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臨時借宿的結果就是沒有幹淨的衣物,只能穿着淩緒的舊T恤在屋內亂跑。我最初還有些不好意思,見他鎮定自若地打着電話從我身邊走過,便徹底放松身心。

從前他剛當導演那會兒,憑着家世和臉蛋,最招惹十八線藝人的喜歡。收到莫名其妙的暧昧短信不說,還遇見過半夜穿着浴袍敲門的小白臉男星。

沒錯,是男星。

深夜被男人強撩的經歷,對于那年才22歲的直男淩緒而言,就像看見一只田雞-露着白花花的腿在面前求包養,這是他的原話。在他面無表情地用“愛皮鞭愛蠟燭愛鼻孔插滿按|摩|棒”的胡編亂造把對方吓得轉頭就跑後,瞬間驚得打電話跟我如是吐槽。

我當時正在睡大覺,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問道:“那要是換成女的,你就半推半就了?”

“哪有啊。”淩緒還沉浸在智鬥色狼的自我臆想中無法自拔,深深哀嘆:“我這輩子碰到的唯一一個看光我身子的女人就是你。別說半推半就,沒吓出心理陰影就謝天謝地了。”

我那晚愣是笑得從床上跌了下來。

因此那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女的穿着男方衣服搔首弄姿的場景,根本不會在我倆身上出現。恐怕在他眼裏,日常的我就沒有性別之言。

我忽然想到正事,趕緊從包裏掏出一個盒子跑去他房間。

他剛挂完電話,用手機對準我手裏的藍色小盒子,疑惑地說:“這是什麽?陳幸,你該不是要向我求婚吧。不過是救你了一次,你就要以身相許了,我會害怕的。”

“白癡。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這是袖扣!”我無語地把盒子打開給他看,“上次說好再送你一對的,我可沒食言。”

淩緒露出欣喜的笑容,接過袖扣捏在兩指間把玩,“我以為你只是開玩笑的……”

我拿走袖扣,打開他的衣櫥,找到那件襯衫,小心地将袖扣換上。然後在他打探的眼神裏,将他自己買的那對捏在手心往客廳走去。

“你要幹嘛?”他跟在我屁股後頭。

我對着垃圾桶張開手掌,聽見金屬掉落的聲響,理所當然道:“丢掉啊,我讨厭它。怎麽,難道你還想留作紀念?”

“沒有沒有。”他有些不舍地往垃圾桶裏看了眼,連連擺手,“你不喜歡就扔呗。”

“很好,那我先睡了。晚安。”我心情大好地回了房間。

很可惜,沒過多久,我又出現在他面前。并且面對面隔着餐桌而坐,囫囵吞着碗裏的面條,好不暢快。

本來想早點睡,聞到廚房飄來的香氣,愣是纏着他也給我下了碗面。

淩緒這人盡管空無半點本領,好歹關鍵時刻靠得住,例如今晚救我于水火,例如給我煮宵夜。就是他這種等我睡覺以後才吃東西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我嚼着一嘴的面食,記憶翻湧,不禁漾起笑意,“淩緒哥哥,你是否還記得,那年盛夏我們的初次見面?”

“那你是否能告訴我,這種惡心做作的臺詞哪裏學來的?還那年盛夏,不就是你五歲……”

淩緒正冷笑着鄙視我做作的言辭,卻像噎住一般說不出話。

我知道他記起了不堪回首的過去,好心幫他回憶完全:“沒錯,就是五歲時稚嫩又可愛的我,第一次和淩緒哥哥你碰面想要找你玩,結果看見你在大樹底下撒尿的壯烈事跡。”

我每多說一個字,他的五官就多抽搐一次,神色多彩而感人。

那年正值八歲,本應積極向上争當祖國花朵的他,不知哪根筋搭錯,想要試試往蚯蚓上撒尿會發生怎樣的神奇反應。于是站在院子裏的大樹底下迎風放水,好不惬意,恰好被我抓個正着。我一聲清脆響亮的“哥哥你在幹什麽呀”把他吓得猛然轉身,這一抖就是尿了自己一褲子。

後續實在太慘烈,聽說他被保姆帶走換衣服後,又被他媽狠狠地揍了一頓。

當然我也沒好日子過。莫名其妙看見他的小JJ不說,還就此開啓倒黴支線。因為好奇為什麽哥哥尿|尿的地方不太一樣,導致我後來一段時間的蠟筆畫裏男孩子都帶把。還自以為博學告訴同班女生這個秘密,遭到好幾個家長跟我媽告狀,回家也被狠狠地揍了頓。

“好啦,我可是看光你身子的人,怎麽舍得用往事來嘲笑你?”我把荷包蛋夾到他碗裏,又偷了兩片杏鮑菇過來。

淩緒把剩餘的菌菇都挑到我碗裏,咬着面條口齒不清地說:“你沒在外面亂說這件事吧?”

“當然沒有了。”我故作乖巧地搖搖頭,強行忍住笑意,“就吳子琪有問過我你到底‘行不行’。”

“什麽行不行?”他沒意識到我在下套,一臉茫然地跳進坑。

“男人怎麽可以說自己不行!”我重重地擱下筷子,用手指比出一段屈辱的長度,“就是問那些說你雄風不振的八卦到底是真是假,然後我說‘喏,就這麽點’。”

“……”

這之後的整整十分鐘,淩緒都處于臉色變幻莫測,想打架下不了手,想對噴又不忍開口的糾結之中。他站在餐桌那頭,左手叉腰,右手舉着筷子,咬牙切齒地與我比誰鼻孔張得更大。

最後他認命了,灰溜溜地跑到洗手池前邊洗碗邊嘀咕:“認識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我站在一旁抱手大笑,絲毫不覺疲累。并不是真的想調侃捉弄,只是想和他鬧騰。

不知不覺已是淩晨兩點。他的眉間始終刻着川字,倦容明顯地收拾完碗筷,又催促我快點睡覺。

他這副強撐的模樣被我收入眼底,忍不住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很累?”本意想問是不是很擔心,說出口卻是答案明顯不過的話。

他頓了頓,眉眼舒展一些,“還好,沒事的。”

其實從在蟬空包廂裏見到他的那刻起,心底就有想要将他抓緊,甚至于不想離開被他保護的怪圈的沖動。這種仿佛被螞蟻啃咬心髒的蠢蠢欲動,直到頭腦清醒時才漸消,現在又燃起火星。

我可以拒絕陳靖言的庇護,也可以堅持獨居五年。在人前,總想裝得落落大方又獨立自主,好像這樣就能帶來更多好評和關注。只有自己知道,再怎麽想要彰顯自我能力,也有希望這個人能朝我伸出雙手的時候。說完全沒有依賴是假的,至少還存在拽住他衣角不願松手的念頭。

如果說唐遇是一座讓我踮腳張望的城堡,那淩緒就是肉眼可及卻握住虛空的山川河流。看似堅固的親密關系之下,也有不可觸碰的界限。

如同當下的我,分明那麽想要靠近他、握住他的手,現實只能笨拙地站在一旁說“謝謝”。以及在心裏,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小幸。”淩緒忽然出聲,叫住正要關上房門的我。

這個稱呼像溫柔的流雲,讓我心底一軟,轉過身的瞬間頭頂又撫上一只手。他的掌心輕緩地摩擦發頂,拂過的每根頭發似乎都注入了暖流與勇氣。讓本就放下桀骜的我,在此刻心甘情願被馴服。

“我知道你很在乎唐遇,就算她不在了也一直記挂,但是不能将其作為牢籠困住自己。沈餘安和你或許是存在矛盾,可她不會随便害你,這對她沒有好處。最應該被感謝的人是她。”

對于前半句,我雖有反駁之詞,但選擇了閉嘴不談。而有關沈餘安,我表示認同并答應會找機會向她當面道謝。

至于今晚發生的事情,淩緒叫我不必擔心,他說陳靖言會處理好,不讓某些人給我穿小鞋。

我安心地去睡了。

然而後來才知道他所謂的處理是怎麽回事。根本不是我會不會被穿小鞋的問題,而是他非要給吳俊穿小鞋,為此和自家親叔叔吵了一架。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崩潰的。不止得到了淩緒被陳靖言教訓的消息,還順帶着自己被Abby大罵了一頓。

從帶着新衣物趕來淩緒家接我,到坐上車回公司辦事,她的嘴巴就像機關槍沒有停過。

“我最近事情忙,一天不看着你,你就差點出事。還好淩緒把你帶出來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且蟬空人多眼雜,萬一被狗仔拍到你和那些人在一起,公衆形象得有多難看。你難道希望自己剛要紅起來,就被挂上‘X規則’的标志麽?”

我自認倒黴,縮在車後座半個字都不敢說。

她嘆着氣打方向盤,放低音量繼續說:“淩緒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件事怎麽解決的?”

“……要解決什麽?”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想搞你的那個導演吳俊,是汪志權的遠方親戚。他覺得淩緒讓他丢了臉面,想讓汪老板幫忙出氣。偏偏我們的淩公子也杠上了,非要給他點教訓,說服顧家大少爺撤資吳俊的電影,改投資萬星的。這下搞得陳靖言和汪老板的關系也很尴尬。”

我頓時不敢相信,再三與她确認:“你确定淩緒幹得出這種事?”印象裏他從來不主動挑事,更別說先斬後奏,私人報複。

Abby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陰陽怪氣道:“怎麽幹不出?你們可是關系那麽好的朋友……總之,吳俊是自作自受,淩緒也被Boss狠狠地罵了頓,聽說還不給他批之前提交的劇集計劃。”說這話時,她把“關系那麽好的朋友”幾個字念得特別重。

我忽視她怪異的語氣,憋出一句“哈哈,沒想到他還挺有本事”便沉默不語。心裏除了震驚,就是愧疚,還有幾分無言以對。

他家裏人本就覺得他是扶不起的阿鬥,這下又因為我而惹事。即便沒有什麽大後果,但魯莽粗心、頭腦簡單的罪名怕是沒跑了。

滿心的擔憂驅使我一辦完事情,風風火火地奔上頂樓找陳靖言。站在辦公室門口,握着門把手才驚覺自己跟淩緒果真半斤八兩。這種因為對方而沖動的經歷,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定了定心,我打開門走了進去。

陳靖言正在簽文件,擡頭看見我的瞬間,先一步開口:“怎麽,今天輪到你來當英雄了?”

他倒沒有想象中的氣惱,相反放下筆,雙手交叉托着下巴,高深莫測地對我微笑。我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胳膊背在身後裝作拉伸筋骨,眼睛卻不敢與他對視。

“哪敢啊。我就是想問問……嗯……你沒罵哭他吧?”我擡起頭,小心翼翼地朝他偷瞄。

陳靖言瞥了眼沙發,示意我坐下談話。待我雙膝并攏,鄭重落座後,他靠在真皮椅子上左右搖晃,輕描淡寫道:“我可是半夜三更才知道他義氣上頭幹的好事,睡夢中被電話叫醒,還哪來力氣把他罵哭?”

我垂下頭,不敢多嘴。雙手撐在沙發上,腳下意識摩擦地面來掩飾內心的不安。比起淩緒有沒有被罵哭,陳靖言的“随和”才是最可怕。嘴上說困得沒有力氣,實則驚魂得很。他向來有起床氣,剛睡醒那會兒的态度能把死人噴得從棺材裏跳起來。

“那叔叔你記得午睡一會兒,養養精神哈。”我誇張地咧嘴大笑,裝傻試圖轉換話題,“其實我來就是想問問沈餘安什麽時候回來。聽說是她通知你的,我想跟她好好道個謝。”

沈餘安這幾天去外地錄影不能參與拍攝,也算給共演的我多了點休息時間,不用再從早到晚泡在劇組趕戲。無論關系和不和,道謝是必須的,不如找個機會請她吃頓飯來得有誠意。

陳靖言顯然沒料到我會主動提沈餘安,還是與往日截然相反的态度。他挑了挑眉,好似松了口氣,“後天兩點的飛機。不過她也只是舉手之勞,不想你為此太在意。你只要別再與她針鋒相對就行。”

“嗯,知道的。”我長嘆一聲,舔着嘴唇認真應承。

想來沈餘安也不是會因為這點恩惠就希望被別人記挂的性子,可我還是想像淩緒說得那樣,跟她好好聊聊。

但陳靖言似乎卻不是這樣認為的。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用擔心。就當給自己個教訓,凡事都留個心眼,我不可能随時出面保護你。我也曉得,你一向很獨立,不希望永遠躲在我身後。”

他的話像碎石一字一句砸落在我的胸膛,沉悶又現實。

“但是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是淩緒那小子誰也不會告訴的。”忽然,陳靖言的聲音響亮起來,讓我心頭一顫,“餘安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帶他和幾個資歷老道的電影人應酬。他一聽說你被人帶去汪志權的酒局,連手頭上談的企劃都不管,直接沖了出去。這本應該是他導演正軌的起步點。”

我瞪大眼,拼命吞着喉嚨,想接話卻一個音節都說不出口。緩過氣來的瞬間,才發現背上滲出了和季節不符的汗水。

陳靖言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徹底握緊雙手,連指甲摳破掌心的疼痛都無暇理會。

他說,上一次看見淩緒這麽害怕,是知道你在太平間認領唐遇遺體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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