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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遇出事的那天,一直是我不願記起的。如同胸口的逆鱗,一旦觸及就會引起大面積的痛楚。我想陳靖言也是如此,自唐遇走了之後,他變得愈發沉默,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曾主動提及。
沒想到有朝一日再次回想那天的場景,竟是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當下。
唐遇是在淩晨出得車禍,據警方說是她自己撞上高速護欄,而後又遭碾壓。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家中睡覺,渾然不知。當隔天接到電話的那刻,才知道世界變了。
不只是世界上再也沒有被我視為鑽石的人,我那以她為重心的生活也随之倒塌。
我忘了自己是怎樣驚慌失措地趕到太平間,也忘了到底在她遺體旁邊哭了多久。我只記得,與其說那是遺體,不如說已經接近屍塊,被壓得面目全非,損壞嚴重。我蹲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嘔吐,好像把靈魂嘔出來她就能複生一樣。
這麽多年過去了,即便這段記憶早就沉入心底的深淵,偶爾午夜夢回想起往事,依舊能感到窒息般的驚寒。
然而在這一刻,當聽見從陳靖言口中吐出“唐遇出事”等音節時,除了冉起往常的毛骨悚然,還有因記憶缺失導致的遺憾。
其實并不是缺失了什麽,而是從來都沒用心記挂,因此唯有經由他人提醒才會發現自己忘了最艱難的時候是誰在用懷抱支撐。
是淩緒。
當我跪坐在泛着慘白燈光的太平間裏哭得天昏地暗時,是淩緒把胸膛借給我依靠,才不至于倒下。彼時我只覺人生裏的燈光都熄滅了,仿佛時間也停止一般。除了哭我別無他法,用盡全力流淚已經成為轉移心房劇痛的唯一方法。我就像腳上拴着銀鏈的囚鳥,被唐遇鎖住所有念想,腦袋裏除了她還是她。到後來淚水流幹,眼睛幹澀酸痛,“怎麽辦”三個字變成僅剩會說的話語。
原以為自己的一切都關于唐遇,卻忘了有人貼身将胸膛裏的溫熱傳遞,給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氣。他把我緊緊摟在懷裏一言不發,好像生怕離開的會是我。
可我那麽後知後覺,如今才想起他強健的臂彎、炙熱的懷抱、還有擔心我想不開而泛紅的眼眶。
回過神時,視線的焦點已經徹底模糊,下意識摸上臉龐竟然将指縫潤濕。
我迅速抹去多餘的眼淚,一時連“對不起”也說不出口。不是他本人聽見,說再多也無益。
“陳幸,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永遠都沒有被人告知才懊悔不已的時候。可是你要記住,如果你還只是被自己所蒙蔽,恐怕會錯失很多。等到失去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陳靖言又拾起鋼筆,擺正坐姿,兩眼盯着桌面上的文件,頭也不擡對我說:“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你自己掂量下以後該怎麽做。”
我吸吸鼻子,喉嚨裏發出聲響應了一聲便起身走人。離開辦公室時,回頭看見陳靖言的面孔已沒了剛才的嚴肅,眼裏有不可抑制的痛惜。我裝作沒有看見,輕輕把門帶上。
回到停車場找Abby,一坐上車就被她發現異樣。
“Boss罵你了麽?”她抽了兩張紙巾給我。
我搖搖頭,拿出小鏡子,擦拭暈開的眼線,卻因為觸碰眼皮又免不了刺激出眼淚。
Abby嘆了口氣,将車子駛出去,“剛才淩緒打電話來了,問Boss有沒有責怪你。還說要是Boss把事情都推你身上,他會再去好好解釋的。”
“真的沒事。”我幹脆戴上墨鏡,把一塌糊塗的眼妝遮住。
見我不願再提,Abby也識趣地轉了話頭:“我這幾天和唐小姐的粉絲聯系過了,他們說今年想要舉辦包場放映會,免費邀請觀衆參加。你看怎樣,關于選片初定是《芭蕾舞姿》。我個人認為不錯,既是唐小姐第一部非商業片,又有你參演,可以順勢打個免費的廣告。”
在唐遇死後,每年她的忠實粉絲都會自發舉辦追憶會,我也都會出席。時間久了,偶像去世的悲傷早已過去,這種形式也成了大家聯絡友誼的途徑。人總得往前走,不肯放手的講不定只有我一人。今年恰逢唐遇逝世五年,出道十周年,辦得大一點也未嘗不可。可是關于選片,我有些猶豫。
“小遇雖然就當了三年演員,可是拍過不少上乘之作。用《芭蕾舞姿》是不是不太合适,總有種蹭她名氣的感覺。”我斟酌了下,還是把疑慮說出。
Abby滿不在乎地說:“在我看來,這部電影質量很不錯,就是虧在從前時機不對。說得難聽點,唐小姐已經走了那麽多年,記得她的人越來越少,何來名氣可言?觀衆只會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影片本身,能否引起他們注意純粹是靠演技,不會被什麽小道新聞困擾。這麽單純的好事,現在可不多見。就這樣定了,我回去就和主辦者聯系。”
“你決定吧。”握着手機轉了幾圈,還是沒有回撥淩緒的未接來電,我想了想說:“後天晚上六點,你幫我預訂苑庭的位置。還有,幫我跟沈餘安的經紀人聯系下,說請沈小姐吃飯。”
“她?”Abby聽說我要主動請沈餘安吃飯,很是詫異,再三确認我沒有說錯。
我知道她擔心什麽,連忙讓她放一萬個心:“沒別的意思,只是吃頓便飯,這點禮數還是要做到。”
Abby一口答應,并叮囑我如果實在合不來就算了不必勉強自己,別把關系弄僵就行。
之後的兩天,劇組抓緊時間拍沒有沈餘安的戲份,不太重要的場合就用替身完成。同時,後續的劇集也順利播出。
随着劇情推進,觀衆的興趣被徹底激發,《百佬彙》連續幾周蟬聯網站播放量王者。每天都有很多路人來幾個主演的微博底下評論點贊,我也不例外,由此收獲了不少粉絲。平時微博交給公司打理,空餘時間自己出面互動。
目前的我,絕對稱不上名氣響量,但起碼能不再被人說眼熟不知名。一些看過我從前演的角色的觀衆,說對于我的轉型很驚訝,甚至有激動上頭的姑娘私信說“就像看着你一步步長大,從驕縱虛妄的小女孩變成思想獨立的女人。”
對于好評,我都盡量回複并致謝。當然,也會有不理想的情況出現。因為顧寧這個角色設定特別,心理變化複雜,某些入戲太深的觀衆很是厭煩,将怨氣撒在演員本人身上。
“最讨厭你這種腳踏兩條船的綠茶婊了!”
“不就是舍不得分手麽,還口口聲聲說糾結、分不清好感和愛情……順便同性戀太惡心了。”
“我只是路人,但真的很看不慣你這種婊裏婊氣的女人。”
……
諸如此類的評論,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有人站隊責罵也有人反駁說不要将角色與演員混為一談。對此我自然是不能作出任何回應,只得自我安慰這側面反映了我的演技沒讓人出戲。
不僅如此,現實裏也有難以言喻的時候。自那日孟茜被留在蟬空會所後,她就再沒主動找我說過話,又整天和監制等人待在一起。淩緒沒跟我說後來孟茜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想多事去問。只不過聽化妝師抱怨她肩膀上的淤青很難遮蓋,我猜想汪老板那群人真的很變|态,孟茜被折騰得很慘。
而淩緒更是無奈至極。林木楊開始讓他全程跟着我們組,不管重活輕活都交給他。大到處理現場事物,小到搬運器材,總之能用到淩緒的地方必定少不了他的身影。如果犯了一丁點錯誤,林木楊就會冷言以對,态度嚴格得很。
我曉得林木楊是在磨煉淩緒,畢竟後者基本沒接觸過大制作。可是看見他從早忙到晚,眉頭總是緊皺,還是不免擔憂他的心情狀況。淩緒不是會亂發脾氣的人,就怕他全都憋在心裏,煩悶郁結。
不止一次詢問他是否要請假休息,都得到這樣的回應:沒關系,先幹着,以後再說。
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他早已不再抱怨吐槽,而是吞下勞累盡心工作。如此後知後覺的意識,更讓我的愧疚變得濃烈。從和陳靖言談話之後,即便不願自我承認,但心底愈發對他在意。
沈餘安回來這天,距離見面還有點時間,下了戲的我照例跑去找淩緒聊天。
他正在測試拍攝軌道,我便在不遠處休息,想等他弄好再去打擾。也是很巧,百無聊賴地看他工作時,恰好遇上孟茜向他走去。
我的眼皮不禁跳了跳。如今對于孟茜,我的心情有點複雜。一方面不希望她和淩緒交好,另一方面又愧疚于把她留在蟬空,擔心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汪志權那群人确實有奇怪的性|癖,鬼知道孟茜經歷了什麽。
隔了一段距離,而且四周很吵鬧,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能靠眼睛觀察。人前,孟茜總是春風滿面,對着淩緒更是笑如煙霞。只見她的嘴巴不斷張合,手勢動作也很多樣,又是撥頭發又是背手前傾,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然而淩緒始終沒有開口,如沒有知覺的雕像般冷漠相待,孟茜的表情漸漸尴尬起來。
不知她又說了什麽,淩緒忽然轉頭朝我望來,眯着眼看了我一會兒才把頭側回去。這下他終于說話了,但孟茜的臉也因此蒼白起來。
盡管淩緒肚子裏墨水不多,但絕不是不會說話的人,尤其嚴格的家教讓他對人彬彬有禮。因此能在大庭廣衆把一個女人說得啞口無言,顯然有大事發生。
我納悶又好奇地站起身,朝正準備離開的孟茜迎面走去。
出于禮貌,我還是就那天的事情詢問一番:“後來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孟茜本來直視前方,瞧都不瞧我一眼,聽到這話停下腳步,冷哼道:“能怎麽樣?當然是陳小姐你這種有後臺的溫室花朵受不了的。”
怪聲怪氣的對話讓最後一點友好都消失。我不予理睬,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見我來了,淩緒立馬換上日常的吊兒郎當,朝我眨眼。
“你剛跟她說什麽了?臉變得這麽快。”我迫切想知道答案。
“沒什麽,提醒而已。”他漫不經心地反問,“你知道她為什麽能當女四嗎?”
我一頭霧水,“有關聯?”
淩緒笑得相當無公害,“給她資源的公司高層算是汪老板那個圈子裏的新人,別人告訴我了才知道。你說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
我恍然大悟。那些人以獵人自居,将女明星視作獵物,還會互相分享。玩膩了就叫人哄騙新面孔進來,恐怕我那天就是險些掉進坑的新面孔。原先以為孟茜是害怕獨身會吃虧,才叫我陪她一起,現在想來都是戲。
“難怪你剛才兇巴巴的……”我失笑。
他輕戳我的額頭,“我不是說過嘛,我不會理她的。對了,你等下是不是要去和沈餘安吃飯?”
“是啊,差不多要走了。”
他點點頭,“別緊張,誠心跟她道個謝,打好關系不難。快去吧,別把東西落下了,吃完飯記得讓Abby來接,不要在外面瞎逛。”說完揉揉我的頭發。這番叮囑聽來一點都不啰嗦,再想起陳靖言的話,我不禁像貓咪一樣就着他的手掌主動蹭頭。
和淩緒道別後,我提前來到餐廳等待。苑庭是明星們常來的餐廳,保密完善,也只接待預訂的客人。更重要的是,這是間中式餐廳,不會有生肉出現。因為唐遇的遺體,我一直對生肉很排斥,甚至看見就反胃。
坐在人造景觀池中央的水榭包間裏,我趴在窗沿上把店家附贈的面包屑丢進池中。看着金色的鯉魚争先恐後搶食食物,讓急躁的心放松一些。
剛決定請客的時候,絲毫沒覺得異樣,等收到沈餘安經紀人的回複後竟有些提心吊膽。我倆前不久才剛争執過,這會兒就單獨見面,而且我不是會主動找話題的人,萬一等下氣氛尴尬到冰點就糟了。
六點剛過,沈餘安就準時到達。透過窗格,遠遠看見她迎面走來,沒有戴墨鏡也沒有遮住正臉,姿态很是大方。本以為她會帶經紀人同行,沒想到獨身一人,且好似無懼偷拍跟蹤。
沒有想象中剛結束工作疲勞的模樣,落座後她率先與我打招呼:“沒讓你等太久吧。”
“沒有,我也剛到。”我搖搖頭,把菜單轉到她面前,“看看想吃什麽。”
沈餘安瞄了眼,又把菜單交還給我,“你點吧,我都行。”
我想大概她不喜歡這家店的味道,于是點了幾個常見菜,免得聊不起來又吃不痛快。
點完單後,誰都沒有出聲。外面潺潺的流水聲傳進不大的包間,更顯得分外寂靜。我低頭喝茶,猶豫該如何打破沉默。沈餘安也不在乎,面色如常地盯着桌面發呆。
“那個……”我清清嗓子,忍不住開口,“錄制節目那天,你是身體不舒服嗎?現在沒事了吧。”
她愣神片刻,眼底終于起了焦距,輕聲回答:“沒事,老毛病而已,偶爾聽力不太好。倒是差點把你撞倒,不要緊吧?”
她順勢看向我的左臂,又很快移開視線,我不驚暗嘆她觀察力敏銳。那天我只是輕微捂了捂,卻都被她看在眼裏。
“我也只是老毛病,不礙事。不過,你剛才說聽力不好……是耳朵不舒服麽?”
“耳咽管開放症。”她沒有遲疑,迅速給出回答。
我不經意睜大眼,一時露出驚訝的表情,而後意識到這樣很失禮,卻無話可接。這個毛病很常見,症狀大小也因人而異。只是對于演藝人員而言,影響遠比普通人大。曾經某個歌壇女王就是因為患上耳咽管開放症,聽力和嗓音大打折扣,最後無奈引退求醫。難怪錄制當天,沈餘安的表現很遲鈍,連男二也說她有時聽不清聲音。
許是發現了我的窘迫,沈餘安自己解釋道:“從前在國外治療過,已經好很多了。不過是偶爾太累會有些不适,并不影響工作。”
“哦,那就好……”我拿起杯子喝茶,除此之外別無他話。關于病症,她本人了解最多,作為外人我也沒資格說安慰的空話。
好在話題由此打開,雖說不至于聊得火熱,起碼沒有完全沉默。我們都回避了之前的種種矛盾,好像從未發生過,就近日的拍攝和劇組人員随意讨論。我忽然想起時裝秀上的碰面,那次是她接近我,而現在由我主動,頗有顧寧與陸溪的既視感。
只不過,我們之間的交往帶着刻意保持的距離。僅限于表面言語,實則沒有任何深層交流。
不可否認,抛卻厭惡和礙眼之後,沉下心認真與她對話時,偶爾還是會産生看見唐遇的恍惚。而每當我放下成見想要與她深入談話時,她的淡漠又會将我拉回現實。
我和沈餘安的關系,怕是只能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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