，竟然是十多人的大包間，裏面已經有好幾個男人在喝酒聊天。

更奇怪的是，我和沈餘安還有孟茜的位置是分開的。

落座後便無空位，想來趙齊根本就沒有邀請江易文，只叫了我們三個女藝人。

我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心裏卻忐忑不已。雖然沈餘安進門時也有些詫異，但很快恢複常态，甚至和其中兩個中年男人交談起來。

有三個是著名監制和導演，還有幾個是專業投資人。孟茜很上道，見沈餘安已經攀談，也和身邊的汪老板聊起天。

汪老板我是知道的，圈內出了名的“集郵”女明星專業戶，偏好嫩模。包括在場的其他人，多數也都是花邊新聞不斷。

我只能祈禱這不是“葷場”，希望他們顧及公衆場合不會提出無理要求。同時自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盡量只吃菜不飲酒，免得作出不理智的事情。

開始大家還只是插科打诨喝酒吃菜，當酒過三巡，這些酒氣上頭的男人開始憋不住了。

沈餘安是陳靖言的人，沒人敢動，可我跟孟茜就不同了。作為被不紅不火的明星和出道不久的嫩模，恰好是被集郵的典型。

鄰座的某監制不時将手碰上我的腿，還趁機摸兩把，我內心叫苦連天，礙于身份又不敢造次，只能賠笑着暗暗移動身子遠離。監制只當我欲拒還迎，也不氣惱，還湊近滿口酒氣與我搭話：“陳小姐，我看過你這次的角色，演得像模像樣。我正好在準備新劇，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合作？”

我又将腿往旁邊挪了挪，推拒說：“現在這部就夠忙了，恐怕我還沒能力參與您的電視劇吧？”

“诶，這是什麽話呀。”他突然伸手摟住我的脖子，貼在我耳邊語氣暧昧至極：“你是可塑之才，就是缺少伯樂。相信我，只要陪我兩天，我保證給你安排個更好的角色。”

我心裏直呼拉倒吧，一般說出這種話的人都是穿上衣服就走，他們的詞典裏從沒諾言兩字。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想靠睡覺拿戲份。

他的舉動十分親密，可旁人見怪不怪，孟茜那裏也所差無幾。盡管她也有些招架不住，可顧及臺面不能拒絕。我何嘗不是如此？這裏的人在圈內多少都有後臺，以我目前的身份誰都不能得罪。不經意間和沈餘安對上視線，她竟然裝作沒看見，還露出不明意味的微笑。這在我眼裏，完全成了嘲諷的代表。

她似乎在說，陳幸你也不過如此。

對着這個和唐遇相似，卻又相差甚遠的人，有種不甘和羞恥發自內心席卷而來。

在娛樂圈混了七年，對于這種飯局，我都盡量不去參與，可難免會有漏網之魚。只能靠自我提防來拒絕各種要求和邀約。誰叫我骨子裏透着自負，不肯躲在陳靖言的臂膀下，又沒有資格來去自如。

太久沒被騙來赴宴，我高估了自己的應變能力。當晚飯臨近結束，汪老板突然提議去蟬空會所續攤，沒人露出意外的神色時，我才意識到這個局有點深。恐怕從一開始，就不只是吃飯這麽簡單。

沈餘安當即說“我明天還要出差，先走一步，你們玩得開心”，即便男人們有些不舍，但也不作挽留任由她離開。誰要是敢因為一個女人得罪陳靖言這棵大樹，那真是不想在圈裏混了。

很不幸，沈餘安一走，我和孟茜再沒了推拒的理由。不是不想，實在是不敢。

我本帶着僥幸心理想跟着離開，可剛有起身意向，就被汪老板叫住：“陳小姐，大家難得聚會，你該不是不給我們面子吧？”

他的語氣很溫和，可話裏的威脅意味顯露：你陳幸不過是半溫不火的藝人，有什麽資格拒絕。

我賠笑說沒有這個意思，借口去衛生間，連忙給陳靖言打電話求助。可老天好像故意要我吃虧，別說陳靖言和Abby不接電話，連淩緒的手機也處于關機狀态。

而且孟茜适時發來一條消息：陳幸姐，你就當陪陪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兩個人也有照應，他們出了名的愛玩，我一個人實在擋不住。

想到沈餘安大搖大擺脫身，而我和孟茜連說不都沒底氣，我差點想一頭撞死在廁所一了百了。

從未如此恨自己無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